“还没有？”

    祠堂内, 沈殷的声音拔高：“你真拿你爹当傻子吗？”

    沈婉缩着头。

    “我问你！”沈殷掐着腰：“皇后娘娘为何只寻了你？还送你镯子？前日殿下就问过你的事情，我当时就觉得不对，果不其然, 今日就给我来这么一着！”

    沈婉试图撒娇：“嘤……”

    沈殷瞪着眼：“嘤什么？把舌头捋直了话！”

    沈婉：“……”

    沈婉眼珠子提溜转着，从跪在这里到现在, 祖母已经叹了不下五次气了, 拉沈殷的衣袖都拉了好几回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老太太这不是来跟着罚她的, 是来拉架的。

    只是毕竟这是大事, 老太太不好明着来帮着她。

    沈婉心里动容，面上就更加的凄楚, 等到沈殷训了半天训累了坐在那里喝茶的时候, 她以膝盖摩擦着地面往前走了两步, 扑通一声就给他磕了一个响亮的头：“阿爹冤枉啊——”凄厉的程度不下于六月飞雪。

    沈殷的手一抖，差点以为自己这是到了公堂之上在审理案子呢，他抬起头来，正好和自家女儿那挂满了泪水的脸庞对上。

    沈殷：“……”

    女儿已经哭嚎上了：“阿爹真以为女儿这是与人私定终身吗？”

    沈殷拧着眉头：不然呢？还能是什么？

    两行清泪从她的眼眶中滚落而出, 沈婉的头抬的恰到好处, 让泪水能够挂在脸上不至于一出来就瞬间滴落在地，那样就没有震撼感了, 也不能流的太快, 这要是鼻涕什么也一起流出来了, 这就不是凄美, 是逗比，她也不是来搞笑的啊。

    是谁的，女子咬着下嘴唇看上去最为凄楚的？具体做法详见紫薇哭泣。

    沈婉的双嘴唇微微颤抖着，好半响，似乎是忍不住了，轻轻的咬上了下嘴唇，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面泪水涟涟，“阿爹……”声音都带着颤音，听的沈殷的心肝也跟着一颤。

    “女儿怎会做那种丧尽天良之事？”

    沈婉吼了一嗓子之后，捧着心就开始表演了：“就算你不相信女儿，你还不相信祖母，不相信你自己吗？”

    老太太愣了，这事情怎么会扯到她了？

    沈婉嘤嘤嘤道：“祖母时常教导女儿为人之本，教导女儿三从四德，女德女戒女儿更是熟读于心，时刻记着，行事作风更是不敢有半点差池。阿爹你想想，有您的教导，有祖母的监督，有女儿自身的自律，女儿像是会做下那种事情的人吗？”

    沈殷的嘴角微抽，还没等他话，沈婉又接着哭上了：“皇后娘娘喊女儿去，女儿也是吓得不轻啊，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要不是对方位高权重，女儿是真的不想去啊，爹你当女儿是为了自己吗？女儿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整个沈家上上下下七十几口人着想？阿爹你当女儿想要这手镯吗？阿爹还在这里怪罪女儿，阿爹怎么知道，若不是娘娘逼着……”

    沈婉着就拔下了手上的镯子，吓得沈殷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婉婉你做什么？”

    “这个镯子……”沈婉哽咽着：“外面的翡翠再好，能有咱自家的好？我才不稀罕这个劳神子手镯……”

    话音刚落，就做出了要将手镯砸出去的姿势，沈殷连忙扑了上来：“婉婉！”

    他着急的抓住了沈婉的手腕，见手镯还好好的在她的手上，沈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跟捧着宝贝似的将手镯捧在了手心里，可不是宝贝吗？

    皇后娘娘钦赐的，甚至还有可能是定亲的信物，这若是摔坏了，他也就可以洗洗脖子等着被砍脑袋了。

    被她这么一折腾，沈殷哪里还有训斥她的心思，再加上老太太也在旁边摸着泪水，着我家婉婉可怜啊，这一老一，两个女人一起哭着，他的头都快要被她们哭疼了。

    沈殷都不敢将手镯还给沈婉了，细细地将手镯收起来的时候看着沈婉连声叹气，沈婉也是机灵，瞧见此，连忙蹭了上去，抱着他的手臂哽咽着：“阿爹，不生气了好不好？”

    沈殷也不是真的跟她生气，他就是气自己没本事保护好女儿，他气自己这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女儿连婚姻大事都做不了主，他怕女儿日后会被人欺负……

    沈殷闭了闭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你这孩子，唉，你可知那三殿下是什么人？”

    嗯？

    难道里头有故事？

    沈婉竖起了耳朵，沈殷的声音低低沉沉地从上方传了过来：“太子虽深得民心，事事尽善尽美，可是至今未能参政，反倒是二皇子在朝廷上被捧得很高，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沈婉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个，微微愣了一下，“爹是担心日后太子若是……”

    话到了这里就止住了，她不傻，废黜这些话心里想着就是了，是万万不能随意出来了，“阿爹担心到时候牵连甚广，三殿下也是太子一脉，怕是也逃不开？”

    沈殷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几分痛惜：“你既然知道……”

    沈婉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反问了他一句：“婉儿斗胆，试问阿爹，在阿爹的心中，太子可堪大任？”

    沈殷点了点头，“太子仁善，知进退，有能容他人之心。”

    这就是认可他了？

    沈婉的笑容更深了：“爹，明泽保身固然是好，可是爹你可知道，这一朝天子一朝臣，若圣上是一位明君，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这圣上并非圣贤……这自古以来，被坑害残杀的忠良还少吗？不旁的，就前些日子的和大人一案，和大人真的是死有余辜吗？这背后到底是谁在动作？女儿听，这赵家的兵权，可是被收上去了……”

    沈殷拧起了眉头。

    沈婉道：“有时候作壁上观自然是好，可有时候，择一良木而栖，顺势而为，也是一件利民利己的事情。我知道阿爹在担心什么，也知道殿下是什么人，只是，自己选择的路，便要风雨无阻。”

    一旁的老太太捂着嘴，这话……她这是铁了心了？

    沈婉本来也算和他们挑明的，她轻声道：“爹，我知道你的想法，也知道祖母的想法，寻一个寻常人家，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一世无忧，可是这人心，又岂是能控制的？阿爹在朝多年，应当也是见过穷苦男儿靠着妻子发达显赫之后宠妾灭妻的，这世间之事，哪能事事算得清楚？就算是婉儿现在寻一个书生嫁了，或者是招了一男儿入赘，真就能保证他此生一心一意地待我？真能保证他就不会辜负了我？”

    沈殷露出了迟疑之色，这还真未必，“可是……”

    “阿爹是想殿下也未必能做到？”沈婉接过他的话茬。

    沈殷瞪着她，这孩子，还真是什么都被她到了。

    沈婉看了看一旁的老太太，又看着沈殷，道：“女儿确实不能保证，毕竟人心难测，谁也不准日后会发生什么，但既然不管是嫁给谁都难以保证这些，为什么不先选择自己喜欢的呢？阿爹……”

    她拉着沈殷的手，将自己的手摆放了上去，紧紧的握住，低声道：“这是女儿自己的选择，若是选对了，那是女儿的福气，若是选错了，左不过他不好我便休，自己做出来的决定，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话都到这份上了……

    其实今日她还没回来的时候，沈殷就已经和老太太商量过了，教训是肯定要给的，毕竟她做事情实在是有些荒唐，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哪有不疼爱的？他们想着，该提醒的都提醒下，该的也都了，若是婉儿执意要嫁给三殿下，那他们也只好认了，这人活一辈子，图的是什么？还不是图个子孙平安喜乐？

    沈殷转过头和老太太对视了一眼，老太太对着他点了点头，沈殷看着自家女儿那坚定的眼神，也知道这事情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婉儿，你若是不愿意，便是圣旨下了，阿爹拼了老命也一定会护你周全你可知道？”

    沈婉鼻子一酸，这回不是装的，是真心的，她哽咽的恩了一声：“我知道。”

    “既然你心意已决……”沈殷平息了一下情绪，将手镯重新戴在了她的手上，刚要话，门外却传来了动静。

    子虚手脚麻利的将门口的护卫们晕的同时，慕容澈一个侧身，推开门就闯了进来，刚好看见了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的沈婉，又听到了沈殷的那句你心意已决，只当她这是要被惩戒了，他飞奔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沈婉的身边，把沈殷吓得不轻。

    慕容澈一把搂着沈婉的肩膀就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抬起头来看着沈殷的时候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爹把沈殷叫的差一点就魂飞魄散了。

    叫什么爹？爹什么爹？爹什么！！！

    他的爹可是坐在皇宫里批阅着奏折！

    沈殷脚下一个踉跄，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他……他……他是什么时候闯进来的？

    沈府的护卫们呢？都干什么吃的？

    那么多人都拦不住他一个人吗？

    真把他们沈家当后花园想进来就进来？？？

    沈婉在他身后拼命的拉着他，卧槽这都的好好的你别捣乱啊！！！

    慕容澈却以为她这是担心自己，他回过头，给了沈婉一个“我在这里，你别怕”的眼神。

    沈婉拼命的摇着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