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一枚银丝,透过来连绵不绝的劲力。
仿佛沧浪之水,前浪未尽,后浪又生。
如山般庞大的巨鲸张开大口,将苏大为身上的真元不断吞噬。
鲸吸!
唐镜光芒璀璨,金光如同镇魂钉,直透苏大为身体。
将他的影子,牢牢钉在地上。
那黑影拚命挣扎蠕动,但却无法从唐镜下挣脱。
“还不束就擒!”
袁守诚一双大,左赦令为“封”,右显出古篆“镇”字。
向着苏大为顶门拍下。
道家真言符箓,配合坎离水火中天决。
轰隆!
只听一声巨响。
眼前画面陡然破碎。
银丝一卷,穿透苏大为的身影,扑了个空。
唐镜金光透过苏大为的身体,那身形竟像是泡沫般消失。
“幻术?”
“不是幻术!”
李客师面露凝重:“阿弥有一门神通,可分身化形。”
话音未落,扑空的袁守诚早已冷笑一声,径直向着聂苏扑去。
“苏大为能逃,聂苏娘子却逃不了。”
封镇二印。
直向聂苏身上拍去。
聂苏神色一变,双一张,无数水波自面前幻起。
波光粼粼,如一面大镜。
镜花水月之术!
袁守诚却是不管不顾,张嘴一吹。
呼
一股先天真气从他口中喷出,笔直射中聂苏身前水镜。
只听哗啦一声响。
水镜瞬间破碎。
后方的聂苏,脸上露出决然之色。
一双如青黛般的细眉扬起。
双十指连点。
嗤嗤嗤
无穷无尽的河水,随着她的指,化为万道水箭,迸射向前。
每一支水箭,都有穿金裂石的劲力。
二品异人。
聂苏虽然甚少与人动。
但她仍是二品境界。
“我才不要,做阿兄的累赘!”
动到这一刻,双方已经打出了真火。
纵然袁守诚想留也办不到。
因为他已经从聂苏身上,感到足够威胁的压力。
“聂苏娘子,竟有如此神通,是贫道看了。”
声音未落。
早有李淳风在一旁低喝一声:“苏,还不住!”
大一挥。
那唐镜呜地一旋,飞上半空。
如同一轮金日。
一道笔直光柱,将聂苏钉在原地。
昔年李淳风曾赠一面唐镜给聂苏护身。
后来被苏大为取去给了安定思公主。
那时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这唐镜居然变成克制聂苏的法宝。
李客师中钓杆微微颤抖,发出嗡嗡响声。
他的眼中精芒一闪。
一抖腕。
钓杆甩出。
杆上银丝随即暴射向一个方向。
找到了!
阿弥,纵然你是一品大能,潜匿藏形。
但你的修行是我教的。
你瞒不过我的感知。
况且,你还记挂着聂苏,还顾念着恩情。
这样的你,一身实力,又能发挥几成?
银丝如箭。
嘶地一声,划破空间。
在禹王庙前飞速一绕。
一团人形黑影,立刻被银丝封住。
那是
苏大为的影子。
充满戾气的血红双眼,自黑影中张开。
不对!
是分神之术!
李客师心头一跳。
却听到头顶上方,传出苏大为的声音:“三位都是我的师长,到此为止吧。”
李客师、袁守诚、李淳风三人,愕然抬头。
只见一只巨大的掌,从天而降。
那掌中,金色真元流转。
透着似纹非纹,似咒非咒的纹路。
大地在颤抖嗡鸣。
河水受巨力挤压,向四周喷溅。
河岸边大大的石堆,一齐跳起。
呯!
“陛下!陛下真要这么做?”
紫微宫中,武媚娘声音显出急切:“不提阿弥曾对大唐的功劳,他如今神通大成,我们却要拿他家人做威胁,如果真的激怒他”
后面的话,武媚娘没出口。
她相信李治一定明白那个后果。
如果能制住阿弥也就罢了。
既然制不住他,拿他家人做威胁,岂非是激怒对方?
万一苏大为一怒之下,做出不利大唐的举动。
到那时,又当如何是好?
“媚娘,你不知道啊。”
李治扶着案几,长吸了一口气。
满室檀香,汇聚成长长的白烟,被他吸入体内。
精神稍稍一振,才接着道:“苏大为既是白玉京来的人,早就有了修炼之法,但却一直隐瞒不报,还偷偷自己炼成了神通你这个阿弟,如今能耐太大了。”
他冷笑一声:“朕已经连续派人相召,只要他回来,朕可承诺,既往不咎,可是他是如何回报朕的?
律宗、法华宗、莲宗、净土宗、三论宗,佛门五宗宗主,被他杀光了,天下沙门自此倾颓那都是朕派去的人,他杀便杀,可曾把朕放在眼里?”
这话得武媚娘也是哑口无言。
一时不知该怎么劝。
心里,也是对苏大为埋怨不已。
阿弥啊阿弥,你可知道自己闯出多大的祸。
如今纵是阿姊想帮你,又如何替你开脱?
李治缓缓道:“朕会最后给他一个会,派李淳风等人去‘请’,他若再不识抬举,休一个柳娘子,便是再多人,只要和他沾上关系,朕一个不留。”
到最后几个字,杀意勃发。
连殿内的空气,也似变得极寒。
李治的双眼微微眨起红光。
这光芒,令武媚娘都觉心惊肉跳。
陛下啊,难道你真是修炼那密宗转生神通,走火入魔了吗?
与阿弥有关的人,一个不留。
那臣妾是否也不能留了?
武媚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李治自从修炼那金刚六如传授的法门后,就变得很不对劲。
两月前,金刚六如和沙门各宗法师,一齐出想要在蜀中带回苏大为。
谁知道,苏大为一怒之下,屠光所有法师。
包括金刚六如在内。
各宗精英大能,全都殒落。
失去其余各宗,天皇陛下并不惋惜。
但失去密宗法师,李治则表现出极大的愤怒。
那个过去擅于隐忍克制,肯耐心布局的天皇李治不见了。
如今的李治,似是受不得一点刺激。
他越来越焦虑,喜怒无常。
“朕的转生之法尚未大成,如今金刚六如也不在了再不抓到苏大为,逼问长生之法,朕只怕活不长了。”
“陛下,连沙门各大能都办不到的事,咱们拿阿弥的家人威胁,难道就能做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日月所照,皆朕之臣妾”
李治双眼越发血红。
喃喃自语,仿佛梦魇一般:“朕就不信,他一个人,焉能对抗整个大唐!就算他不顾念家人、亲友、兄弟,难道还能挡住整个大唐?挡住朕?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朕若肯消耗百万之众,不信拿不下他!”
呯咚!
武媚娘心头狂跳,脸色煞白。
黄河水啾啾鸣响。
如千万年一样,自西向东,奔流不息。
而在禹王庙前,三个老道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到一堆。
身上被银丝缠绕。
头顶上方,还悬着一面唐镜。
仿佛探照灯一般,将三人牢牢钉在地上。
李客师垮着张臭屁脸。
李淳风在那苦笑连连。
袁守诚则破口大骂:“阿弥,你这臭子玩真的?还不快把这些东西拿掉,不然我让文生替我扇你几耳光。”
“您老都不是我对,安文生他就敢向我出?”
苏大为盘坐在三个老道面前,慢条斯理道:“他比你还奸猾,到时一定临阵倒戈,劝您老向我低头。”
“放屁!”
袁守诚大怒。
不过一转念想想,安文生还真是个这性子。
脑旁仿佛浮现安文生那张笑眯眯胖乎乎的脸。
袁守诚肩膀一塌,瞬间不闹了。
讪讪道:“方才咱们和你闹着玩的,现在知道打不过,不打了,快把我们放开,我们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真不打了?”
苏大为不放心的问。
“不打了不打了。”
袁守诚连连摇头,又骂了一声:“此次是碍于人情,现在三人联都被你给拿了,这是技不如人,老道人情也还了,现在可以和阿弥你叙旧了。”
袁守诚人老成精,这立场变换自如,毫无愧色。
李淳风也摇头道:“圣人让我等出,我等不得不听令行事,如今答应圣人的已经办了,失被你擒住,这事到此为止。”
纵然太史令李淳风自己身为异人大能,可以逍遥,可他的儿孙呢?
他李家家族和亲朋呢?
圣人一句话,他也是不得不依命行事。
不过从心里来,李淳风也不愿意对苏大为出。
既有与聂苏的父女情份。
也有与苏大为的交情。
更清楚,就算三人出,也不是苏大为的对。
一入一品真仙。
那是对法则的掌握,境界差距,并非简单的数量,所能抹平的。
之前那些沙门僧人,纠结了上千弟子,无数大能。
结果如何?
还不是被苏大为一锅端了。
堪称千里送人头的典范。
李客师肩膀动了动。
困住三人的银丝“咻咻”连声,如同活物般,收回他的间,缩回袖中。
苏大为故做惊讶道:“郡公修为高明,我捆住你们的银丝都能收回去。”
“少拍马屁。”
李客师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这银丝本就是老夫传你的,不曾想今日倒被你用来困住我。”
着,站起身,活动了下脚。
又向天空看一眼。
指了指悬浮在天上的唐镜。
“这唐镜,也该归还李淳风了吧?”
“老道自己来。”
不等苏大为开口,李淳风将一招。
那面被苏大为夺去的唐镜,应声而落。
跌落他的掌中,上面金芒一闪。
与苏大为神识的联系瞬间切断。
方才这唐镜、银丝等法宝,被苏大为以一品大能的神识强行夺去。
纯粹以境界压人。
压得连李淳风和李客师都毫无脾气。
不过现在看,他们这三人,其实也留了,未尽全力。
否则也不可能这么轻松把各自法宝收回。
出,是为圣人圣旨。
留,是为了多年情份。
有些事,看破不破。
彼此微微一笑。
“郡公、岳丈,还有袁道长,咱们现在可以好好叙旧了。”
苏大为伸示意。
做了个“请”的势。
四人在大唐相识十八载。
亦师亦友,交情之深,非比寻常。
李客师终日不出昆明池,如今也为了他苏大为,亲自出。
为的自然不是要清理门户。
袁守诚捶了捶老腰,左右看一眼。
目光扫过禹王庙,又落在聂苏身上。
嘿嘿一笑:“这女娃娃就是阿弥你的妻子吧?当年老道有事不在长安,喜酒未曾讨得,你欠我一杯酒。”
“只要道长有空,这酒,我随时可以请。”
苏大为向着聂苏一笑,笑容里透着温柔之意。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此时已经消散。
聂苏绷紧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
“阿爷。”
聂苏主动上来,挽住李淳风的胳膊。
李淳风哈哈一笑,一脸老怀大慰。
笑了几声,又转头劈头盖脸的向苏大为骂道:“你子办得什么事?原本好好做大唐县公不好吗?给苏一个安定的家。你偏要不走寻常之路,如今带着苏四处乱蹿,惹得圣人发怒。
你这县公是做到头了,你自是不在乎,可苏呢?
还有京中那些旧友,安文生、苏庆节、尉迟宝琳、程处嗣那此子,当年跟随你从军的那此将领,你到底考虑过他们没有?”
这话一喝出来。
苏大为脸色微变。
一时竟哑口无言。
李淳风又指了指沉默着坐到一旁大石上,身形佝偻,似老了数分的李客师。
“就客师,他本来都颐养天年了,就已经隐退了,为了你的事,不惜抛下家族,离开昆明池,千里迢迢走这一遭,你啊”
李淳风语重心长,带着恨铁不成钢之气:“你如何对得起这些关心你的师友?”
气氛沉凝。
只有黄河之水,浊浪滔滔。
不断拍打得河岸。
那哗哗的水声,就像是苏大为此时的心境。
千头万绪,难以平静。
“郡公,对不起”
苏大为向着李客师深深鞠躬。
又向着李淳风、袁守城叉行礼:“此次是阿弥冲动,给各位师友添了无数麻烦,但错已铸成,千错万错,都是我苏大为的错,我愿承担一切后果。”
他不还好。
一承担,三个老道一齐向他看来。
神色各异。
“承担?你要如何承担?”
神都洛阳,临街的酒楼。
靠近大道的窗口,隐隐见到一个身材胖大的儒服男子。
他的眼眸细长,举着酒杯,却迟迟不见凑到嘴边,仿佛定住了一般。
从那白净的脸颊上,隐隐看到肌肉抽动。
化为一声长叹。
“安大傻。”
前方有人唤了一声。
安文生放下酒杯,张眼看去。
若是寻常贵胄敢呼他这个外号,哪怕是安文生脾气好也会心生不悦。
不过这次,他却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微微点头:“来了。”
他向面前一指:“坐。”
一员身披铁甲,看着是禁卫打扮的高官,向这边走来。
走到近前,将头盔摘下,随搁在桌上。
露出一颗湿漉漉,大汗淋漓的脑袋。
来者,赫然是尉迟宝琳。
“如何?”
“不太好啊。”尉迟宝琳皱眉道:“虽然没什么消息传出,但事情有些不妙。”
安文生不话,聚精会神的听下去。
“之前狮子被从禁中调出,别有任用。接着是程处嗣,原本掌十二卫,现在被调去长安,是督造皇陵,还有薛仁贵,上个月就被外派去西域。”
尉迟宝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现在虽然入春,但仍有些春寒料峭的寒意。
这种天气下,他额头上的汗水却涌个不停。
可见心中的焦急紧张。
“就连萧规和李敬业都被外调了。”
这就有些离谱了。
纵然再迟钝,也看得出来,圣人这是有意将与苏大为有关的人都调开。
甚至是极远的关系,都不放过。
这是要做甚?
放在朝中那些老狐狸眼里,这就是明显的信号。
连这些人都被调走,之前苏大为在军中的关系,更不必提。
薛仁贵、阿史那道真、黑齿常之、娄师德、王孝杰、沙吒忠义等一大批重要将领。
悉数外调,或是架空。
尉迟宝琳苦笑道:“我这位置,只怕也待不久了。”
安文生依然没话。
何止是尉迟宝琳。
据安文生所知,在大唐已经开了十余载的公交署,最近停了。
公交令周良,被去职还家。
还有许多与苏大为相关的生意,铺子,或被官府查封,或明里暗里遭受调查,打压。
这都还只是看得见的东西。
那些看不见的,就更多了。
如开国县公府上,现在最少就有十几拨人在盯着。
日子越来越艰难。
高大虎与高大龙,如今也不知所踪。
苏大为昔日留在长安与洛阳的情报如今也不知由谁接。
苏府只剩下李博在苦苦支撑。
但苏府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李博根本无法动弹。
只是苦熬日子罢了。
“再这样下去,只怕”
只怕什么,尉迟宝琳没。
但安文生已经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可是安文生仍然一言不发,沉默着端着酒杯。
酒杯碰在唇边,迟迟没有喝。
今日这酒,不知为何,变得无比苦涩。
难以下喉。
“文生,你素来多智,如今我们怎么办?”
尉迟宝琳向他试探着问。
安文生仍然一言不发。
这让尉迟宝琳有些焦躁起来:“你把我叫来,却什么也不!来都怪阿弥,他一走了之,留下这么大的烂摊子,我们,我们怎么办!”
咚咚咚!
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将安文生将要出口的话打断。
两人不约而同,转头望去。
整座酒楼二层,都被安文生包了下来。
这个时候能上来的,定是朋友。
过不多时,看到一中年官员,提着衣衫上摆,一步步的从楼梯口走上来。
此人肚腹胖大,有着唐人明显的腰围。
面色微黑,神情端肃。
颔下生着浓密黑须。
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狄大兄。”
安文生与尉迟宝琳同时起身相迎。
论官职,狄仁杰未必高过尉迟。
但年纪和见识,却深得这个圈子里众人信服。
以苏大为为核心的圈子,论头脑,反倒是后加入的狄仁杰与安文生、程处嗣三人最强。
只不过程处嗣如今不在。
能商量的,确实也只有狄仁杰。
“狄大兄,这个时候把你请来,实在不得已。”
安文生向他行礼道:“阿弥过,若他不在,凡事要向你多请教。”
“都坐吧。”
狄仁杰眼中闪过若有所思之色。
随着两人一齐坐下,沉默了片刻,还是尉迟宝琳开口:“狄大兄,如今狮子和处嗣都不在,其他人也都被调开,我只怕也是迟早”
狄仁杰微微颔首:“我是文职,倒还好。”
停了一停,他略微低声道:“我倒是担心阿弥那边。”
“阿弥?”
一提起苏大为,尉迟宝琳气往上撞。
“若不是他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何至于此!”
“宝琳,现在这些有何用。”
安文生扫了他一眼,向狄仁杰拱道:“狄大兄你请继续。”
狄仁杰沉吟道:“我今日听到消息,据圣人有意召集百骑和缇骑、太史局中异人我猜,多半是为了阿弥的事。”
这话,令尉迟宝琳明显紧张起来。
“圣人,该不会是想让这些人去抓阿弥吧?”
他虽然嘴里着埋怨。
但苏大为真的有事,他仍不免担心。
安文生双肩微微放松,里的酒杯放下,摇头道:“这些人,就算再多,也没用的。”
“嗯?”
狄仁杰和尉迟宝琳一起向他看过来。
“你们不是异人,不知这其中的差别,境界差距太大了。”
迎着狄仁杰和尉迟宝琳疑惑的目光,安文生道:“只有修行人才知道,每上一个境界,都难如登天,阿弥如今身为一品,普天之下,只怕再没人能真正威胁到他。”
“数量不能弥补境界差距?”
“不能。”
安文生笃定的道:“上次的事你们应该都听了,沙门各宗,集合了无数门中大能,在蜀中想要留住阿弥,结果失败了。”
他斟酌了一下,用指沾了酒水,在桌上划了一道:“天下异人,按实力应该如此划分。”
他划的像是一个三角型。
“第一等,便是一品异人,如今以我所知,只有阿弥一人,达到这个境界。环顾大唐立国数十载,也只出过这一个一品。
再次一等,是二品。
纵是二品,也很少,非常少。”
安文生叹口气道:“就算我师父袁守诚,也未到二品,大概就是三品摸到二品的门槛,据他,他年纪大了,这辈子可能都无望了。
李淳风据是达到二品,但他身上有旧伤,恐怕发挥不出二品全部实力。
然后便是丹阳郡公,为我大唐朝中,硕果仅存的二品异人。
但是他的年事已高,能有多少实力还不好。
这些人,便站在天下修炼异人中的第二档。”
狄仁杰不由惊叹:“一品和二品如此少?上次那些沙门僧人?”
“他们那些”
安文生脸上露出一抹嘲讽之色:“沙门各宗宗主,据我所知,大多是四品,三品的只有寥寥数人,我知道玄奘法师身边的行者,是三品。
不过法师坐化后,行者便不知所踪。”
尉迟宝琳在一旁忍不住道:“不对啊,之前在白马寺,我见那些和尚神通很厉害。”
“这便是沙门的段了,他们擅长幻巧,并非真正实力达到。”
安文生道:“上次沙门各宗在蜀中拦阿弥,听也是集合僧团之力,用了阵法,生出幻像。但差距便是差距,在一品真仙面前,再多低阶异人,也如稚童一般。”
“这些沙门人明知如此,他们还敢拦阿弥?”
尉迟宝琳嘿的一笑:“结果死伤无数,这些人疯了不成?都沙门僧人参悟般若性空,求解脱法,竟如此不智?”
“利令智昏。”
狄仁杰简单道:“白马寺的事,我事后查证,平日寺僧多有横行不法之事,更与洛阳官府勾连,势力盘根错节。
僧中僧众是修行,实则广占良田,非是口中的那般慈悲。”
安文生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白马寺已经存在六百余年不倒,一代代下来,早就一代不如一代,那些僧人口中着出世修行,实则还是在世间行法。
关系错综复杂,利益纠葛,早就六根不净。
哪有的那般清高。”
尉迟宝琳摇摇头,还是觉得,那些僧人这般做太蠢。
却也不再问下去。
安文生又多了一句:“换谁在沙门那个位置,都一样。阿弥屠了白马寺,那些宗门纵然各有利益,也不得不站出来,共同维护沙门形像。
而且沙门自入中土以来,数百年发展壮大,实力非同可。
就看他们这次纠结起的异人,实在出乎我的想像。
在这以前,谁知道他们有这么多修行者。
嘿,佛陀,佛门弟子不以显圣为能。
结果你看看现在,那些武僧、佛门神通、异人,居然比道门多出那么多。”
着随在桌上点了点。
“可惜,这些僧人再多,也不过是四五品的异人,最多不过三品,在一品大能前,就如土鸡瓦狗一般。”
佛门偷偷修行者,异人、武僧众多。
这正是他们在王朝更迭,乱世中能安身的本钱。
乱世道士下山,沙门封山,并不只是。
直到大唐兴立时,沙门派出五百棍僧相助秦王。
这极少见的政治投,终于收获巨大的回报。
令沙门在中土得到空前发展。
当门人越来越多,哪怕是沙门法师,各宗宗师,都不免产生一种“强大”的幻觉。
以为自己真的很强。
越来越多的吹捧,奉承,帝王的亲睐,通融。
李世民大力推动佛法。
兴建寺院。
哪怕是沙门法师,也觉得“这是我们的时代”。
一切都太顺利了。
顺利到,沙门想做什么,都一定能做成。
哪怕是中土原生的道门,存在千年的道门,都被沙门一点点踩下。
数次辩法,将道门弄得灰头土脸。
沙门各宗,嘴上虽不,但心里,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佛法广大。
有求必应。
只要沙门认真起来,哪怕是苏大为,也是可以拿下的。
这是一个极大的错觉。
“阿弥倒是提过,人越多,越容易变蠢,好像是什么‘乌合之众’。”
尉迟宝琳扶了扶额头,抓起面前的酒杯,一仰脖子,狠狠喝了一大杯。
“阿弥那里,我们暂时不用担心了。”
狄仁杰沉吟道:“我观如今的局面,只怕异人们无法威胁到阿弥时,圣人会选择另一条路”
铛啷
尉迟宝琳中酒杯掉落,在桌上滚了几滚。
安文生细长的双眸,猛地张开,旋即又收敛起精芒。
“陛下那里,应该不会把所有异人都派出去,而且就算都去了,境界差得太多,也是无用,就怕真拿柳娘子”
若真拿柳娘子做文章。
以阿弥那个脾气,以他如今惊天的造化修为,你猜他会做什么?
那大唐的未来,会变成怎样?
一想到这个问题,所有人只觉得背后汗毛倒竖。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感,从心头升起。
“对了,文生。”
狄仁杰深吸口气,看向安文生:“我听圣人上个月,派了李淳风和袁守诚他们出洛阳,不知”
不知他们能不能带回阿弥?
“你要如何承担?”
李淳风、袁守诚、李客师,三人的目光,一齐落在苏大为的身上。
带给他莫大的压力。
“圣人毕竟是圣人,对大唐来,他就是天。”
“天子金口玉言,你若不遵,你仗着异人一品,圣人或许无可奈何,但你身边人文生、狮子、尉迟、周良、高大龙、还有你娘亲柳娘子,他们,还有许多与你有关的人,他们怎么办?”
“你如何来承担这份责任?”
袁守诚仰着脖子灌着酒。
待其他两人完,他才微红着脸颊,张着略带醉意的眼睛,看向苏大为,嘿嘿笑道:“莫非你想‘取而代之’?”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凝结。
李淳风厉声道:“慎言!”
所谓取而代之,就是苏大为除掉李治,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这里面还包含一层意思。
就是若苏大为除去李治,自己不坐上那个位置,将会有何后果?
苏大为若不做皇帝。
天下,还是大唐的天下。
这意味着,若新皇登基,于情于理于法,都必然要除掉苏大为,为先君李治报仇,以证明政权的合法性。
那样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也代表着,苏大为要与整个大唐,全天下为敌。
所以,若苏大为不想被李治威胁在洛阳和长安的亲族。
只杀李治一人不够。
而要将大唐宗室,甚至朝廷全部血洗一遍。
打破大唐权力架构,朝廷组织。
重新建立秩序,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这才有可能永除后患。
但是,可能吗?
阿弥你,当真要如此做?
若不如此,你怎么敢你来承担?
大唐那么多亲族,师友,兄弟,你怎么替他们承担,来自圣人李治的怒火?
弑帝自立。
或是向圣人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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