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既然苯教供的是诡异,既然腾根之瞳可以是佛,那么圣女也可以是腾迅吧?”
吱呀
空气里,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阴风,吹吹吹动半闭的门扉。
传出令人牙酸的回响声。
行者低头。
桂建超默默咬牙。
整个地宫,落针可闻。
“鬼叔,你可以回答我这个问题吗?”苏大为目光平静。
他心里已经有自己的判断。
从洛阳一路追踪到这里,其实这一路,他一直在思考聂苏的问题。
有一些,他以前不敢去深想,下意识逃避的问题。
终究到了需要面对的时刻。
桂建超目光从苏大为身上,转到聂苏的脸庞上,迟迟没有回答苏大为的问题。
苏大为心下暗焦,催促道:“鬼叔?”
“你一定要知道吗?”桂建超抬头,看向苏大为,那眼中,隐隐透着一种神秘,慑人的光芒。
“这对我,对苏都很重要。”苏大为斩钉截铁道。
苏是圣女的孩子。
若圣女是腾迅,那么苏的身份则将是新一代腾迅。
这一切的源头,皆因苯教所供的乃是诡异。
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打的是佛祖名号,拜的却是诡异。
岂非佛陀圆寂时,魔王波旬所:待你圆寂之后,后世千百年,我的徒子徒孙,会穿上你们的僧衣,混入你们教中。
谁是魔,谁才是佛?
桂建超脸上浮现挣扎之色。
一直未出声的行者,将铁棒在地上重重一顿:“你不方便,让我来告诉他吧。”
咚!这一声,像是敲在苏大为心里。
令他心头一凛,目光下意识看向行者。
却见行者微微摇头:“不是。”
不是?
苏大为顿时一愣。
这不是,是圣女并不是腾迅?
自己之前猜测全是错的?
一时间,苏大为有些糊涂起来。
“行者师兄,你没骗我?”
苏大为眸光大亮,犹如在地宫中亮起两枚太阳。
这光芒,并非一般元气精芒,而是阳神高度凝聚,足以刺透人心的天眼。
行者在他炽烈目光下,神色坦然:“不是。”
这一次,行者的语气,越发肯定。
桂建超在一旁,神色微有些古怪,但也点头道:“圣女,的确不是腾迅。”
圣女不是腾迅。
那圣女是谁?
圣女若不是腾迅,为何会被苯教供奉的一群诡异之中?
苏大为心头疑团不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多。
“鬼叔,行者师兄,我们相交十几年,不想在此打哑迷,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苏大为怀抱苏,声音恳切道:“算是帮我,也帮苏。”
若圣女不是腾迅,那意味着他之前的判断,错了。
“我有不得已之处。”
桂建超脸上挣扎色更重,沉吟道:“我不能。”
“你不能,我来。”
行者将铁棒扛在肩上。
向着苏大为眦牙一笑,这笑容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你想知道什么?看在法师的面子上,我可以告诉你。”
这一刻,苏大为竟从这天产石猴狰狞的笑容里,察觉到一丝温暖。
他颔首致谢道:“腾迅的真身,我并不关心,但是苏的事,我不能不管。我想找到苯教圣女,让她救治苏。”
“你怎么能肯定,那位圣女能救苏?”
“我听过,苯教圣女一脉相传,既然前任圣女能活下来,就代表,苏身上的问题,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行者点点头:“我明白了,苏的母亲,那位圣女就在”
“磐陀。”桂建超出言打断,看向行者的目光,透出忧虑,微微摇头。
鬼叔,你在顾忌什么?为何要打断他。
苏大为双眸微微眯起,心中有些不悦。
你既是我鬼叔,以咱们的交情,以你照顾苏多年的情份,在这个时候,你岂能不与我站在一边?
行者眼中金芒微闪。
看透苏大为心中所想,拄着铁棒笑道:“你也不用生老鬼的气,他与我在此静修,都答应了人家不得泄露半个字,否则必受反噬,粉身碎骨。”
行者的轻松。
但苏大为心中却一震。
反噬?粉身碎骨?
行者与老鬼,都是当世少见的大能。
至少三品境界。
甚至行者的境界,这些年还有提升。
也就是,要令行者粉身碎骨的存在,至少是二品,甚至是一品,才有这资格。
“鬼叔、行者师兄,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们分毫。”
苏大为轻拍怀里的聂苏,嘴角挑起淡淡微笑。
这是一品真仙的强大自信。
“我如今,也是一品境界,就算有一品大能在这里,我也能护着你们。”
行者与桂建超对视一眼。
后者不但没有开心,反而越发忧虑。
这个神色,令苏大为心头微沉。
一品还不足以护住你们吗?
难道对方的实力,还在一品之上?
行者张口,刚要话,臂被桂建超一把抓住:“出来,你就死了。”
行者摇头轻笑,瘦骨嶙峋的身子,一时间犹如万仞高山,充满坚韧,昂扬,不屈之意。
“我早就活得够了,只是想见一下世间最高之山,如今既已见过,亦复何求?”
这话,令桂建超露出一丝怅然之色。
幽深眼瞳中,绿芒闪动,点头道:“好。”
他松不再阻拦。
行者向一脸惊讶的苏大为道:“你想知道的答案,我告诉你,圣女的真身就在”
“师兄!”
苏大为忍不住开口打断。
虽然他对自己有着绝对信心,但以桂建超和行者的眼力,都认为出来会死。
那
就在这一瞬间,地宫脚下,那朵金花突然发生诡秘的变化。
它在飞快旋转。
整个地宫如坛城般诡异华丽的矿沙纹绘,随金花不断旋转,如同漩涡。
“心!”
苏大为低喝提醒行者和桂建超。
自身元气,早已如巨浪般汹涌而出。
一品大能的领域,笼罩整个空间。
包括地宫中所有叠加在一起的世界,平行空间,全都被领域所压制。
这处苯教地宫充满神秘,苏大为开始都吃过一些亏。
自然不敢有任何大意。
耳中听得隆隆之音。
令苏大为惊愕的事发生了。
盘坐在地宫两端,先前那矮如外星侏儒骸骨的尸骸,突然跟着震动一齐喀喀作响。
两具遗骸,各抬起一只白骨森森的臂,同时指向一个方向。
苏大为!
被这两个不知死去多少年的骸骨指着。
而且明明没有任何生,没有任何活着的气息。
就是纯粹两具骨骼。
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形容。
“装神弄鬼!”
苏大为心念一动,真元早如潮水般扑上去。
两具骸骨本就腐朽脆弱,被真元一压,瞬间坍塌粉碎。
化为一堆白骨碎片。
苏大为眉头皱得更深,看看自己。
目光从自己身上,落到怀里的聂苏身上。
刚才那两具尸骨,指的究竟是自己,还是怀里的聂苏?
对了。
苏大为抬头,发现行者与桂建超脸上都是一片平静。
丝毫没有被方才的变故而惊讶。
“鬼叔,出了什么事?”
苏大为才问出来,就见行者扭头看来,伸着一根毛茸茸的食指在唇边:“嘘”
什么意思?
老鬼刻意压声音:“她来了。”
谁来了?
苏大为有点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地板上金花图案已经绽放到极致。
陡然有金色光芒层叠吐出,犹如真的绽开一朵花。
从那光芒中,有东西正在缓缓升起。
苏大为抱着聂苏,猛地后撤数丈,警惕的看向金花中升起之物。
只留意四周,却没防着这图案下面,还有空间。
以自己的神识,方才都没发现异常。
究竟是什么东西?
行者和老鬼各自站在金花两边,双眼直视着那金花中心升起的东西。
仿佛他们早就知道会有东西出现。
苏大为心头生出更多疑惑。
金光氤氲中,隐隐见到一大块透明如水晶的东西,徐徐升起。
那是
一大块水晶?
随着水晶不断升起,可以看到水晶里还有东西。
那是一个人的脸。
水晶里有人!
巨大的水晶完整升起,足有四丈高,两丈宽。
这是一座巨大的水晶壁,或者,它是一座水晶棺。
水晶中,有一名女子被凝固着。
寒雾围绕水晶,一时看不清面目。
苏大为轻吹一口气。
咻
一股柔和暖风吹过。
水晶上的冰雾霎时散开。
露出一张如花娇靥。
那里面赫然是。
聂苏!
苏大为几乎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这声音是如此的响,以致于整个空间都像是随着一品大能的心跳,动了一下。
呯咚!
这一瞬间,黄河水在暴涨。
地脉在跳动。
遥远的地方,有山倾崩。
而苏大为,也终于从一瞬间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不是。
水晶中那人,虽然与聂苏几乎一模一样,但年纪不对。
聂苏直到如今,仍如少女般。
而水晶中的“聂苏”,面容虽完全一样,但那种风韵气质,给人感觉犹如熟透盛开的花朵,已到生命中最绚烂的时刻。
苏跟她比,还太青涩稚嫩。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苏大为笃定道:“圣女。”
是了。
这水晶棺中的人,必然是苏的母亲,苯教圣女。
若非是苏母亲,这天下,又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人?
但,若她真是苯教圣女,为什么会在这山中地宫腹心?
为何会被藏在地宫金花下?
又是谁将她封印在这冰棺中的?
当年苯教苦苦想寻回圣女,可曾知,圣女就在神女峰圣地中被封印着?
以苏大为的能力、眼光,早已一眼看出,圣女现在完全失去知觉。
她就像是被凝固在琥珀中的虫子。
时光永远停留在,被锁入水晶中的瞬间。
锵锵锵锵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粗重铁器磨擦的声音,将李治从半睡半醒中惊醒。
他揉着昏沉的额角,向站在阶下掌灯的太监含混问道:“王承恩,王承恩,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叫了两声,四下无人应。
李治不禁有些着恼。
虽为帝王,仍有些起床气。
“王承恩,你这狗杀才在做什么?连朕的话也敢不回。”
这一下,终于有人理了。
一盏油灯随着阶下人,摇摇晃晃的上来。
却不是平日服侍的老太监王承恩。
而是一个宫女。
身子瘦弱窈窕。
里捧着一盏精致巧的鲸油灯。
唇如涂珠。
凤眸灵动。
眉心以朱砂绘着盛放的花瓣,十分醒目。
不知为何,李治觉得这宫女有些眼熟,却也不以为意:“王承恩去哪了?”
“圣人忘了?前几日有波斯总督卑路斯请求内附,圣人下旨,设立波斯都督府,令王承恩带圣旨去安西大都护行所传旨,并为监军。”
宫女年纪虽,口才却便给。
寥寥几句,便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李治扶着阵阵疼痛的额角,依稀有些记忆,似乎是有这么件事。
那卑路斯据是吐火罗以西,名波斯国的王储。
前些年国中遇到大难。
新崛起的大食国攻破波斯都城泰西,国王伊嗣俊殉国。
卑路斯做为王储继任国王,一边率残军退守抵抗,一边寻求援助。
原本是向吐蕃国求救。
毕竟吐蕃离得近。
但不曾想,波斯使节才到高原,却惊闻吐蕃已经被大唐攻灭。
灭吐蕃者,乃大唐一位年轻将军,名苏大为。
消息传回去,卑路斯又惊又恐。
吐蕃国的强大,他是清楚的。
但强大的吐蕃,居然被一名年轻的唐将,一两年内打到灭国。
那大唐又是何等的强大?
经过一番问询,找到波斯一些年长智者和商人问过后,才知道大唐的情况。
原来在远东之处,有比波斯和大食更富饶强盛之国。
想要挽救波斯,希望不在吐蕃,而在东方的大唐。
卑路斯一边极力抵抗,拖延时间,一边向大唐接连派出使臣。
往返数年,波斯的图被大食残噬殆尽。
卑路斯一路从波斯退至吐火罗,向唐境迁徙,直至进入大唐藩属,突骑斯的领地。
若再退,只怕要退到怛罗斯和碎叶水附近了。
直到这时,大唐圣人李治,才收到姗姗来迟的来自波斯末代国王卑路斯的来信。
并同意收留。
顺便,下旨设立波斯总督府。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尽管近两年李治连番受到苏大为叛唐,自己病痛折磨、沙门势力大损,等冲击。
但他仍旧是极具雄心的帝王。
开疆拓土之心,从未熄过。
原本以为,吐蕃和吐火罗,就是大唐图的尽头。
现在来看,在极西之地,仍旧有大片富饶土地,或许可以
李治收回了思考。
他感觉头痛欲裂。
一边艰难吸气,一边向宫女道:“皇后何在?唤她过来,我,朕不太舒服。”
“圣人,皇后在处理极重要的朝政,恐怕不能过来了。”
“什么?”
李治勃然大怒。
他自从修炼那金刚六如的密宗“移识”之法后,情绪越来越暴躁。
原本调养不错的头风之症,再一次袭来。
听得宫女的话,一时头痛欲裂,厉声道:“好大的胆子,你叫什么?朕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替皇后做主?来人,来人!”
回答他的,是宫女咯咯娇笑声。
“圣人呐,您不记得我了?奴婢上官婉儿。”
宫女盈盈下拜,双眼媚眼横波的斜来:“吾父上官仪。”
李治面色微变。
上官仪?
他记起来了,那个曾被自己做宰相培养,后来因与王伏胜暗中勾结,弹劾废后。
结果自己一道旨下去。
上官家就灰飞烟灭。
上官仪的女儿,居然混到宫里做了宫女?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朕怎么不知道?
无数疑问从心头涌出。
李治终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不对,不对!
锵锵锵
那种磨刀声更近了。
像是将横刀,一下又一下,在粗砺的大石上反复刮擦,直至擦到锃亮如水。
一道雪亮的刀光,映入李治眼眸。
李治大惊,向后跌跌撞撞退去。
他依稀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身披明光铠,握横刀站在阶下。
一个日夜在心头萦绕,令他做梦都惊惧而醒的名字,一下子冲出口。
“苏苏大为!”
万里之外。
明月照亮巴颜喀拉山上的积雪。
皑皑白雪,犹如玉人梳妆,在夜下分外妖娆。
在这积雪之下,深达千百丈,一种超出世俗理解,常理之外的圣殿地宫中。
金花图案中心,矗立着那高大的冰晶。
行者、桂建超,与苏大为三人,正好以品字型,围着这冰晶。
地宫幽静得可怕。
也沉闷得可怕。
苏大为心中各种念头纷沓而来。
一时竟忘了些什么。
终于,终于找到聂苏的母亲。
但这谜题不但未解开。
反而更加令人困惑。
“圣女?这便是苯教圣女?她不是诡异?”
这句话出口,苏大为才意识到,自己还不是聂苏母亲叫什么。
但是看聂苏与圣女的容颜,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确定是母女无疑。
不然天下哪里找这么相似的两人。
苏大为将神识扫过去。
想透入冰晶中的圣女,察探一下她身体状态。
其实要细究,这番举动有些无礼。
以大能神识内视,什么衣物都直接穿透,等若空无一物。
有些尴尬。
但现在聂苏昏迷不醒,圣女也被人封印在冰棺中。
苏大为心情之焦急,自不待言。
就在神识扩散出去瞬间,行者与桂建超几乎同时脸色一变,急喝道:“不可!”
迟了!
神识与那冰晶相撞,并没有如苏大为想像般的穿透进去。
相反,发生剧烈的褶皱与扭曲、震荡。
嗡
整个地宫发出剧烈颤抖。
隆隆有声。
头顶上方,灰尘砂石簌簌掉落。
地动山摇。
“停下!”
行者铁棒一挥。
桂建超曲指一弹。
锵!
一声尖锐鸣响。
苏大为神识一卷,将二人真元吞没。
神识瞬间收回。
这般收发由心,行者两眼一张,眼眸中金芒暴射。
桂建超瞳中鬼火疯狂跳动。
虽然方才苏大为过自己已经是一品大能。
但两人离开苏大为才多久?
短的如桂建超,也不过是一两年时光。
长的如行者,也才六年。
六年前,苏大为才是什么境界?
如何能从一个中等的异人,一跃成为力量金字塔的顶点,俯瞰众生?
不可能!
纵然是以石猴之能,面对境界在自己之上的存在,也没看出虚实。
直到此刻,方才知道苏大为所言不虚。
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阿弥,你真的,真的已经”
行者呲起尖牙,搓了搓牙花。
有些牙酸。
也不知是羡慕还是感概。
而另一旁的桂建超,神情就精彩了。
那张脸,活像是变脸一样,各种情绪依次浮现。
扭曲至极。
“不到两年,才不到两年,你真的是一品了?”
桂建超喉结蠕动:“是不是腾根之瞳助你成就一品?”
苏大为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而是转头转向身后。
他来时的向。
叩叩叩
敲门声。
在这个时候,在这深不可测的山腹地宫之中,竟有了敲门声?
月色,宁静的照在巴颜喀拉山的神女峰上。
忽有乌云飘来,遮住朦胧月光。
隐隐好似有什么庞然大物,从云中飞过。
地宫中。
三名道人,相互搀扶着,站在最深地宫的入口,一边好奇张望,一边难掩面上尴尬。
左边的李淳风,抚着胡须,认真解释道:“阿弥,我们非是要跟着你,而是那日在积石峡处,感受大能之威,实在令人惊怖,一时好奇,所以跟上来看看。”
李客师扶着袁守诚道:“还有这袁老道,那日只因看了那东西一眼,眼睛也瞎了。”
袁守诚破口骂道:“贼你妈,老道也是命中该有此劫,不过就算没了眼睛,老道还有一张嘴,不耽误喝酒!”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全集中在袁守诚那张皱纹堆堆,花白胡须不知沾了鼻涕还是口水,混结在一起的脸。
这是喝酒的事吗?
好像在袁守诚那里,与喝酒相比,变成瞎子不值一提。
当然,修为到他这种境界,各种识感之强,哪怕看不见,也不影响日常。
只是看着老道原本黑色的眼珠,如今蒙上一层白翳,如同白内障病人般。
还是让人不由唏嘘。
苏大为的目光,从袁守诚,到李客师脸上:“所以郡公,你们就一路跟踪我来了?”
“咳咳,不要得那么难听。”
“哪有什么跟不跟的,大路千万条,恰好同路罢了。”
“呸,只许你苏大为来这里找腾迅,就不许我等来看一看诡异中至强?”
三名老道,李淳风还要点脸。
李客师脸皮略厚。
而袁守诚,那是彻底不要脸放飞自我了。
苏大为闷了半晌:“老袁,你眼睛都瞎了,你跟来这里,你看得见吗?”
“老道我眼瞎,可心不瞎,不像有的人,眼不瞎,嘿嘿,心未必明。”
袁守诚话里有话道。
“袁道长是什么意思?”
行者拄着铁棒,笑着眦出白牙,竟有些阴森之意。
“是以为我会害阿弥吗?”
另一头的老鬼桂建超轻轻活动着指。
虽没话,但那指锋利,如同术刀一般。
似乎又见到当年他在长安,肢解犯人的风采。
李客师推起斗笠,眼中光华隐现:“倒不是你二人会害阿弥,但你二人现在人家里做客,只怕也做不了主。”
这话出来。
整个地宫,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
苏大为先是一怔。
接着仿佛想明白了什么。
抱着聂苏,背脊跳动,就要以龙形九变之术脱身。
“阿弥,迟了啊。”
桂建超脸上,流露出不知是惋惜,还是遗憾之色。
“从你们进到这地宫中,就来不及了。”
整个地宫剧烈蠕动。
不,不光是地宫,所有的甬道、山石、整个神女峰,都在一齐蠕动。
那是生命的律动。
呯咚!
呯咚!!
一种心跳声,从极深的地下,从一个庞然巨物身体中传出。
回荡于巴颜喀拉山间。
每一下,都极缓慢,有力。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睡梦中醒来。
李淳风三人被蠕动的甬道弹入地宫中。
来的入口悄无声息合拢。
苏大为此时反倒不急了。
他抱着聂苏,身形稳稳钉在地上。
任地面起伏跌宕,任四周变化,始终屹立如松。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地宫,扫过神情复杂的行者和桂建超。
再从一身狼狈的李淳风三人身上扫过。
“所以这是一个巨大的活物?我们,在它的腹中?”
直到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神女峰,或者巴颜喀拉山,它的本体是
母亲。
诡异们的母亲。
它延绵不知几千里。
伏于高原之上。
一代代诡异,从它身上孕育出来。
狼狈从地上站起身的李淳风,顺拉起袁守诚,又向一脸阴沉的李客师抱歉苦笑:“怪我,不一时性起,却连累二位。”
当日正是他提议,三人才折返,一路跟着苏大为过来。
却没料到,会同时葬身在这巨物腹中。
袁守诚性烈,瞎着双眼破口大骂:“呸,老鬼,荧惑,亏你与苏大为相识多年,没想到竟用如此毒计害他,简直不当人子!”
桂建超勃然大怒:“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阿弥了?”
“不是你骗他,我们能落入这怪物腹中?”
“好了,都别吵了!”
苏大为一声暴喝,压住所有纷争。
他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行者。
“事已至此,也该出现了吧?”
看似对行者。
实则目光透过行者,看向他身后那片地宫墙壁。
原本看似石料,如今已是血肉在蠕动。
幽幽的一声叹息。
从整个地宫,整个山腹中传出。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个灵智生命的意识。
“终于来了,我总算等到你了。”
这声音,直接进入脑海。
苏大为的脑海。
李淳风、袁守诚、李客师和行者、桂建超等人,明显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表情依旧。
苏大为眉心微微一热。
那种又酥又痒的感觉。
无数热量、血流,向着眉心积聚。
仿佛那里有一粒种子,想要破土而出。
那是
腾根之瞳。
苏大为曾跟人过,腾根之瞳不会再出现了。
那是建立在一品大能的自信上。
一品真仙,又称无漏真身。
身上任何一点,都在大能神识笼罩下,完美无缺。
只要他不愿意,哪怕腾根之瞳也无法从意识深处醒来。
苏大为的眉心蠕动。
一条血眼细疑自眉心裂开。
四周筋络虬结,不断延伸。
眼看那血眼想要睁开。
苏大为一声怒喝:“定!”
将要张开的血眼,硬生生停住。
然后一点点收缩,直至消失不见。
所有人被苏大为身上,方才瞬间涌出的暴戾,黑暗气息给吓到了。
就算再迟钝,以现场诸人的能力,也明白苏大为身上发生了什么。
方才腾根之瞳想要苏醒,但硬生生被苏大为镇压下去。
还没等他们开口发问。
苏大为的双眼,陡然射出强烈精芒。
犹如虚室生电,照得地宫中,一片亮白。
那是震惊的反应。
不知何时,在冰晶棺旁,竟多出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全身散发出无法言喻,无法形容,光芒绚烂的女人。
百诡夜行录,排名第一。
腾迅。
“你终于来了。”
腾迅面如观音,笼罩在烟云中,向着苏大为发出叹息。
行者鞠躬倒退。
桂建超头几乎要触到地上,缓缓后退。
而李淳风、李客师、袁守城三人,做为大唐道门顶点。
此刻,被巨大的震慑所慑服。
被镇在原处,动弹不得。
这便是腾迅。
“你知道我要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遭遇,对苏大为来,完全是意想不到,也是颠覆。
“所以,这整座神女峰,都是腾迅?”
苏大为向着烟云中的那诡异大能提问。
提问时,他并不确定,腾迅会不会回答自己。
或者会怎样回答自己。
但是,那诡异中的顶点。
超出苏大为预料的存在,居然老老实实的想了想,然后平静答道:“这里,这山峰,整座山,都是我。”
整座巴颜喀拉山,俱为腾迅所化。
这该死的巨大。
苏大为的目光投向行者和桂建超。
这两位诡异大能,好像畏惧腾迅,已经退出很远,低头不敢直视腾迅。
“所以现在在我面前的,是腾迅你的分神?”
“是。”
腾迅依旧坦然回答。
分神,类似元神分出的念头。
不算是完整体。
如果全部元神出窍,那便是阳神、阴神一类。
腾迅知道自己要来。
那么行者、桂建超在其中,又扮演何种角色?
这是个陷阱吗?
诡异的目地是什么?
“你为何知道我要来?”
苏大为终于问出自己心中萦绕的问题。
“因为”
烟云中,那朦胧发光的腾迅,似乎回忆了一下。
“因为你就是个怪物!”
“你这怪物,究竟想把我们骗来此地做甚?”
“究竟是有何阴谋!”
袁守诚从地上弹起,破口大骂。
才骂几句,被李淳风给用力按住。
被李客师死死捂住嘴巴。
你可闭嘴吧。
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哦,忘了你是个瞎子。
这腾迅,实在是超乎想像。
让阿弥继续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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