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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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四,起来也不是个蛮特别的日子,可今年不一样,大家从年前盼到年后的羊绒耳套就是在这天到了每个人的上。

    最开始,吕老等人还眼红来着,他们不缺耳套用,也不缺买耳套的那份钱,白了,就是羡慕,就是嫉妒。可没成想,这里头居然有他们的份,一个不落,全有。

    好!

    好啊!

    这老几位拿着耳套翻来覆去地看,心里那叫一个美,摸着那软和和的绒绒就感觉自个儿跟踩在云彩上似的。最糙的吕老是最先停下的,生怕把耳套给蹭坏了。

    “真暖和啊”他们几个里头,吕老是最先戴上的。才一瞬间的功夫,那种柔柔软软的触感就传到了他心坎里,接着又暖了全身,熨贴得很。

    程教授的感触更深,这会儿俩眼已经湿漉漉的了,“不大不,不长不短,刚刚好,乖宝太厉害了!”

    郭老师等人也不甘示弱,夸赞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好悬把肚子里的存货给倒干净了,脑门上都冒出了一层薄汗。他们好歹念过不少书,又见多识广,像王招娣还有宋吉祥这样的,可为难死了,绞尽脑汁都没那么多词儿可用。

    是王招娣先转了话茬,她咂了咂嘴,看表情可遗憾了,“哎呀,可惜了,没赶上拜年的时候,不然把耳套这么一戴,再到外头一溜达,保管让看到的人都眼红咱们。”

    “现在也不晚啊——”岳翠云的脑筋活得很,“明儿送穷,家家户户都得到大沟边上倒垃圾,咱们也是要去的。”

    她把话到这儿就打住了,不过该懂的都懂了。

    “没错,今天先好好收拾着,把该扔的理出来,等明儿哈哈哈”着着,曲仲冬就咧开嘴了,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不能再想了,可不能再想了,不然这笑该停不下来了。

    初五这天天还没亮呢,鞭炮声就已经响了起来,有远也有近,将这个早晨衬得热热闹闹的。

    平时总有那么几个人爱赖赖床啥的,今天呢,却一个赛一个的积极,才六点来钟就全集中到了正房这边,倒显得曲宁像是迟了一样。

    不过甭管是真迟还是假迟,大家的早饭是不受影响的。只需要把结成冻儿的骨头汤热一热,等锅开了之后下一盖帘擀面,再掐着时候丢些嫩嫩的白菜心进去,烫到差不多软了的时候就可以出锅了。

    不用曲宁出,王招娣、宋吉祥她们两妯娌就能搞定这活儿。

    这还不算完——

    顾年那边用灶热了有半锅卤排骨,这是曲宁在大年初二那边卤好的,有她的艺做保,滋味怎么可能差。锅里刚冒出点热乎劲儿,味儿就跟着飘了出来,香浓味重,咸鲜中掺着麻辣,任谁闻到了都得吸鼻子,口水绝对哗哗的。

    大骨汤鲜,面条筋道,菜心嫩且甜,一口汤一口面一口菜的吃着,恨不得美上天,这时候再嘬一块香嫩味浓的卤排骨,啧啧,真是快活赛过神仙。

    一顿饭下来,大家伙儿的脑门上多少都带了点汗珠子,身上暖烘烘的不,还像有了使不完的劲儿。

    用一个字儿来就是——爽!

    临出门前,他们就跟约好了似的,全换上了大年初一穿的那身新衣裳,同时戴上了曲宁给他们织的耳套。不过处上还是能看见差别的,比方有的戴了帽子,有的没戴,有人裹了围巾,有人脖子上就光秃秃的啥也没挂。

    对此,曲仲冬很有话,“你们这样不行,看我,就戴了一个耳套,什么围巾,什么围脖还有帽子啥的,全不用,要是都裹得严严实实了,他们知道要看啥吗?”

    哎,还是这么个理儿!

    大家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纷纷把脑袋、脖子上戴的那些零零碎碎给摘了下来。出去冷不冷的再,反正重点要突出。

    全程都在旁边的曲宁抬捂住了脸,怎么呢,心里多少是有点羞耻的。她的面皮嫩得很,这会儿已经烫乎乎的了,不用看都知道肯定红得不像话。但讲实在话,她其实还挺欢喜的,嘴咧着,露出了一整排白牙,心里也觉得甜得很,就跟喝了糖水似的,可美了。

    大家都好喜欢我呀!

    这么一想,她自己都来劲了,把同款耳套一戴,准备跟家里人一块儿去大沟边上转悠转悠。

    还真就顺了他们一家子人的意,甫一出门就碰到了好几个熟人。其中有人问到了耳套,不过就只随口夸了句‘怪好看的’。

    足够了!

    反正他们也只是想借此打开话匣子——

    “还是你子有眼光!”

    “秀秀,来来来,你来看看这样式,是不是简单又大方?你看这大,是不是刚刚好?你再摸摸感觉感觉,是不是特软和特暖和?”

    “知道这是谁织的不?我家乖宝!”

    “我们乖宝就是太懂事了,心又细,好些事都想在了前头,结果自个儿受了累,唉,我这心,疼啊!”

    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些熟人给出答案,从问问题到给答案都是自己人包办,很乐在其中,炫耀的姿态可以是非常明显了。

    炫耀的是痛快了,可被显摆了满脸的熟人们却酸得不行,千言万语全变成了醋汁子里的泡出来的一声‘呵’。有两个比较鸡贼,哼哼哈哈应付了两句后转头就跑,腿倒腾得飞快,像是生怕被曲家这群人追上。

    不得不,这俩人真是想多了

    曲仲冬他们正预备跟更多的人显摆呢,哪有闲心撵这屈屈俩人?

    这二三十号人走了一路也炫了一路,都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可还是一点都不知道收敛,以至于后来来来往往的人都躲着他们走路。

    等他们到大沟边上的时候,三五成群的乡亲们呼啦一下就散开了,拎筐的拎筐,提桶的提桶,溜得贼快。

    怕了,怕了还不成吗!

    “哎,老谷嫂子哎哎,柱子媳妇”岳翠云一个也没招呼住,“咋回事,跑那么快干啥啊!”

    “现在的年轻人——”也是,大沟边上的这些在曲仲春眼里就是年轻,没毛病,“真是经不住事啊,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他们就受不住了,看来得练!”

    是啊,怎么就跑了呀?!

    这儿还意犹未尽着呢。

    也就曲宁家这么想,旁人家已经因为他们变得鸡飞狗跳起来。有几家闹得厉害的,自家院子都关不住,直奔着大街去了。

    在前头跑的多是各家的皮猴儿,连窜带跳的,还有余力回头看。追着他们出来的家长要么挥着笤帚疙瘩,要么拖着大竹扫帚,饶是这样,还是在后头紧追不舍,嘴上也骂骂咧咧的。

    “二臭,给我站住!听到没,你这混球诶,还,反了你了!”

    “你你,长这么大做过一件好事没?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你瞪,瞪啥瞪,还不能你了?”

    “看看人家乖宝,才多大啊,就知道心疼人了,你呢,呸呸,就不该把你跟乖宝放一块儿比。”

    “乖宝那样儿的才是贴心棉袄呢,你,呵,凉人心的冰坨子还差不多。”

    皮猴儿里头有好些是长着反骨的,可不会乖乖挨数落。他们一边左躲右闪,一边回嘴——

    “不动?等着挨打吗?当我傻啊!”

    “我这样也是随了你了哎哎,可不带这么恼羞成怒的,爸,你刚才怎么的来着,还不能你了”

    “谁叫你非要拿我跟乖宝比呢,再了,你咋不跟湖叔和年婶儿比,人家把乖宝当眼珠子疼呢!”

    “冰坨子咋啦,你跟别人干架的时候冰坨子能当暗器使!”

    总而言之一句话,老曲家的人造孽啊!

    刘教授他们在这儿过得快活极了,可就是因为这样,一想到马上就要分开了,心里就发闷,难受得很。初七,他们最迟能拖到初七早上出发,这样一算,也只能在曲宁家呆两个晚上加一个白天。

    太快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曲宁最害怕分离了,她舍不得直爽风趣的吕老,舍不得‘老孩儿’的程教授,舍不得博学多才的薛教授和唐研究员,也舍不得温和慈祥的丁教授和郭老师,当然,她最不想让她干爷爷离开。

    这些喜欢和不舍,她全都讲给他们听了。这没什么好害羞的,那些话藏在心里有什么用,不,有可能他们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是有用的!

    那老几位听曲宁诉完‘衷肠’后,心底的愁绪淡了不少,笑模样也肉眼可见的变多了,不过呢,遗憾同样加深了许多。

    唉,乖宝怎么就没投生到我家呢!!要是能天天跟这贴心棉袄在一块儿,活到九十九都不在话下。

    曲仲冬他们最开始还酸来着,不过转念一想——乖宝为啥没跟他们过类似的话呢,是因为他们一家人压根儿就没分开过。想到这儿,他们心里就舒服了,甚至还因此做了让步,把乖宝暂时‘借’给刘教授等人。

    划重点,是暂时。

    人吧,一忙起来就很容易忘掉心里的忧愁烦闷,曲宁自然也是这样的。初五后半晌外加初六一整天,曲宁基本上就是在围着锅转悠,做了坛焖鸡,炒了菌汤料,还整了一大锅卤味,里头既有板正的排骨,又有软黏香糯的猪尾巴、猪蹄子,味道好得不像话。

    除此之外,曲宁还给他们一人预备一份方便面,每块面饼都用防潮的油纸裹了好几层,五块一摞的拿麻绳拴住,然后才装到箱子里的,就跟外头卖的点心包装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