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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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菊花自认是个极有骨气的人,这片肉,她是不会吃的!!

    可这香味是咋回事?

    怎么一个劲儿往她鼻子里头钻?

    她的压根不听使唤,抬起来,伸出去,直奔那片散发着浓烈香气的五花肉而去。入口之后,那股子鲜辣醇香就从舌尖直冲到脑门,激得她脑子里空空的。

    吃吃吃!

    除了这个,她想不起别的来。然而,盘子里头就这么一片肉。

    “一片够谁吃啊!”孙菊花像是忘了她之前啥来着,巴巴地瞅着曲红军,还好意思腆着脸提建议,“红军啊,你跟乖宝呗,让她再多烤点儿”

    “喏,这不是嘛,管够!”大山端着的那个托盘上有十来串烤五花,全是宝胜媳妇刚烤好的,还烫乎着呢。他都快把托盘怼到孙菊花脸上了,“都是乖宝教的,肉又是一样的肉,酱也是一样的酱,能差到哪儿去?吃吧!”

    他直接把孙菊花之前的话还回去了,字眼都没怎么变。

    要是搁往常,孙菊花早跳脚了,可这回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没吵吵不,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就是挺像狗腿子的,“差多了!”

    她不仅忘了自个儿过这话,还倒打一耙,“你怎么能这么呢?!乖宝做的烤肉和别人做的烤肉是一种烤肉吗?!我不允许你这么抹黑乖宝的烤肉!!”

    大山:???

    不止大山一个人懵逼,周围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瞪大了眼珠子。可等他们咂摸出里面的弯弯绕后,又觉得她这样再正常不过了。

    没毛病啊,她的。

    孙菊花没再继续跟大山掰扯,而是将他拨拉到一边,三步并作两步,窜得飞快。

    她瞧见曲宁了。

    “乖宝,你的艺也太好了吧!”孙菊花看曲宁的眼神火热火热的,一开口就在拍马屁,可谄媚了,“那肉吧,都是一头猪身上的,往肉上刷的那几种酱不也是你调好的嘛,连炭火都是一样的,咋烤出来的那个味儿就差那么多呢?”

    “没有,没有的事,差不多的”曲宁干笑了两声,摇了又摆。

    这夸奖她可不敢认。

    “乖宝你就是太那个,谦,谦虚了!”孙菊花憋了会儿才憋出这个词来,“别看她们岁数大,围着锅台转的年头长,可这做饭的艺啊,看天分,她们怎么能跟你这个大师比呢!”

    孙菊花还是有优点的,她脸皮厚,还豁得出去。

    可曲宁脸皮薄啊,这会儿脸上就跟快烧起来似的。

    “就是苦了你了,忙活了那么半天——”孙菊花不光,她还想上,“累了吧?要不我给你捏捏肩膀,再捶捶胳膊?”

    不不不!

    受不住,这真受不住!

    曲宁往旁边出溜了两三步,躲开了孙菊花那双‘热情’。她没停下,一边朝孙菊花摇,一边往远处退,最后只留一句‘不用啦’飘荡在空中。

    怕了怕了,溜了溜了

    这回的流水宴当真持续到了晚饭后,确切的是到了九点多才结束。来吃酒席的基本上都是带着笑回家的,这顿饭快吃出他们几个月的油水了,肉管饱,干粮管够,饭菜的滋味还好吃得没边儿,他们能不咧嘴吗。

    把办酒席的事情忙活完之后,曲宁家不仅没松泛下来,反而更忙了。工厂又不是只用脑袋瓜想想就能成的,得有人去办续跑流程,器得去叶光明他们厂子现场看事情麻烦着呢。

    眼下曲宁还帮不上什么忙,可她也没闲着,得上学去呢。同样,红军他们也是每天早早的就得出门,到晌午了回来吃个饭就又走了,再回家的时候就是晚上了,也不比几个在外头跑的大人轻松。

    这样一来家里最闲的反倒是曲仲春、曲仲冬他们这几个老的。他们几个心里不好受啊,前阵子,他们见天能在家里看到孩子们,尤其是乖宝,可现在家里院里就跟空了似的,他们真习惯不了。

    这叫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所以等曲宁放礼拜的时候,曲仲春、曲仲冬老哥俩什么也不让她忙活这那的,难得霸道一回,要一人一边牵着她到外边溜达去。这爷仨嘴都咧着,还都有酒窝,笑模样看起来可像可像了。

    高兴,就是高兴!

    结果他们刚一开门就碰上事儿了。住在老北边的曲福贵就在他们家大门前站着,看上的动作应该是正准备敲门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头上带着的是孝帽。

    “大爷爷、四爷爷,我爷他,我爷他走了”曲福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曲仲春和曲仲冬一人磕了一个响头,短短的这么一句话,他了好一会儿,中间几度哽咽。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眼里已经湿得不像话了,可嘴角又是往上翘的,像是要笑。这样一来,他的表情就怪得很了。

    “怎么,怎么回事?”曲仲春差点把拐棍给扔了,“初一那天我看他还精神得很呢,自个儿吃了5个白菜肉的饺子”

    “这也太,太突然了!”曲仲冬直摇脑袋。

    这会儿红卫他们也听着声儿出来了,他们也震惊,不过感触没曲仲春和曲仲冬深,倒是没忘记把曲福贵给搀起来。

    曲福贵抹了把泪,“昨儿还好着呢,吃晚饭的时候还跟我们,他想吃荠菜馅儿饺子了,谁知道,谁知道早上一起来,他,就”

    “我爸了,他九十八岁了,又是笑着去的,算喜丧,不能哭,哭了他在那边该不安生了。”他好不容易才把话完。

    曲福贵离开以后,曲宁一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生离死别,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没人愿意碰触。当然,他们就算要,也不会当着曲宁的面,她还太了。

    事实上,让曲宁亲眼见到亲耳听到那些已经很让曲仲冬他们自责了,之后岳翠云连着给她叫了好几次魂,生怕她吓着。

    不过只是简单的念几遍‘摸摸毛,吓不着’好像没什么用,曲宁还是被吓到了,当晚她就从梦中惊醒了,心扑通扑通跳得特别厉害。这样她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可又控制不住胡思乱想,结果连躺都躺不下去了。

    她麻溜地套上袄子,掀开被子,然后套上厚棉裤。因为这个炕对她的个头来讲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高,所以下炕的时候她是撅着屁gu出溜下来的。

    曲宁踮着脚尖一步一步挪到她爸妈的枕头边,半蹲着身子,细细听了听,心稍稍放下了点。

    嗯,呼吸可平稳了。

    之后她又溜到了正房,想去听她大爷爷、大奶奶还有爷爷、奶奶的动静。不过这回她没靠近,只是把棉门帘掀开条缝,然后支棱着耳朵细听。她不敢进去的,就怕万一把他们惊醒了,再给吓出个好歹来。

    她要心些,再心些。

    嗯,他们睡得很香。

    曲宁在乌漆嘛黑的外间蹲了好半天,起身的时候腿都开始麻了,不过心里头却是开心的。

    真好啊,他们都还好好的!

    查完了房,曲宁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厢房。她正蹑蹑脚地往坑边摸呢,顾年那边突然有了动静,这让她一下僵在那儿了。

    她不敢动啊,就怕把她妈妈彻底吵醒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顾年还真就翻身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不过话的声音还是透着一股迷糊劲儿,“乖,乖宝?”

    她趴在枕头上问,“你干嘛呢?”

    “我我我,我解”曲宁紧张得都打磕巴了。

    顾年这时候已经过了那个迷糊劲儿了,她朝曲宁招了招,“来,乖宝,过来。”

    她可温柔了,但曲宁心虚啊,听到之后都开始冒汗了。

    “是不是那会儿吓着你了?”顾年其实没想那么深,她就是担心曲宁被白天那个事吓到了。要知道这两年曲宁极少半夜起来解的,尤其是冬天。

    顾年干脆坐起来了,然后把曲宁搂到怀里,轻轻轻柔柔地摸着她的发顶,声音也软乎乎的,“别怕,乖宝,妈在呢,妈在呢!”

    妈妈的怀抱,好暖啊!

    曲宁的鼻头一酸——糟糕,要哭出来了。

    “嗯”曲宁把自个儿埋进了顾年的怀里,带着鼻音应了一声。

    “今儿咱们娘俩一块睡,钻一个被窝。”顾年怕曲宁之后睡不着,就想了这个法子。

    曲宁当然不会不,事实上她还有点期待呢。

    对不起了,爸,我不是故意的!

    曲宁以为她瞒得挺好,其实呢,顾年心里已经生出疑问来了——是去解,可是又不需要到外头去,怎么脸蛋还有会凉成这样?!

    她把这点疑问跟曲长湖交流了一下,俩人都觉得这其中有事,就想悄么声查查。

    到第二天半夜,他们还真等到了。他们的乖宝又轻轻脚地溜下炕,还在他们睡的这个炕的炕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走。很快,他们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很,很轻,要是这会儿他们睡着,肯定不会注意到。

    不用跟过去了,他们明白了,乖宝是在害怕,她怕家里人也想福贵爷爷那样,在睡梦中去了。

    顾年想通其中的关节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心里暖和,可又觉得难受。曲长湖没比她好多少,要不是能忍,眼泪早流下来了。

    他们宁愿乖宝傻乎乎的,呆一点没关系,没心没肺就挺好的,至少她过得快乐。

    当父母的,可不就这点愿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