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还有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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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钰的腿的确有些疼。

    是被那人强行扯入马车时,咯在窗口的雕花处,伤到筋骨了。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下了马车,每走一步都是疼的。

    然而她却仍走的很快。苏方回怎么样了?芳桐怎么样了?陈管事回来了吗?这些问题压在她的心口,她恨不得飞进客栈。

    然而魏青崖就站在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请问公子何事。”她问道。

    魏青崖温和道:“邀请林小姐来洛阳参加都畿道商会团拜年会的,正是不才在下,魏青崖。”

    “魏少爷,”林钰屈膝一礼,这一屈膝不由得稍微踉跄。魏青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搀扶,却终是作罢。

    他循的是圣人之礼,自然男女有别。

    林钰已经端正身姿,神态沉静道:“真是不巧,今日出门遇到了些麻烦,没能赶去商会,让魏少爷费心了。”

    原来是这样。

    这麻烦显然还不小。是遇见盗抢匪徒了,还是车马撞到了什么?魏青崖不由得一阵内疚。说起来,还是他邀请林钰来洛阳的,如今却累害她伤成这样。

    魏青崖神色微动,不安道:“林小姐伤的重吗?可否需要魏某去请个大夫。”

    之前他担心她窘迫,才装作没有注意到她身上的血迹和走路的不便。如今林钰坦然承认,他倒没有什么好避讳了。

    “不用,”林钰摆了摆手,“只是眼下我还有些事,魏少爷如果没有别的事,还请让一让路。”

    魏青崖慌忙错身让开了些,林钰经过他时仍有些跛脚。他一双眼睛看向林钰隐忍的神情,又看向她瘦弱的肩膀,终于还是没有去扶一扶。

    偶有行人经过,便投来几道疑惑的目光。

    忽的便见林钰看向远处面露喜色,更是快速走了几步。远处一个中年男子正悠闲走来,视线跟这边交汇,忽的一怔,忙快步跑了过来。

    “东家,这是怎么了?”

    这人魏青崖认识,正是林氏绸缎庄的管事,姓陈。

    陈管事上前一步,扶住林钰略有些摇晃的肩膀。继而看向魏青崖,恍然问道:“魏少爷,怎么你也在。”

    一双眼中尽是探寻之意。

    怎么你也在。

    怎么我们东家伤成这样。

    怎么你都不扶一扶。

    魏青崖面露窘迫,解释道:“我也是才来。”

    林钰摆了摆手,神情焦急道:“你快回房间,看看苏师傅回来了没。再去喊人把护卫召集起来,晚上守着客栈,不要睡了。”

    陈管事略一犹豫,想要问什么,又瞧了一旁肃容而立的魏青崖一眼,终于还是放开林钰的胳膊,大步走进客栈去了。

    魏青崖没有离开,也仍旧没有搀扶林钰的意思。只是她小步微跛,他便小步轻挪,始终在她身后几尺宽的地方。

    眼看已到客栈门口,店里的伙计,差了个洒扫的老妪过来搀扶住林钰,这才走快了些。

    这些人见多识广,并不打听客人私隐。

    可是要回客房,就需要上楼梯。

    林钰正要抬头说句什么,就看到天字六号房的门忽的开了。陈管事站在门口,焦急往外面一看。看到林钰身旁站着魏青崖,重又关上门回去了。

    他的手中一闪而过的,是一条红色的毛巾吗?

    魏青崖眯了眯眼,就听得林钰在楼梯前停住,淡淡道:“魏少爷,你与其这么跟着,还不如背我上去。”

    魏青崖一怔,随即脸色稍红。扶着林钰的老妪忙闪躲到一边,用一口洛阳口音道:“恁快点吧,闺女还流着血呢。”

    是啊,她的脖子还正渗出细密的血珠,眼下实在不是避讳男女之别的时候。

    魏青崖忙上前一步,小心蹲在林钰身前。她慢慢卸了力气,整个身子伏在了他的背上。

    楼梯不高,也就二十级。

    他尽量让自己走得稳一些,慢一些。

    老妪早走在前,打开了林钰房间的门。她却抬手一指道:“去陈管事屋里。”

    陈管事屋里,就是刚才他猛然开门往外看了一眼的屋子吧。倒是紧邻着。

    魏青崖单手推开门。

    空气中淡淡的,腥咸气息扑来。

    是血的味道吗?

    ……

    ……

    “怎么就出了差错?”

    地上碎裂着三两个粉磁茶杯,一个中年汉子跪在碎片中间,埋头不语。

    “不是提前打点过一番吗?怎么就没能杀了她,让她逃了。”头上响起一声冷厉的怒吼。

    他们的确提前打点过,也就是寻个由头给巡街的兵丁们每人一袋银子。那些人得了银子,忍不住都往街市上去。通往盛昌客栈的路上便没了人。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洛阳府的兵丁会恰巧经过。兵丁们也好对付,他们早就想好了说辞。

    就说林钰是妓院买的丫头,偷了姐儿们的银饰衣服逃跑,这会儿要抓回去。

    到时候就算有人看热闹,也多半不会理睬。

    哪知道凭空就出现个马车,那里竟然就坐着梁王。

    是梁王啊。

    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据说因为耽迷歌舞之乐,才没能封为太子。现在封地就在河南道以北,紧邻着京城,也算给尽了荣华。

    这样尊贵的人,怎么就凭空出现了呢。

    现在追击林钰的人被抓了七八个。要不是他们还有人躲在暗处观察形势,估计连个回来报信的人都没有了。

    魏书尧跺着脚,恨不得踢向这人。

    屏风后忽然有个女声淡淡道:“你下去吧。”

    地上的人身子抖了抖,见魏书尧虽然仍满脸怒气,却不似要反驳这句命令。

    他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

    娘的,他在屋檐外暗自骂了一句,“现在是土匪更像商户,吵着要做生意。商户更像土匪,吵着要杀人了。”

    屋内的魏书尧没有听到他这句抱怨。

    他正满面怒容,听着一中年妇人宽慰的话。

    “尧儿,”妇人从屏风后走过来,温和道:“莫要动怒,动怒伤心肺,出肝火。”

    “是。”魏书尧点头道,神情里的怒气少了几分。

    “娘不是早跟你说过,让你找人拦杀,只是第一步吗?”妇人微微一笑,圆润的脸上泛着些寻常母亲般的慈爱。

    “是,可是”

    “可是你想自己做成了这件事给娘看,娘知道你的孝心。不过这毕竟是洛阳城,倘若出了人命,官府总要审一审查一查的。那样就算你做的再好,总会有迹可循。”

    “母亲说的是。”魏书尧低下头,面有惭色。

    “所以,还是用毒更好些。慢慢侵蚀,不知不觉间,那人就死了。咱们不过是多等一两个月罢了。”

    “那宫里”

    “宫里等得了。”魏夫人的嘴角扬起来,露出一缕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