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土墙
太平盛世之下,洛阳城车水马龙、繁华似锦,表面里看不出什么波澜。
灯节第二日,街面便已清理干净。没有听说有什么人遇袭,也没有听说什么人中毒。
魏青崖在洛阳城待到第三日,终于等到消息。
元宵节那日,洛阳府巡夜兵丁的确在街上拿到几名匪徒,当晚就被打了个半死。不过隔了一日,洛阳府尹不知道又想起什么,尽数把这些人都放了。
想起什么吗?要么是苦主没到,要么是有人拿了银子赎人。
毕竟若只是寻常的斗殴滋事或者偷盗抢劫,罚的并不会很重。
魏青崖差人去打探这些匪徒的消息,派出去的人当天晚上便回来复命,“他们兜兜转转,回了大龙山。”
大龙山上黑狼寨,神仙都得躲一躲。
这是河南道传唱的民谣。大龙山因为在几个郡县交界处,县里兵力不足,屡次推诿给别处管辖。致使这些年屡屡有山贼在中作乱。
果然如林钰所说,这些人是黑狼寨的山贼。
接下来待在洛阳已没有必要。魏书尧早在赏灯后的第二日,便随魏老爷的车驾回了叶城。洛阳的别院里只留下了些寻常的仆役。魏青崖寻了个事由,在魏书尧房里搜过一圈,没有什么收获。
他明白是自己太过乐观了。既然设得了那样的圈套,怎么可能随便就被人翻出解药呢。
魏青崖没有乘坐马车,快马加鞭返回叶城,已是灯节后的第四日。刚过城门,便有一个小伙计模样的人,上前帮他引马,顺便递过来一张字条。
字迹不似寻常女儿家那样娟秀,起承转合中隐隐有金戈铁马之势。短短一行,“请魏二少爷置身事外,林氏才方便行事。”
这是怕他打草惊蛇吗?送信的小伙计正侧身靠过来,似乎在等他的口信。
“告诉你们东家,魏某听令便是。”他对小伙计点了点头,那人便应声是,迅速跑远了。
魏青崖心中隐隐有些空落落的,像是精心准备了礼物,对方却连拆阅的心情都没有。可是转念一想,她知道自己想要帮忙的,故而有此交代。顿时又有些窃喜。
她真的跟旁的小姐很不一样啊。身在闺中却能驰骋商场,文弱女子却能洞悉世事。
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问问她,知道这么多事情的诀窍。
身旁的小苏也骑着马,看少爷的样子时悲时喜的,神情变了几变,顿时心中有几分忐忑。魏青崖已经策马扬鞭,喝声“回府”,瞬间扬尘而去。
他正要学着少爷的样子甩声鞭子,长长气势。斜刺里一匹马突然窜出,马上的人迅速掠过间差点把他撞翻在地。远远地一声歉意传来,“抱歉,是急信。”
……
……
灯节后第五日清晨,陈管事觉得自己的小东家要发霉了。
她把自己困在书房,在陈年账册里已经待了太久。
京城的信是昨日晚间到的,姜宝林只是说太后非常喜欢她元宵节进献的礼物,没有提那毒药半句。
没有提,便是没有能耐打听出什么吧。
陈管事想了想,她也没有提要付钱的事。他盯着那封信看了又看,只字片语里真的没有半句关于支付林氏酬金的事。
林钰收了那封信,只淡淡道:“吩咐下去,给姜宝林准备十套春衣。她位份低,宫里分不了多少布匹给她。正好轻盈这几天没有什么事做,把这件事派给她好了。”
竟然又要白送吗?也没见她帮上什么忙。陈管事皱了皱眉,只得勉强点头。
第二日来到林钰书房,就见到这里比昨日更乱了。厚厚的账册堆了一地,林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正盯着一张纸,半晌没有动一下。
该不会是睡着了吧?不能啊,芳桐还站在一旁呢。
陈管事掩上帘子,正要问询,忽听得林钰道:“陈叔,城南田喜庄的佃户们,最近有来闹事吗?”她抬起头,脸上有隐隐的倦意,“我看了许久,只发现这一处有些问题。”
城南田喜庄,她记得前世魏氏在城南也是有产业的。
陈管事疑惑地向前一步,从林钰手中取过那张纸。
那是一张地契。
林氏跟其他生意人一样,觉得土地保值,会在盈利的旺年买地置产。这一张地契,是五年前买的。那块地是农田,买了后原先的佃户仍种着地,每年交一次粮食抵作租金。
不过自前年开始,似乎地里的收成不太好。几个佃户来闹过几次,希望能减免租金。那时候林老爷出外送货了,陈管事见了见人,做主减少了些租金,便把那些人轰走了。
难道是蓄意报复吗?不过几户佃农而已,也太有能耐了。
“自三年前闹过一次,老爷重病的时候又来滋扰过,说是想要退租。我做主答应他们来年开春若麦子长得不好,就免去租金。这也是老爷之前交代过的。”说完又迟疑片刻,问道:“东家,解药的事有眉目吗?我昨日里见小苏师傅,看他背着人狠狠抓了几下胳膊。估计是开始觉得痒了。”
林钰神情一动,整了整衣服站了起来。
“既然陈叔你这么关心他,不如我们一起出去找找解药。”
陈管事心内大喜。芳桐出去安排车马,不多时两辆马车已经出府,直奔城南而去。
今日天气有些阴沉,走不多时,竟然又下起了雪。林钰戴上帽兜,围好披风,小靴子踩在田埂上。看着田喜庄的这一片田地,眉目微凝道:“我知道他们想要退租的原因了。”
地里长着麦子,却不是连绵的绿色生机勃勃。只见麦子颜色灰绿,又长势稀疏,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被好好料理过。
然而没有农户不爱庄稼的。这一片地长不好,也不怪农户。沿着田喜庄林氏这一片田地四周,都被人竖起了一丈多高的土墙。墙身厚实,墙顶插着枳刺防止人随意攀爬。有这些高墙遮挡阳光,难怪地里的庄家长不好。
“好好的田地,怎的就垒上墙了?”陈管事拉住一个歇脚的老汉问道。
老汉拿着一团树叶卷的烟草丝,看着田地里奄奄一息的麦子跺了跺脚,“还不是恁们城里人有钱,买了地要建别院。这里又没啥好风水,建什别院!”
说着呸了一声,恨恨地走了。
“这高高的墙,”陈管事抬头叹道,“不知道里面围着什么。”
林钰把怀里的暖炉往芳桐手里一塞,搓了搓手道:“爬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