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鬓花颜
“敏敏——”
林琯玉眨了眨眼,道:“别喊了,娘正生气呢。不过娘为什么生气?”
林如海低头看看大女儿,摸了摸她的狗头,忧愁地道:“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林琯玉没听懂。她早就习惯了林如海动不动就扯些有的没的酸话了,便认真地同他道:“爹,我有个问题。”
林如海道:“嗯?”
“珠大哥是我的亲表哥,也是王颀的亲表哥,可是你们都表现的一点都不伤心,我觉得这才是让母亲伤心的原因。”
林如海对着女儿清澈的眼睛,居然有些哑然,只是道:“你一个孩子——”
“我不是孩子了!”林琯玉皱眉。
林如海还要话,就被她十分嫌弃地白了一眼,“爹,你是不是要表姑母,不要我们了?”
她大概是被贾敏传染的疑心病,总想着那住在院子里头的一对母女是来和自己争宠的,所以在遇到相关之事时就不那么淡定。林如海一时哑然,还没想到怎么劝她,林琯玉见他不答便以为他是赞同的,顿时红了眼眶,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这会儿夜渐渐深了,林琯玉才走出正院,就听见后头有人笑道:“我道是谁,琯琯怎么了?”
林琯玉头也不回,粗暴地道:“关你屁事,滚。”
随后那幽深的花影间便走出个人来,是个削肩蛇腰的女子,手中提着一盏琉璃宫灯,云鬓花颜,楚楚动人。她掩嘴笑道:“琯琯愈发会笑了。”
林琯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表姑母俞氏。她方才那一句话纯属没有收敛住脾气,虽然也有些怨她抢走了父亲的关注,但是到底她是长辈,面子上的尊重她一贯是有的,此时便勉强地客气了一下,道:“表姑母怎么过来了?”
俞氏嘴角的笑意愈发显得温柔些,只是道:“我觉着现在夜间的风凉爽得正好,便想出来走走。”
林琯玉看她一眼。
随便走走就走到林如海这里来了?
她心中存疑,不过到底年纪还,城府并不深,方才在父母那里升起的一点儿委屈也没能持续多久,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大问题。她却还是懒得同她寒暄,便“唔”了一声就要走。
俞氏却不死心,只是道:“琯琯是同谁置气呢你母亲身子不好,你莫要惹着她。”
林琯玉听见这话,心头微动。
她在府上虽然横着走,但是但凡有一点儿忧心的事情,一来不会同身子不好的母亲妹妹,到林如海处又拘谨,因此反倒是没有什么话的人。
就算俞氏是方才那一场争吵的引火线,林琯玉却还是忍不住了一句话:“不是我娘。”
“那就是你爹了,”俞氏笑道,“你爹只将你当成眼珠子,如何还舍得骂你?”
林琯玉冷笑道:“也不知道是谁的眼珠子,反正不是他的就是了。”
俞氏又道:“我知道你素来淘气些,你妹妹身子也弱,倘或是大人有些偏心,你也要懂事些。”
林琯玉眼角一跳,淡淡地道:“您的是。”罢头也不回地走了。俞氏在她后头笑了笑,也娉娉婷婷地走了。
林琯玉一边走,心中有些杂乱。其实林家的人口算是简单的,反倒是母亲那边的亲戚关系更复杂许多。但是真正叫贾敏介意的,却还是住在林府上的俞氏母女。
她其实一开始并不讨厌俞氏,甚至还挺喜欢她的。她始终记得,一个下雪天,整个府上都忙着照顾生病的黛玉,她在屋内待得无聊出来逛逛,被俞氏喊去了院子里吃烤红薯。
那时候江渺渺和她现在差不多大,很担心她烫到了手,俞氏就把她包在膝盖上,江渺渺剥着红薯,吹凉了才敢给她吃。
可是后来,她察觉到这对母女住在府上似乎让母亲觉得不快,何况江渺渺极为温柔沉默,是林如海经常拿来教训她的一个例子。慢慢的,也就没了先前的亲近了。
就好像林如海对于贾家的疏远也间接地导致了她不亲近贾家一样。
她还没有走到院子里,突然听见一点声音,她停下步子,扭头看过去,冷冷地道:“谁?”
王颀从暗处走出来,他裹着雪白的狐裘大衣,手中还拢着一个手炉,神色却还是如霜如雪。林琯玉皱眉道:“你过来干什么?”
王颀抽出手,淡淡地道:“还你的手炉。”
那手炉兴许才加过炭火,暖烘烘的,林琯玉被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而一不心碰到的王颀还是冰冷一片的指尖,她没忍住道:“你到底是什么病?”
“我母亲还怀着我的时候,”王颀突然句看似极不相干的话,“被一个女人冲撞了,来她还是我父亲的表妹,是我祖母还在世的时候为我父亲定下了。可惜我父亲后来娶了我母亲。”
林琯玉咀嚼着那“可惜”二字,问:“谁觉得可惜?”
王颀收回手,又把手拢回了大衣里头,挑起一边眉毛,问她:“你呢?”
林琯玉若有所思。王颀转身要走,又被她叫住了,“手炉给你。”
她十分认真地道:“我家黛玉也和你一样,通身冰冷,一旦犯了病,夏天也要盖两床褥子。何先生许是快到了,到时候我让他给你看看。”
王颀“哦”一声,淡淡地道:“你不是要叫他给我加两份的黄连?”
林琯玉还真想过,当然是不能承认的,于是一本正经,“自然不会啦,我哪里有那么无聊?”
王颀呵呵,没接手炉,转身走了。林琯玉忙叫住他,忍不住问:“你能不能同我贾家?”
王颀站定了,:“不能。”
“……”她没料到会遭到如此直白的拒绝,呆了一会儿才道:“你怎么这么任性?”
王颀不知道想到什么,十分嘲讽地弯弯嘴角,忽地道:“与你相比,我倒是自愧弗如。”罢走了,再喊他也不回头。
林琯玉回到院子里,黛玉早就听了外头的事情,正要出来,就被林琯玉拉住了坐回房间里头去。“也没什么事,是贾家的珠大哥去了,虽是同辈,但是父亲母亲自然会点,你好好的去外头做什么?”
黛玉只觉得她拉着自己的手十分暖和,松了口气,道:“我以为是什么大事——他如何就去了?”
“是一场病没了,”林琯玉绞尽脑汁不给她知道父母亲之间的争吵,便尽力将话题避开去,“我今儿个又见到王颀了。”
黛玉果然被吸引了,漆黑的眼珠子转过来,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道:“这回吵架谁赢了?”
“……”林琯玉道,“没吵架。”
“奇了奇了,”黛玉道,“我原以为是山无棱,江水为竭,你才能改了这动不动瞧走眼的本领呢。想必是这回没有再喊了人家姐姐?”林琯玉捏捏她的脸,自己却也笑了,又有点儿苦恼,问她:“你有没有觉得王颀讨厌我?”
黛玉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你是因为你喊他姐姐才讨厌你?”
林琯玉被她晃得头晕,转开了眼,随口道:“我觉得不像。他当初看我的时候,眼神和淬了毒冰刀子一样,不像是讨厌了,倒像是痛恨。”
黛玉步子停住,困惑地道:“不至于痛恨,不喜欢是真的。按他看着不像气量这么狭的人。”
两人了几句,林琯玉总算注意到了,笑道:“这是今春裁的新裙子?——你穿着倒是极好看。”
黛玉抿起嘴笑。她过了一个冬天胖了些,女孩的胖是极为可爱好看的,笑起来犹显天真浪漫,“是京中这番一并送过来的衣料子,是御赐之物,他家大姐姐赏下来的,你我和表姐都有份的。”
林琯玉听见“表姐”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终于也只是笑了道:“大姐姐十分用心。”
作者有话要: 戏骨版的红楼梦太好看了,尤其是黛玉啊啊啊啊啊好想要捏捏她的脸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