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沸沸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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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因为林琯玉和贾蔷的好一顿闹沸沸扬扬的,林琯玉伤到了头上,人已经有几分糊涂了,剩下个贾蔷更不用,一身是伤。林黛玉好歹还识大体些,虽然恨不得将这伤了自己姐姐的人给丢到大街上,却勉强压抑住了,略显慌乱地吩咐下去,把两个人都带回府上去。

    因着四下混乱,并没有人管那被救下的女孩子,倒是英莲悄悄儿地拉了她一把,道:“今日之事因你而起,怕是不能善了,还是与我回府上去,夫人心善,必会护着你的。”

    女孩子茫然地点点头。英莲瞧见她,忽然想到当初惶惶然的自己。

    来也奇怪,其实真正救了她的人是王颀,毕竟在大街上拦下了薛蟠的人是他。可是英莲对他除了一点儿感激外,没有旁的感情。反而是林琯玉,替她挡了薛蟠几回,就平白得了无数感激。

    她自己是不明白原因的,常笑道白抢了王颀的功劳。

    其实不是的。对英莲来,王颀那样的,是怜悯,或者只是懒洋洋地随手一救,而林琯玉确实真正将她放在了心上。前者固然值得感激,后者却更值得尊重钦慕。

    英莲于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讷讷地道:“龄官。”

    “龄官,”英莲道,“一会儿夫人问起来,你只如实,知道么?莫要害怕。”

    龄官紧紧地牵着她,紧张地点了点头。

    贾敏听了外头发生的事情,一盏茶直直地从手中滑落下去,在地上砸了个粉碎,连绣鞋被茶水溅湿了也恍若未觉,等到看到林琯玉头上的血迹之后,更是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她一边抹着眼泪,吩咐人把林琯玉给扶着躺下了,又吩咐去请大夫,请林如海。

    这头忙得热火朝天,等到林琯玉被灌了药妥善地安置了,她才终于想起来还有个远道而来的贾蔷在。她心中恨极了贾蔷,奈何到底他是辈,林琯玉和他起来,很难谁脸上更难看些,便沉着脸再让人过去暂时安置贾蔷的院子那边问候。

    这贾蔷来也是个妙人,他因着父母早亡,从儿跟着贾珍过活,极得宁国府上上下下宠爱,不然也养不成这样娇纵的性子,这回乃是为了给荣国府采买女孩子置办戏班而来,想着扬州便在姑苏附近,特地来拜访林如海的。

    谁想到特地来拜访的第一天,就在大街上把人家闺女给了。何况这少女论起辈分来,虽然隔了一层,却是他实实的姑姑。

    “不过她真的是个女的?”贾蔷忍不住回头问站在门口值夜的侍女。他的厮们在他进林府的时候早被贾敏寻了由头待下去看管起来了,想想也是,他了林琯玉尚且如此忐忑,那些下人们少不得要当他的替罪羊了。这侍女乃是贾敏临时拨过来给他的,只是却也不知到底是看管还是看顾了。

    横竖贾蔷并不去细想贾敏的用意,只是瞧着这侍女年轻貌美,这才笑嘻嘻地问她话。

    侍女:“……”

    虽然自家姐不像话,这蔷二爷也不是个明白的。这时候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么?

    外头忽然有个声音冷冷地道:“托侄儿的福,姐姐现下好了些,也忙着叫我来问侄儿一句,到底是不是男子,不然总不至被她按在地上揍。”

    贾蔷:“……”

    随后是林如海的声音,道:“玉儿不许淘气。”罢便携了黛玉进来,在贾蔷床前坐了,同他道:“我再没想到,你们两个淘气的人儿凑到一块,竟然是这般的形容。现在外头可都传着了,像什么话呢?”

    贾蔷颇是个混不吝的,闻言只是咧嘴一笑,道:“是我污了姑姑名声,改日自然要向姑姑赔罪的。我的名声本来也不甚好听,倒是不必姑爷爷为我操心了。”

    林如海听他喊自己姑爷爷,神色倒是不由地缓和了些,林家几代都是单传的,人丁衰薄,他家族谱上可没有这个辈分的辈了。

    至于贾蔷名声不好……

    贾家就没几个能名声好的起来的,倒是不奇怪。他要是贾家惟一一个名声好的,才显得别有用心呢。

    他淡淡地道:“我也知道琯琯的性子,她未必就没错。今儿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蔷摸摸自己发痛的脸,老老实实地道:“我给了那戏班子老板银子的,她自个儿却不愿——须知我可是为了替府上采购女孩子来的,如何能为此误了差事?我便叫人赶忙地把她带上船来,因着受了老太太的嘱咐,想要过来拜访姑爷爷,岂料船一停,她便跑下来了,我只好叫人追。”

    林如海皱眉道:“如此,倒不是你的错了。”

    贾蔷极乖觉,只是笑道:“还是我的错,才冲撞了姑姑,”

    那头龄官对着贾敏,却又是不一样的法了。她强忍着泪道:“我母亲因家中穷困把我卖到戏班子里头的,岂料那贾蔷途经,见我就要买了我去,原是戏班子的老板了待我十六就放我归家的,这一会儿却话不算话了。我不知那京城是何等繁华之地,只想回自己的家去。”

    贾蔷在这头道:“我听她要回家,也曾暗暗地差人去找了,可她家的旧址那儿早就荒芜多年了,旁人那家人十年前就搬走了,岂不是方卖了她的时候?我不好惹她难过,叫人瞒下了的。”

    龄官到父母时,原本仿佛罩着一层冰冷面壳的脸上露出憧憬的神色,贾敏看得微微动容。却不料待林如海回来,二人一合计这件事情,才晓得这会儿还真不该怪贾蔷。

    至于林琯玉……

    唉,林琯玉。贾敏叹口气,道:“琯琯要是放在话本子里头,必然是很多女孩子争着要以身相许的了。整天什么也不做,光顾着照料女孩子们了。”甄英莲也是,如今又多个龄官。

    林如海莞尔:“她当初当阿颀是个女孩子,也百般照料呢。”

    这头林琯玉睡到半夜醒来,仍然是觉得头晕欲呕,上夜的闻琴给她倒了水来,林琯玉喝了一口,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抬头问她:“贾蔷如何了?”

    “姐快别问了,”闻琴忧心地摸摸她的额头,见没有烧起来,稍稍地松口气,再去摸她的脑后,那纱布也干燥,想来伤口已然不再流血,她絮絮叨叨的,“这会儿可真是吓死我们了。姐,日后再见着这些事情,不管到底是恶霸还是纨绔,王公子不在的时候奴婢求您躲得远些。”

    林琯玉皱眉道:“那被欺负了的女孩子该怎么办?”

    “劳驾,”闻琴向来温柔,此刻却难免因为担忧而刻薄几分,“我的姐,您也是女孩子啊。”她在此刻忽然有些想念远在姑苏的王颀来,林琯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不靠谱,只是那位公子本身却极靠谱,从不曾让林琯玉出一点儿事情。

    人还没有走几天呢,林琯玉就闹了这么一场大的,真是厚积薄发了。

    她想到这里,忽然道:“对了,今儿个管家娘子了夫人有意让姐你去京中陪伴老夫人几日。”

    林琯玉一怔,愈发的觉得头痛起来,“贾家?就那白——就是贾蔷他家?”

    闻琴很担忧她是被傻了,十分耐心地道:“那是宁国府,老太太住在荣国府呢。”

    林琯玉敷衍地笑笑,道:“知道了。”

    闻琴服侍她再躺下,才熄了灯要退出去,突然又听见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林琯玉坐起来问她:“什么时候动身?”

    闻琴好脾气地回来把她摁回去,“想是要再过几日。爷眼见着就要周岁了,必然是要过了周岁再去。”

    林琯玉嘀咕了一句还要这么久,闻琴一怔,“什么?”

    “没什么,”林琯玉抿了抿嘴巴,“我要睡了。”想想要遇上那舅母就头痛,但是京城乃是比扬州还要繁华的地方,她一定要叫王颀带自己去见识见识那所谓的八大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