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内忧外患
却贾母那头也知道王熙凤夫妻两人争执了起来, 然而她略微有些心思在, 对贾政偏帮贾雨村之事并不多点评, 只是叫了贾琏去骂了一顿, 道:“你媳妇管着偌大的一个荣国府,哪里就容易了, 你别有的没的给她不省心,同你那到三不着两的老子一个德性。”
贾琏好歹也读过几年书, 只是并不那么热忱于此——先头贾珠之死也给了他一个警醒, 到底有没有出息并不要只看读书如何。像贾珠那样把命都读没了的可不值得。
可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同知,往日所做的事情不过是管着荣国府上上下下的庶务,可人生则有四方之志,现在见连个外人都越过了自己去得了贾政的助力,便也惊觉自己在府上的无足轻重。
贾家这两辈加起来, 也就贾政算是个读书人, 但是他并不算帮自己, 贾琏想到素日自己为二房跑前跑后的,竟还不如个外人, 本就有几分心寒, 被贾母这么一顿骂,那股子要出人头地的欲望反愈发强烈了。
他面上唯唯, 退下后就冷了脸。
这二房横竖是容不下他有出息的,贾政迂腐,王夫人又心眼,至今连王熙凤都防着, 他们居然还傻傻地给人卖命,可悲可叹。
他心中郁郁,王熙凤今儿和他吵了,早已睡下了,平儿伏在她床前纳鞋底子。贾琏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欲扰,自个儿踱步出去了。
他才到外头漫无目的地闲逛,忽地鼻尖闻见脂粉香,这才恍觉自己是到了烟花之地了,他再混账,才知道妻子有孕,也没有寻欢作乐的心思了,忙要走开去。偏这时候上头有个熟悉的声音笑道:“这不是贾家的大公子么?如何这般满脸愁容了?”
他抬头看过去,水溶端个酒杯坐在二楼冲着他笑。
贾琏如何会不认得这位圣上最喜欢的九皇子?见到他站在窗子边上,又是个烟花之地,忙道:“您怎么到此处来了?”
水溶“哦”一声,侧头问了身边的人笑道:“我现在才知道你这姐夫倒是颇能忍得的,往常听人他风流,现在看,岂不是个柳下惠?——非但自己走到了此处便要走,还劝着我走呢。”
贾琏听他“姐夫”便猜到上头的人是王颀。须知贾、王两家虽是姻亲,但是往来这两年却不甚亲密,何况王颀乃是贵妃的亲弟弟,贾琏也担不得这一句姐夫。
他一时心中又暗暗庆幸,好在不曾真上了楼去,这两人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了。依着王家护短的念头,要是王熙凤方才有孕他就上青楼的事情别被王子腾晓得了,连王颀知道了都只怕不妙。
水溶邀他上去,贾琏推辞再三,终于是抵不过与皇子同席的这个虚荣念头,提起袍子便上了楼。
水溶想必是此处的常客,他邀上楼的人,那老鸨也不敢过来招呼,只有个子引了他到楼上雅间坐了。里头布置摆设,无一可见俗品,也不曾带着半分脂粉气。王颀本站在桌前以泉水净手,见他来了,道一句姐夫坐,便低头泡茶去了。
王颀虽这些年出落得清俊许多,已然没了以往的男女莫辩的模样,但是他生得极好,不抬眼看人时那锐利被隐藏住了,偏袖子在这会儿卷上去,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和笔直修长的手指。贾琏本是个荤素不忌的,虽不至于有什么绮念,却忍不住还是多看了两眼,心道:“他们王家的人倒是都生得好,难怪能出个贵妃。”
水溶只当没瞧见他冲着王颀那边多看了两眼,亲自捧茶与他,贾琏诚惶诚恐地受了,他才含笑道:“方才见你在下头,愁眉苦脸的,何以如此?”
贾琏本无处可以抱怨,闻言便苦笑道:“不过是一点子家事罢了,如何用来污了殿下耳目。”
水溶却摇头笑了,道:“你要家事,我家的家事才多呢,兄弟这么多个,难免要起争执的,上头太子虽然贤德,偏弟弟太多也无暇去管,到了皇上那儿,又是日理万机的,不过是由着我们一群人败家罢了。你家也不是寻常的庄稼人,一点子家事如何没有,未必就要如此了。”
贾琏听他他家事也多,便想到当今子嗣极多,是在外头还没有认回来的都好多,宫中皇子公主齿序已经排到了二十多了,不过后头的皆年幼,反倒是前面几个都成年了,也皆是母族势大的,虽然已经定了太子,但是废太子的先例也不是没有,朝中难免不安宁。他所在的衙门处便有这个皇子那个皇子的人,斗得乌眼鸡一般。
如此来,贾家不过是老太君偏心些,还真不算什么大事了。
王颀放下了袖子,坐在一旁静静地喝茶,忽地开口道:“殿下不过是这么哄人的。前几日陛下把那把弓赐给了三殿下,您不也闷了许多日子?”
水溶叹道:“原是长辈慈爱,多少有些偏颇的时候,偏我们记住了。”
贾琏觉得嘴里发苦。
这哪里是有时候偏颇?在贾母的眼里,可向来没有半分贾家大房的位置。他父亲本要袭爵的,至今还住着花园子,这倒也罢,毕竟面子上二房是跟着老太太住的,老太太还在,贾赦也没有要住荣禧堂的必要。
可是这番职位调换,贾政不给他半句话,偏贾母对此一字不提,这才叫他寒心。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水溶再问,贾琏抱着兴许他愿意助自己几分的心思,便把素日贾母对二房如何如何偏心,大房在贾府中处境又是如何艰难等等一五一十地了。最后难免还是没忍住了贾政为贾雨村谋职位之事。
他是看着王颀站在此处,有心要试探王子腾的意思。
水溶大叹老太君偏心,王颀本一言不发,听到这件事时才皱着眉开口道:“我道是谁托的。那日有人拿了帖子来拜访我父亲,我父亲还为此发愁过,同我道某某无德无才,偏为人所托,倘若拒了面子上下不去,最后轻轻地只给谋了个知府的职。原来是贾大人。”
贾琏忙道:“贾雨村如何无德无才了?”
王颀听贾琏并不知晓,便看他一眼,道:“这还是在扬州之时的事情。”
罢便简略地了贾雨村当日在林府之事。他并没有点明贾雨村那恩人之女的名字,只贾雨村为了钱财出卖了那女孩儿,不料被林琯玉搅混了。
贾琏虽然是个混不吝的,哪里尝过这么刺激的,闻言也是目瞪口呆,回了神才道:“他这般的伪君子,却不知二叔看上了他什么!王兄弟,你可劝着王叔父些,莫要叫这等无耻之徒去危害百姓了!”
其实到这里,他自然还是不忿贾雨村这般人也能得到王子腾的助力,自己却半点也捞不到好处。
水溶暗叹这人是个目光短浅的,竟然不知道他什么好。王颀却还是淡淡应了,横竖有没有这一遭贾雨村都没法在王子腾那里讨到好就是。
贾琏心中惦记着把这件事情回去告诉给贾政,不过再多留了片刻便忍不住要起身告辞了。水溶这才含笑道:“奇怪了,他怎么这般好哄,那贾政给贾雨村哄了去也是极容易,足以见得他家没个明白人。”
王颀看他一眼,道:“贾雨村讨不得好,不过你这番意图到底在谁?”
水溶伸个懒腰,他乃是极为纨绔的一个人,没外人的身后要多没正形就有多没正形,笑着道:“你倒是冤枉我了,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贾家现在建的省亲别墅扎了那位的眼,他要借我的手杀鸡儆猴呢。”这的是皇后。皇后和贾贵妃面和心不合,虽然都是一派的,彼此之间难免有些明争暗斗在。横竖水溶在面子上是太子的好弟弟,有这种事情自然还来找他。
王颀这才问:“薛蟠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奇怪,”水溶困惑地,“阿澜可劲儿地挑拨他,撺掇他从贾家搬出来。你那位姑娘也算搬出来,好好的,贾家惹他了?”
王颀道:“阿澜一向唯恐天下不乱。”
水溶深有同感,点头。
眼看着事情一桩一桩的来,薛蟠是外患,贾琏是内忧。这贾家看着外头光鲜,内里早烂透了,也不知多少人等着它彻底被瓦解,好从中分一杯羹。这其中有贾家的主子奴才,也有旁人。
却贾琏回到家后,没有立刻就去找贾政,而是去找了王熙凤。
凤姐自近来已经不怎么管家中俗务,一是因为听了何赤瑕的诊断想要好生休养,二是仍旧在和贾琏赌气。虽然老太太已经骂了她,凤姐尤不解恨,偏这天晚了还不见他回来,以为他又去烟花之地流连,顿时气得肚子疼。
孕妇敏感多思,平儿也劝不动她,终于听厮们贾琏回来了,忙去请他过来。贾琏却不用请,自个儿便过来了。又是作揖,又是赔礼,王熙凤脸上好不容易有些笑容了,啐他道:“先头对我耍老子威风,这会儿装什么孙子呢?”
贾琏道:“先头我实在是心中不平,后来才想起来,你替我管家操劳,我纵有天大的火气,哪怕对着下人发作,总不该闹你。”又涎着脸凑上去,问:“宝宝可还乖巧?”
王熙凤冷笑道:“也不是头一回当爹,怎么就不知道孩子才一个月大,哪来的胎动?”
贾琏确实不知道。上回王熙凤怀孕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没人管了,忙着寻欢作乐呢。
不过这种话是不能的,尤其是今天贾琏看到了王颀和二皇子那谈笑风生的模样,愈发觉得王家很不得了,他先头也恼恨王子腾不看顾自己,这会儿想想,以他的威势,见自己整天和夫人一般汲汲营营理庶务,必然也是觉得自己不堪重任。
他连忙转移了话题,道:“我知道十个我也抵不上一个你,这才有话来请教。”
凤姐很受用,奇道:“什么事?”
贾琏笑道:“二叔资助的那个贾雨村,是个骗子,我欲要去揭穿,又恐下了他老人家的面子,你怎么才好?”
作者有话要: 先头没写完就丢存稿箱的后果很严重……
然后明天的一更会比较早,大概是在中午前。大家记得留言哈,是每章的留言都有红包哒~
(以及还在等琯琯翻墙的别等了,她被黛玉堵住了哈哈哈哈哈为了剧情发展他们的月夜私会被我掐了变成了你们看到的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