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公子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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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琯玉本来在后院的秋千上晒太阳顺便读王颀半路写给自己的信, 听到闻琴的话猛地站起来, “贾宝玉跑出贾府了?”

    闻琴笑道:“您不必着急, 老爷夫人已经叫了人去找了。”

    林琯玉忍不住吐槽:“他是去找谁?花袭人么?”

    闻琴怔了怔, 没想到这个可能,还是犹豫着道:“听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跑出来的, 倘或是花袭人之事,早就该发作了。”林琯玉想到当初投井死了的金钏, 摇摇头, :“有道理,他涎着脸和你们姐姐妹妹的,出了事也不敢有担当,少了个丫鬟,回头自然有更漂亮的补上, 应该不是为了这个。”

    黛玉走进门来, :“是为了大姐姐的事情。探春才知道环儿同他了许多话, 他早便知道了大姐姐因他失宠,这会儿听大姐姐因为有孕复宠了, 才跑出去的。”

    贾探春到底心细, 知道贾环和贾宝玉了那些话之后,还是担忧出事, 果不其然今儿贾宝玉就跑出府了,她不敢告诉太太和老太太,只能使人偷偷知会林家一声。

    林琯玉好奇道:“大姐姐复宠,他又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黛玉其实某种程度上能够理解贾宝玉。

    其实她一直都能理解他, 要是换成是林琯玉,王颀先抛弃了她,又因为她怀孕了试图与她重修旧好(一个很不恰当的比喻),黛玉肯定也怂恿她留在林家一辈子。她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女孩儿了,何必苦苦地凑上去给人家脸呢?

    但是她却也比贾宝玉成熟得多。倘或元春不是嫁入皇家,她的丈夫不是皇帝的话,出了事情接她回来很无可厚非,但是现在面对着皇家,无论怎么样都不该出这种话来的。

    何况……

    黛玉是知道那所谓“龙子”的真相的,因此觉得她更加可怜了。

    贾元春本就战战兢兢的了,多个这会儿给她添乱的弟弟,该有多闹心呀。

    黛玉默默吐槽了一会儿,忽然看向林琯玉手上的信,“谁写信来了?”

    林琯玉猛地把手背到身后,淡定地:“没谁。咱们家的人出去找了吗?”

    黛玉狐疑地看着她,“出去了,因为这件事情不宜宣扬,所以只能找咱们家一起找,娘连院子里的人手都派出去了……真没什么?”

    林琯玉果断地摇摇头,等黛玉转身走了,才猛地一把那信纸揉成了一团,揉到一半又有点舍不得,只好跑进书房重新把它捋平了,然后拿了一本厚厚的《资治通鉴》压住。

    这本书是真的沉,她拿起来都觉得手腕痛(>﹏<)

    没一会儿黛玉逛进来拿书,看到摆歪了的《资治通鉴》,很是忍无可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书挪开了,定睛一看,下面一张皱巴巴的信纸,上头横七竖八地写着“琯琯”和“麻烦精”,写的人估计没想到这张东西能被人看到,字虽然好看得无可挑剔,但是写字人的心烦意乱也足以可见一斑了。

    黛玉手一抖,差点没把那本能拍死一头牛的书给砸到了脚上。

    一只手接住那本资治通鉴,放回到桌面上。

    黛玉愣愣地把视线往上挪,何赤暇好看的脸就在眼前,正好奇地看着她手上的信纸。黛玉很嫌弃地把东西递给他,:“帮我压回去。”

    何赤暇压回去之前顺便看了一眼,吓得一个哆嗦。

    “这是王颀写的?”他不可置信地,“真是人不可貌相,你姐姐看到了什么反应?”

    黛玉歪着头,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默默地捂住脸,:“很……很羞涩?”

    何赤暇没忍住:“噗。”

    他毫无意义地感慨道:“真是可怕的一幕。”

    黛玉放开了捂着脸的手,问:“何,我今天没有不高兴呀,你过来做什么呢?”

    她已经快要习惯对方在自己不高兴的时候出现了,但是今天她明明一直都很开心呀~难道他连她要被书砸到了脚的事情都要管吗?

    何赤暇终于想到了正事了,他抖了抖自己的衣袖,:“是有事情要找你。我知道贾宝玉在哪,但是只怕劝不动他回来,还要你去一遭。”

    黛玉虽然不喜欢贾宝玉,但是她是个善良的人,一旦想到外祖母要为宝玉的出走难过,便也觉得难过了,闻言自然不会拒绝。两人牵着手熟门熟路地除了贾家,却不是往她认识的路走。

    这地方不算很远,林黛玉见是一处人家,心里奇怪,不由问:“是找宝玉,他人在哪儿呢?”

    何赤暇示意她噤声,两人推开了院门进去,直到了后院,才见个罩着石青貂裘排穗褂的人影站在一口井边,正在哭泣。

    黛玉认出了贾宝玉,不由出声,问:“宝玉,你在哭什么呢?”

    贾宝玉一回头,见是天仙一般的林妹妹,出门在外,她便穿的是合身的男装,是个英俊的儿郎。他不由怔了一怔,良久才道:“花大姐姐去了,我心里头很难过。”

    林黛玉没想到他这样糊涂,不由摇头道:“你可知家里头找你着呢,老太太年纪大了,太太又不顶事,你走失了,赵姨娘高兴且来不及,家里头上上下下都闹哄哄的?”

    贾宝玉愣愣地道:“找我作甚?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散了倒干净。”

    林黛玉最不爱听他这样推诿责任的话,眉头一蹙,又见到边上何赤暇递了个眼神,意思是你尽管,心下稍安了两份,便将那素日对宝玉不满之处都倾倒了出来,“你何苦在这里看她?她从你家里出来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等到了家里,她父兄不愿白养个吃白饭的,要逼她赶紧嫁人,她走投无路,只得跳了井,那时候,你又在做什么?你还觉得自己被禁足天都塌了吗?”

    宝玉哭道:“我要是知道,我定——”

    “你定什么都不会做,”黛玉淡淡地道,“金钏儿的尸身在冰冷的井里头泡着的时候,你正在给晴雯撕扇求笑。大姐姐在宫里头荣宠尽去、遭人白眼的时候,你正自怨自艾,身边没了玩耍的姐姐妹妹。纵要做些什么,你又有什么办法?你的一切,白了,不过是仗着老太太、太太疼你,你又是贵妃的亲弟弟,她们都顾不上你的时候,别一个袭人了,你可否护得住自己?”

    贾宝玉从她的口中听到这血淋淋的真相的时候,只觉得比任何人嘴里听到的都要难以接受。眼前的这个仙女般的林妹妹,她从不对他些要争功名的混帐话,虽然两人如今不住在一处,没那么亲近了,但是他总觉得这天下只有林妹妹最懂自己。

    可她的话,一点错也没有。

    古井无波,贾宝玉只是往下看了一眼,就觉得心慌,他不知道素来温柔善良的袭人是怎么有勇气跳下去的。她跳的时候,有没有怨过他呢?

    贾宝玉仿佛一个被强制从母亲手中跌落到地面的孩子一般,站在井边,嚎啕大哭,

    林黛玉看他这个样子,也觉得心里很不好受。她悄悄地转头,用手帕拭泪,不想再话了。

    何赤暇见状,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站到一边,自己则向着贾宝玉道:“你今日的话,我听了。”

    贾宝玉很不喜欢这个拉着林妹妹的手的人。何赤暇虽然生得好看,但是以往几回两人交道,大多给贾宝玉单方面造成了不愉快,换做是往日,他定是要将这个供奉太医院、沽名钓誉的何神医撇到一边不理会的。

    但是这会儿他并没有动弹。他看着何赤暇,眼中犹有些水雾,“我听我姐姐如今在宫中过得很好,但是我唯恐这是母亲编出来骗我的话,您是看顾我姐姐的太医,可否告诉我姐姐的近况?”

    何赤暇道:“荣宠甚重,她却不甚欢喜。”

    虽然贾元春死活不开口孩子到底是谁的,但是后宫中的男人也就那么几个,何赤暇早就猜到了大半了。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话……贾元春要是了,不仅仅自己、贾家有牵连,连国之根本都会动摇。

    贾宝玉哭着道:“还请您多多照料我姐姐,宫门似海,是我无能,不能将姐姐接出来。”

    何赤暇没有答应他。

    照料贾元春这件事情,实在太棘手了。他一旦答应的事情,必定要完成……而贾元春,他没有把握。

    黛玉好不容易劝了贾宝玉回家,又亲自叫人来护送他回去,回头见他闷闷的样子,不由问:“怎么了?”

    何赤暇回神,:“那花袭人,你算怎么处理?”

    早在她跳井的当日,林家姐妹就救了她。花袭人虽然为人惯能挑拨生事,但是罪不至死,东窗事发,大部分也只能怪贾宝玉,怪不到她的头上。

    黛玉揉着手帕,道:“她自己要到道观出家,我们拦不住,也随了她去了。倘或能解脱,也是她自己的功德。”

    作者有话要:  本来这些话想让琯琯,但是现在觉得黛玉更有趣

    还有我真担心现在在我的文下骂元春的,你们到了隔壁就看不进去了……我的错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