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地痞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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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琯玉匆匆忙忙往外跑, 倒不是为了别的, 而是当初探春叫人给她送信, 了孙绍祖之事, 她便应下了探听那孙绍祖行迹之事。不过近来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先有刺杀, 再有王家被围,她忙得脚不点地的, 这会儿同林如海话的才想起来。

    她先脚步一转, 去了黛玉那里。

    黛玉正在喝药,听她要去贾蔷那里一趟,不由道:“既然是他们家的事情,环儿探春不自己去找他,怎么还找到你这儿来了?”

    林琯玉道:“蔷儿先头忙, 他又在外头住着, 还真不比咱们这儿方便。”罢软磨硬泡, 非要叫黛玉起来,同自己换身衣裳出门。

    林如海和钱氏近来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知道管不住她, 索性由她去。两人便穿着男装,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出去了。守门的厮丫鬟到林家夫妇那里去报, 他们不约而同叹口气,却没什么。

    贾蔷果然是忙,去他那儿里头闹哄哄的,院子里头赌钱吃酒的大有人在, 他却不见人影。倒是龄官正在里头的屋子里看着下人们干事儿。

    林琯玉道:“蔷儿就这么不怕你被他这些好兄弟轻薄了去?”

    龄官笑道:“什么轻薄不轻薄的,他们哪敢呢。”又问是什么事情。

    林琯玉道:“我先头知道他奉二殿下的命养了一群不务正业的地痞无赖在家,现在看看还真是一群好汉。”龄官往外看了一眼,失笑道:“他素来斗鸡走马的,和这些人也玩得好,前儿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要结交,得,那就结交了罢。他们瞧着不正经,个个在我们这儿还是老老实实的。”

    罢领了两人到前头去,果然,她一走到,那些人纷纷正色地喊:“嫂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黛玉“噗哧”一声笑了。她近来病中抑郁,笑的时候不多,这一笑许些个男子都红了脸。林琯玉忙把她往后一遮,却见那些红了脸的反倒都低下了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画风清奇的泼皮无赖们都这么羞涩的吗?

    龄官却像是见惯了,只是笑道:“我无事,是这两位公子有事呢。”

    林琯玉想了想,问他们:“你们知不知道城里有个孙家,有个叫孙绍祖的?”

    在场可真是什么人都有,顿时有人应声:“我认得,可是在兵部候缺的那位?我平常没少在酒楼赌场里碰见他,是个心黑的,老子上回输了他一笔银子,他折了钱算,一个月活生生给我涨了两倍的银子,荣国府放的利银尚且没这么多呢!”

    林黛玉和林琯玉的脸色都变了,这两人对视一眼,黛玉出声问:“荣国府如何放贷,何时放贷,你且细细来。”

    “他家放了许多年了,按月收银子的,”不料在座众人还真有不少借过贾家的钱的,“他家的钱啊,利息高,只是来钱快,你当天借,现成就能拿到手。我们还好些,不怎么去借,他家最喜欢找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户,谁家碰上个天灾人祸的,急着用钱,就去他家借,只是倘或延期了,嗬,上回那个赵老头的家都给官府的人抄了,卖了闺女才还上的银子呢。”

    林琯玉道:“那怎么还有人管他们借钱?”

    “他家来钱快啊,”有人道,“都是直接从他家管家女婿那儿拿的现银,红白喜事最是费钱的时候,去他家铺子里借钱自然便宜。而且听他家的那位贾贵妃的儿子要被封太子呢,这么好的前途,谁不巴巴地凑上去啊,这才只是借银子呢,有的是人送银子!”

    林家姐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林琯玉还记得正事,叮嘱他们去孙绍祖家闹一场,也无需太过,把人绑了一顿,就有个大人物被他抢了心爱的女子,叫他麻溜地去退婚。她就不信了,贾赦得了这么一个画出来的大饼,还真愿意为了几千两银子卖女儿。

    随后两人出门。

    “贾家怎么办?”林琯玉,“管家女婿……约莫是那个周瑞家的女婿了。”

    “这事儿,和母亲一吧,”出人意料的,黛玉并没有对此太过上心,“也找人偷偷地和贾贵妃传个信儿,倘或她都管不了,咱们再不忍心看,也无济于事。”

    ……

    贾家完全没有在意自家放贷的事情,毕竟放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出过事儿。这会儿,他们正铆劲儿往宫里传消息,想同贾元春问皇上对于十八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贾元春却全然没有半分喜悦之情,对此闭口不提,只是提点家中众人,近日不可张扬。

    原因无他,她比谁都知道,这个孩子配不上这个位置。他还这么,不存在德行是否有亏的问题,但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只能当个闲散的亲王,最好一辈子都不引起皇室中人的注意才好。她虽然对太子感情微妙,但是她也不能保证,这个男人在他的储君之位被威胁的时候能做出什么来。

    将士们凯旋归来,皇帝自然要大摆庆功宴,一些有头有脸的王公贵族都受邀入宫,连女眷们也不例外。而贾元春抱着儿子,几乎是坐立不安。

    幸亏她坐得高,贾母和王夫人都不能近她的身,否则她可能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神色了。

    同样坐立不安的还有林琯玉。

    按理,她已经行过及笄礼,这会儿应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一来京中的风俗没有那么严苛,二来皇帝对她的事迹很感兴趣,三来,却是因为王颀。

    平安州此役,虽然明面上是王子腾领兵,真正立功的,却是王颀。皇帝倒是笑问他要什么奖赏,他当时只是笑道:“您已经赏了我的父亲,再赏我又是个什么道理?我也没有什么想要的——官位用不着,我这个年纪,当几品官都是扎了老辈人的眼睛,钱财——我也用不着。倒是许久没见琯琯了,您便施恩,这番庆功宴,叫林大人带上她来也就罢了。”

    皇帝哭笑不得,“那女孩子有什么了不得的,叫你这样惦记?”

    王颀没回答他,默默地笑了。

    他才从平安州回来,跟着王子腾叩见皇帝的时候,身上还有些边疆未曾退下去的杀伐之气,这会儿换回了锦衣玉带,笑起来却依稀还是跟在皇帝身边长大的那个少年。

    皇帝感慨道:“朕年轻的时候——”

    他摇摇头,不话了。

    皇帝其实不老,但是最近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竟然叫他隐隐生出些疲惫来。

    因而在宴席上,他还特地召见了一回林琯玉,笑眯眯地赐了她一些东西,还夸她:“朕的皇儿这么多,都没有琯琯如此英姿,林卿是个博学多识之人,生出的女儿竟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所以林琯玉回到席上之后,来自四面八方的嘘寒问暖就没有停过。

    黛玉咳了两声,才声笑道:“这下好了,你王姐姐还是你王姐姐,你自个儿成了‘英姿飒爽’的哥哥了。”

    林琯玉抚了抚她的背,把她面前的酒盏拿走了,“他听到,又该——”

    话到这里,才觉得不自在起来。王颀回京有一会儿了,两人还没见上面。听他受了伤,到底伤在哪里,她却半点也不知道。他回来的路上,也没有给她送过信。

    她捏着酒盏好一会儿,又来了个不知道是哪家夫人,拉住了她的手就是一顿猛夸,林琯玉心不在焉地敷衍走了她,终于觉得烦躁,在下一轮夸赞来临之前就溜了。

    这宫里她来得不少,方才吃了两杯酒,有些上头,不由地就往太液池边走。池边果然吹着冷风,她扶住栏杆,垂下头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却忽然在那池子的倒影里,看到有一人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

    她下意识把手摸到腰间去,这是之前林如海被暗杀那次造成的影响,这会儿谁鬼鬼祟祟靠近她,都要承担被她卸了胳膊的风险。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动手,有人把她的手一按,懒洋洋:“怎么变得这么警惕了?”

    她莞尔,放下了手,回身一把揪住了来人的领子,“王姐姐,今儿你倒不怎么怕我动手?”

    她揪领子可真是毫不留情,王颀咳了一声,失笑道:“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光想着动手了?”罢把她的手拉下去,解开了自己的斗篷给她,“大冷天的,穿这么少,等着我来送衣裳?”

    林琯玉看他这个好脾气的样子,扬了扬眉,“你是不是知道自己理亏?”

    “……”王颀坦诚地道,“我先头忙着,没看你的信,回来的路上才想起来。”

    这不是假话。

    在最后那几天,要不是平安州平白多了个冤大头薛蟠,将士们都快要杀马饱腹了。同时又要应对这朝廷派下来的、城外喊门的、城内造反的几拨人,他甚至没时间睡觉,哪里还想得到京里头给自己送了信过来。

    今天倒是想见她,不过又要忙着述职,又要谢恩,还要安慰亲娘,真是连轴转,一点儿空暇都没有。

    林琯玉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过了头没看他,“先头我很害怕,也是等知道了你没事儿,才不害怕的,不过略微有些生气。”

    他倚着栏杆,本来就清瘦,这会儿不过一个月没见的功夫,气色更差了些,只是少年人特有的那种锐气,仿佛被贴着剑鞘妥当收好了,变得含而不露起来。唯独看着她的时候,神色还颇为温柔,“以后不会了。”

    她认真地回眸,伸出手指,像他偶尔做的那样,指尖轻轻在他眉心一点,却没有立刻收手,反而是顺着他的鼻梁,滑到了他的鼻尖,随后用力一推。

    “骗人的话,就变成猪鼻子吧你。”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闷闷地笑起来,把人揽到了怀里。

    “好。”他,“到时候你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