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3
叶祺启程的那天,是陈扬亲自开车送他去的机场。
人流如织之中,叶祺拖着黑色的滑轮旅行箱过了安检,然后回过头来看着陈扬。骤然有点“脉脉不得语”的温情涌上来,叶祺凝视他片刻,最后只“快回去吧,好好照顾自己。”
陈扬应了声“你也是”,叶祺听见了但没有回头,一只手扬起来潇洒地挥了挥,背影很快就转过弯去了。
直到这一刻,惴惴不安才扑面而来。
陈飞暂时脱不开身,只能答应他下周末陪他一起回南京。家里那边,陈扬妈坚持“他要什么让他自己回来”,让人怎么也摸不清算是什么意思。陈飞的母亲早已成了牵线搭桥的一员干将,陈嵇则对此始终不置一词,像是静观其变的态度。
放眼望去,竟是一盘诡局。幸而他们的感情已不似当年一般脆弱易折,兜兜转转,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显现,于是谁也不会再放手。
约定好的“下周末”还没有到,一辆黑黑亮亮的物流公司大客户专递车倒是开到了楼下。绿眼睛的快递员尽职尽责捧给他一封信,解释道:“叶先生在我们苏黎世要求的是专员专递。”
陈扬愕然,接过笔签了自己的名字。还好人家良心好,没把付费金额印在签收单上,否则陈扬看上一眼就得背过去。
那支钢笔的字迹他是认识的,常年只用英雄的蓝黑墨水,如珍似宝地藏在口袋里从不离身。叶祺并不经常用它,因为害怕磨损,只在他觉得最郑重的时候才拿出来写几行字。比如毕业论文最后的亲笔签名,出去翻译时的保密协议,还有他写给陈扬的信。
陈扬:
我借住的人家是从美国搬到瑞士来的,现在他们在过感恩节,每个人都对着火鸡谢谢。
我很想你。
苏黎世是个美不胜收的地方,谢天谢地,我现在总算是能把景致看进眼里了。以前自己的心是冷的,去过多少地方都统统白去了。国家博物馆里有你喜欢的彩色玻璃窗饰,下一次你要和我一起来看。
远行与沉思是分不开的,这话是你过的,我一直记得。这几天我总在回忆我们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从读大学的时候直到眼下。抛却过去的种种颠沛流离,我们终究是幸运的。
你总在不厌其烦地道歉,可我对你的亏欠,甚至沉得不敢宣之于口。那时候太过年轻,自以为告别与相遇可以同样轻易,归根结底是我先放开了你。如果多陪你一个月,多陪你一年,那么一切都会比今时今日好得太多。
我想,这世上已没有多少人,能认定枕边人是自己的终生挚爱。
对不起。谢谢你。我爱你。
叶祺
这真是质朴到了极点的文字,就像窗外这收敛了全部浮华的静谧夜色。叶祺精于文辞,常常为了一两个词语的不尽人意而思索好几天,轮到给他写信了,却心思纯净地像个刚开始谈恋爱的孩子。
他把这些平平淡淡的言语跨越欧亚大陆送到陈扬面前,只为了表达他一直压在心底的愧疚。
这世道真是反了,被逼走的人居然还要自责,居然还在想为什么不更倔强地选择留下。
陈扬抱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到冰箱里拿出一壶冰饮来喝,结果入了口才发现,又是龙眼蜜枣茶。上次他夸了几句,叶祺就始终备着一大壶放在冰箱里显眼的地方,出远门之前还记得要再煮一锅,滤掉残渣,替他添满。
这房子里处处都是他的印记。陈扬把刚刚收好的信纸又抽出来看了一遍,然后温柔地对着空气:“我也想你。”
大约过了七八个时,天光大亮,陈扬痛苦地从没怎么睡熟的状态里醒过来,决定去冲个冷水澡提神。
寒意还没退下去,桌边的手机已经不要命一般叫唤起来。陈扬皱着眉头扫过一眼,看到一大串莫名其妙的号码时,神情很快愉悦了不少。
“你还没出门吧。我想如果再晚一点来,你在公司里会不方便话的。”
陈扬拉开椅子坐下来,勾起唇角笑道:“你想我什么不方便的话?”
叶祺没跟他计较:“信收到了吗?”
“收到了。拜托你别告诉我快递费是多少,我永远也不想知道。”
“……陈扬,我每每看到些什么总希望你在我身边,你上次过要跟我一起游欧洲的。”
陈扬的语调里掺进了显而易见的温柔:“嗯,我也记得我过。苏黎世的市政厅去看过了吗?”
“看过了,不过还是要麻烦你下回跟我一起再来一次。”叶祺在街角的电话亭里拢着话筒,笑起来像是梅雨季节后的珍贵阳光:“这张电话卡还有五分钟就报废了,你有什么要跟我的么。”
“嗯,有啊。玻璃缸里的硬糖吃完了,我按你留下的收银条找到了那家店,又买了几斤放进去。原来那家店开车过去要半个多时,我以前还以为很近。”
其实还有很多话可以。家里的沐浴露也用完了,我给瓶子拍了照拿到超市里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价格标签让我很无语。年糕的咀嚼能力又有长进了,我买了点鸡脆骨给它加餐,居然也吃得很好。冷空气又要影响南方沿海地区了,我把最厚的那条羽绒被拿去又充了一次鸭绒,今年冬天你应该不会再冷了。
叶祺是善解人意的,知道他是有话不出,于是自己笑着把话接下去:“当然不会很近。你要吃甜的,这件事我一直很上心。那就先这样吧,到时候你来机场接我要晚一点出门,苏黎世到上海的班机很少有不晚点的。”
陈扬“嗯”了一声,没舍得先挂。
“……等等。你还没回去过,是么。”
陈扬还是“嗯”。
“话留点退路,别气着家里人。你记着,无论如何,我们之间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拜他所赐,陈扬终于开始虔诚地相信,这一次一定会比当年顺遂。
陈家兄弟跑了一趟南京,周日中午便匆匆赶回上海。
陈扬过不了多久就要去机场接人,陈飞就没留他去自己家歇歇脚,只让勤务兵再掉头送他回家。
沁和倚在窗边看着,等他进了门便回身一笑:“这是老爷子的车,老爷子的兵吧。看样子结果不错?”
陈飞俯身抱了抱乖乖巧巧坐在沙发的女儿,顺手把奶奶亲手给她做的麦芽糖拿出来:“比想象中好点,陈扬他妈‘过年把人带回来给我看’,别的时候还是冷着脸。”
“唉,累死我了。我宁可去一仗,也好过陪人回家去赔笑脸……”
沁和递一杯热茶给他,随后细细去看那一身的风尘仆仆:
虽然是累,但好歹还有笑容。
城市暗色的轮廓延绵不绝,不久之后,在另一端的陈扬也交代完了此行的结果。叶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连了几声“那就好”,人都转进浴室里最后还是冲出来,用力把陈扬揉进怀里。
且让他一个人去抒情,明显已经消化过这一消息的陈扬自顾自拆他的礼物。
哦,是巧克力。包装上全是德语,于陈扬而言就是天书,但里面各种贝壳形状的手工巧克力还是非常讨喜的,一个个与衬底上的凹槽严丝合缝,精致可爱。
他拿起一个表面撒了碎榛子的放进嘴里,还没融开叶祺就凑了过来,笑吟吟地“给我也尝尝”。
甜腻的吻,舌尖几乎抵到了喉底,巧克力浆搅得到处都是,夹心少被叶祺卷走一半。陈扬的抗议成了几声呜咽,然后也消失在唇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十一天呢。
叶祺抱着人亲够了,自己绕到床边去翻找在家穿的衣服。果然有一套干净的放在枕上,他直起身来,后背却撞上陈扬的胸膛,被他从后面拥住。
“床单怎么换了?我临走前不是刚换过么,嗯?”叶祺明知故问。
陈扬低笑,有那么点不好意思的味道:“有天晚上梦到你了……你明白的。”
然后他把叶祺的耳垂含进了嘴里,一边舔一边:“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
嘴唇上好像还是黏的,陈扬自己用舌尖草草清理,结果扭过头来的叶祺立刻变了眼神。
环在他腰上的手稍微摩挲了一下,点到即止没有再探下去。陈扬看着他,宽纵地微笑:“那今晚我让你。”
“今晚”很快就到了,陈扬躺在床上等他。叶祺把箱子里的衣物和杂物都收好,洗完手甩着水珠回到卧室,走到床前脚步却停下了。
陈扬光着上身,倚在靠枕上,被子只盖到腰间。叶祺愣了一会儿,找到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然后还是没动。
“怎么了?”
“你……”叶祺抑制不住心口狂跳,喉结难耐地滑动了一下:“嗯,长得真好。”
陈扬失笑,在他扔了拖鞋扑上床时稳稳地接住他:“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想要你啊,你是我的。”叶祺骑在他身上,目光相当贪婪地流过他的身体,一低头就去咬他。
叶祺咬得很细,一点一点享受那些皮肤和肌肉的质感,怕真的咬疼了他,其间还会舔一舔刚才用牙齿磨过的地方。他对这个人的感情极深,延绵入骨,不管他逃避还是正视,始终开得满院荼靡。人不在眼前的时候,思念像火烤一样忍受不了。但现在真的撑在他身上了,耐心反而加倍地好起来。
倒是陈扬先忍不了:一条腿被叶祺架起来啮咬着内侧,触感最细致的那一片受到反反复复的刺激,腿间的布料早就有了明显的凸起。
“……脱掉啊,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叶祺依言而动,随即拉着他挪到自己怀里来,让他面对自己,腿分在两侧跪坐下去。正是某一次陈扬诱他试的姿势,后来谁也没想起再重新练过。
手里不容推拒地揉搓挤压他的器官,让那东西在自己掌心里精神奕奕地搏动着,叶祺在他嘴角印下一个吻:“可以么,我们再来试试看?”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可以。叶祺早早替他润滑过,也扩张过,剩下的不过是他自己坐上去。
紧致当然是好的,但紧得过了头叶祺便心疼起来,用手在他尾椎附近慢慢地逗弄着:“放松点,我没你那么缺德,不会把你往下压的。”
陈扬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抿着唇继续努力。
他对前端的照顾一直没放松过,神经被撩拨得如同灼烧,最终在陈扬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瞬间崩断。叶祺恰到好处地挺了挺腰,艰难的推进也差不多同时完成了。
陈扬背上已经能摸到汗滴了,灯没有关,叶祺光是看看他就已经目眩神迷。
听着他伏在自己肩上的喘息,叶祺抬手体贴地拥抱他,嗓音暗哑却温柔:“我们做到你心满意足,好不好?”
陈扬满脸发烫,并不言语,只撑起了身子准备开始动作。叶祺忽然一把箍住他,放缓了力道才往下放:“别急,慢一点。否则会疼的,这摩擦的位置太深了……”
陈扬嫌他话太多,听进去了愈发浑身起火,哪知道自己早已看着像一只煮熟的虾。他不去干扰叶祺的心翼翼,吻他的时候却有着难得的焦灼和急切。
被子早就不知道掀到哪儿去了,或许在床角,或许在地板上,谁去管它。叶祺本身也是硬压着冲动在与他缓缓厮磨,这一个长长的吻彻底烧光了他的克制,一转眼两个人都濒临了疯狂,粘腻的水声很快被呻/吟堪堪盖过。
早知如此,真不应该把空调开得那么热。这是叶祺当晚能称得上清明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