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也正是从这天起, 两人开启了长久的互相折腾的模式。

    方草身为秦中临的家教，一路滥用职权让崽子做各种高难度的知识。

    而秦中临的脑瓜聪明，干脆利用方草的职位, 进入反抗模式。

    他为了为难方草，买了一套大学的高数课本，冷静地看了半个月, 然后询问方草这些题目要怎么做。

    方草特么的一个高中生怎么可能会做这种题？

    她不上来, 秦中临眼中尽是嚣张和不屑，吐出两个字：“SB。”

    方草奋起：“你特么还骂上瘾了是吧？有本事你做啊！”

    秦中临丝毫不慌张, 拿过笔，在上头随意的写了些。

    最后一对答案，竟然是正确的。

    不管试几次都是如此，从语数英到文综理综，再到大学的某些基础课程。这兔崽子似乎没有不会的。

    方草绝望了。

    然而一切并没有结束。

    秦中临的试卷需要签字, 没人签，是方草签的。

    试卷上的满分就像是在嘲笑她的多管闲事。

    还有某次, 秦中临在学校食堂吃饭, 食堂发明了一道新鲜菜：糖醋菠萝肉。

    不知道是里头哪样东西引起了秦中临浑身过敏，方草又只能请假过去照看崽子。

    他不肯吃药。

    方草把勺子抵在他嘴边：“不吃的话，晚上多做五套卷子。”

    秦中临皱眉：“我——”

    他一张嘴，方草就把勺子塞进了他嘴里, 接着端水递给秦中临，坏笑着：“屁孩，和我斗, 来，喝水。”

    秦中临黑着脸将药咽了下去。

    傍晚回家后，两人坐在房间里头对视了三分钟。

    秦中临过敏还没好，深浅不一的红色斑点缀满整张脸。

    看起来像唱戏的，却硬是因为本身好看的五官，被烘托出了风流妖艳。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他是线条柔和、雕琢精致的艺术品，仿佛只要触碰，便会支离破碎。

    方草一时看得有些迷了眼。

    随后对上了这畜生不耐的视线，她便立刻从这种错觉中清醒。

    秦中临不知道方草刚刚度过了怎么样的天人交战。

    他掏出最近考的试卷，平静地丢到桌上：“签字。”

    方草看了眼分数，又是满分。

    她一边签大名一边：“你都这么牛逼了我也懒得多管闲事，你现在住的还习惯吧？”

    秦中临皱眉问：“干什么？”

    “怕你又把自己饿死。”

    秦中临冷冷的看着她。

    方草把盖上笔盖：“我开玩笑的……我下楼去游戏了，有事的话喊我。”

    秦中临没话。

    这崽子好像没什么变化。

    本来觉得话多了不少，不准实质上只是个装酷的普通孩。搞半天还是高冷难接近，就跟刺猬似的。

    方草站起来，等她快走到门口。

    身后忽然传来阵少年稚气却沙哑的喊声：“不准走。”

    兔崽子在挽留她？

    方草回身看过去，诧异的问：“怎么了？”

    秦中临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了她一会儿，接着垂下眼眸：“不知道。”

    “不会是发烧发傻了吧。”方草走回来，想用手背测量体温。

    刚伸手，就被秦中临拍开了。

    “白眼狼啊你。”方草骂了句。

    秦中临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方草没懂秦中临想干什么，等了会儿，这畜生依旧没话，她便跑下去和王晓川一块游戏了。

    屋内瞬间变得无比静谧。

    昏黄的余晖从窗外洒进来，微弱的脚步声消散后，下面传来断续的笑谈声。

    秦中临走到窗口，扒着窗台往下面看了会儿，远处是一栋栋平整的别墅，楼下是铺满蓝灰色鹅卵石的道路。

    左手边的大树在风中缓缓的摇晃枝丫，不过须臾的时间，便落下了一片亮黄的枯叶。

    这一切对他来太陌生了。

    即便是迎面吹来的风，都让他忍不住想要捂头蹲下。

    他关上窗，将楼下的争吵和聊天声更加彻底的隔绝。走到桌子前，默默地坐下。

    他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在他短暂的人生中，虽然有困惑，有痛苦，却很少像现在这样，让他几度觉得即将窒息。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叫住方草。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天夜里，自己期待过任何亲人的出现，最后出现的，却是和他毫无关联的方草。

    他看着试卷右上角的签名，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方草。

    有些事情对他来实在是太早了。

    然而，已经无法遏制地埋下了种子。

    方草见秦中临学习不成问题，之后就懒得挪时间去照顾他了。

    两人偶尔在客厅遇到了，方草便象征性的询问一下秦中临的成绩。

    秦中临的回答从原本的“语文数学英语都考了100分”到“都满分”，最后成了“嗯。”

    王晓川和方草吐槽：“瞧见没，这畜生好拽哦，平时我和他招呼，他都不理我的。”

    “不理你是正常操作，人家门门满分，你门门零分，天才和SB能一块聊天吗？”

    王晓川狂按手柄键盘：“敢我SB？？看我不敲死你。”

    秦中临出来倒水，听到了两人的话。

    他心中莫名的冒出个念头：如果能和方草这样话，他宁愿变成SB。

    这个念头一旦出来，就如同水草一样疯狂的蔓延发散。

    他观察了好几天的王晓川，总结这个人，最后发现这就是个十足的废物。

    成绩差、逃课、沉迷游戏。

    他不想变成这样。

    于是他上网搜索了一下，发现自己这是缺爱的表现。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的确很渴望方草能够继续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他一边厌恶着方草的多管闲事，一边却时刻期待着。

    最后他找到了一个不用变成SB的好方法。

    秦中临在食堂蹲了几天，买到了糖醋菠萝肉，吃了两口丢掉。

    然后车回到家里，开始等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后来没有让他失望，

    他过敏了，似乎是因为更改了菠萝或者肉的品种，这次更严重些，几乎让他喘不上气。

    而第一个赶到的，果然又是方草。他被方草匆匆忙忙的带到医院，医生将两人一顿臭骂。

    看到方草紧张的模样，秦中临心中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只知道是一种完全新鲜的情感。

    他开始沉溺于这种博弈。

    并且发现，似乎只要伤害自己，就能引起方草的重视。

    于是逐渐的，他成了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坏学生。

    起先方草并没有发现，后来秦中临故意透露出更多的线索，甚至真的和人干架，让方草注意到了这些。

    方草不得不挪出更多的时间来管教秦中临。

    当她拿着教科书，无奈的出“你妈你哥不管你，不代表你可以变成个废物”这句话的时候。

    秦中临唇角勾了勾。

    他抬起头，眼中依旧是轻蔑与狂躁，眼底更深处的，是一种势在必得的信仰。

    为了防止秦中临继续学坏。

    方草恨不得天天把这畜生拴在身边。

    否则不知道哪个眨眼，畜生八成又要旷课架，到时候成了个社会混混，王晓川爸爸不但会死王晓川，可能还会连坐自己。

    方草觉得自己得仗义点。

    她对畜生严格，完全是为王晓川好。

    可惜王晓川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刷着网页，又发现了一款新的射击游戏，是电脑客户端版本的，据玩法新颖，马上就要内测了。

    他急火火的喊方草一起冲排名。

    方草没办法，逼迫王晓川把压岁钱掏出来，配了台不怎么流畅电脑，三台电脑放在书房里一块开黑。

    大概是管教起了作用，她发现秦中临安分了很多。

    她和王晓川开黑的时候。

    秦中临偶尔也会玩，更多的时候，他坐在方草身边的凳子上，端端正正，安静沉稳的不像个学生。

    他的膝盖上放了本《圣经》，稚嫩白皙的手翻过一页又一页。

    在某一页，他看到了一句话，上面写着：“应当趋着有光行走，免得黑暗临到你们。”

    秦中临看了眼方草，心里想：我正在趋着光走。

    快到年底的时候，秦中临终于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撒娇和服软。

    并且利用这种招式，成功取得了方草的信任。

    两人都对这种招式下产生的状况表示满意。

    方草比较天真。她觉得这种乖巧的秦中临，完全就是自己疯狂努力取得的胜利果实。

    幸福感从她心底冒了出来，令她觉得游戏时候割草一样的杀人，都不如此刻痛快。

    为了庆祝这种心情，她把手遮在《圣经》上，给秦中临许下一个承诺。

    “你生日礼物想要什么？我送你。”

    她注视着秦中临，秦中临也注视着她。

    接着，秦中临桃花眼一挑，开口：“什么都行？”

    “别太为难我。”方草，“也不能帮你写作业。”

    秦中临看着她，眼中明显的嫌弃。

    方草咳嗽一声：“赶紧！”

    秦中临抿着嘴沉思片刻，合上书本站起来：“等我生日那天再。”

    完后，便回了自己房间。

    方草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

    然后她回头问王晓川：“这畜生为什么要等生日那天？”

    王晓川难得的用了一次脑子：“是不是想用蛋糕砸你脸，让你不准反抗？”

    方草拍桌：“操！我也觉得，这兔崽子还在想着报仇！”

    王晓川同样义愤填膺：“别给他过生日了。”

    方草横眉怒视：“那怎么行，我都答应他了。”

    王晓川想了想：“也是，那你等生日那天记得洗个脸，这样蛋糕刮下来还能继续吃。”

    方草快吐了：“求求你闭嘴吧。”

    然而她没能坚持到秦中临生日。

    ——她家破产了。

    区区中产阶级，因为方爸投资失败导致破产，一家人连同直系和旁系的亲戚，全部被入地狱。

    房子、汽车、游艇，全都没了。

    一家人只好回到乡下祖宅，靠着微薄的收入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回忆到这里，方草听见了窗外的一声汽车鸣笛声。

    悠长刺耳的鸣笛声让她从回忆中挣脱，强烈的警醒她：之后的都不重要了。

    她走过去关上窗。

    随后又把窗开，吹了会儿冷风。

    她的大脑被吹的更清醒，同时也更迷茫。

    方草有些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些事情忘掉，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事。并不像她猜测的那样，做了对不起秦弟弟的事情。

    她一时想到了什么。

    窗外又是一阵汽车喇叭的长鸣声。

    她将窗户关了，走回来拿起手机，给秦中临发了条微信。

    问道：你是不是快生日了？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发完以后，她觉得太过亲昵了。

    连忙又编辑了一条：只是补以前答应你的那份。

    ……似乎越解释越黑？

    算了，懒得解释了。

    方草把手机丢到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受伤的手心的摆放在身边，闭眼休息。

    此时，秦中临正站在超市里。

    他带着帽子，挑了两盒布丁放进购物篮里。

    身边有两个女孩子盯了他半晌，最后很牛逼地从身影上看出了他和Mid的相似之处。

    这两人上来询问道：“哥，你玩吃鸡吗？你是不是那个职业选手mid？”

    秦中临没有承认。

    没想到这两人是真爱粉，看遍了mid各个角度的照片，认定秦中临就是mid。

    甚至：“就算你不是mid也好，能不能和我们合照一张，让我们圆个梦。”

    秦中临历经方草的教导，这些年心态变得平稳很多。

    他正准备点头同意。

    手机嗡嗡的震了起来。

    上头是方草发来的微信。

    秦中临瞳孔微微紧缩，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随后他面无表情的想：这可能还不能被定义为幸福。

    他对着两位女粉：“抱歉，不能。”接着淡然的拿着布丁离去。

    态度张狂到了极致。

    谁也不会知道他内心的激动和焦躁。

    虽然他强硬的拒绝了别人，可粉丝偏偏吃这一套。

    这两位粉丝早就偷偷的录起了视频，等秦中临走后，她们把视频放到粉丝群里：“Mid真人长这样！绝对就是他！这顶帽子淘宝买不到的！！太帅了！高冷的样子也好帅！”

    群员们看了后纷纷表示：“虽然脾气很差，但是看着他的脸就忍不住想原谅他。”

    “真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mid换个表情。”

    “别意淫了！忘了他有媳妇了么！同队的那个！”

    “那个是假的！！假的！！”

    “……”

    不论别人怎么议论，此时秦中临已经赶回了基地。

    在即将推开基地大门的时候，他踌躇着，突然有些犹豫。

    ——因为他不知道该选什么当生日礼物。

    他想要的太多了。

    除了和方草永远在一起之外，还有很多，比如两人能一起开黑，再比如，让方草忘了自己曾经出口不逊的话。

    那些出言不逊的话，原本只是陪玩时期的，现在似乎又要加上方草回想起来的那部分……

    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这么中二病。

    堂堂新晋男神Mid，坐在自家基地大门的台阶上，捂着额头，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