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劳碌命，刚从英国回来，家里的凳子还没坐热就被告知今晚有相亲晚宴，吓得他搬出新春慰问的任务连滚带爬天刚亮就离开了家。

    从除夕夜就一直盼着魏聪回家过年，今天这顿午饭林素梅也是准备了好几天的，都是按着魏聪夫妻的口味准备，白切鸡焖鹅卤猪脚白灼海虾清炒时蔬凉拌肉凉拌蛤蜊炖鸡汤样样都准备齐活。

    “妈，你这是喂猪呢，我们能吃那么多？”

    “别整太多了。”

    魏聪脱下外套挽着袖子进了厨房就看见了摆放在流理台上满满的食材，大部分都是她爱吃的家常菜，嘴里念叨着妈妈别辛苦别整太多，下一秒直接上拿了块卤猪脚放进嘴巴里，酱香一瞬间在口腔散开，她满足得连睫毛都齐刷刷地煽动了起来。

    “妈，卤猪脚还是你卤得最好吃。”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情景，魏聪一瞬间又彷如回到了少女时代，那时逢年过节她都像根尾巴般跟在林素梅身后转悠，看着她爆炒或下大料卤肉，嘴馋得不行，每每才刚起锅她就按捺不住馋虫上身徒偷吃。

    汤锅里的汤“哧溜哧溜”地在翻滚着，另一边炒锅里林素梅麻利地往锅里下油，等油冒腾热气再往锅里放蒜末蒜末，“嗞嗞”散发着爆炒的香味，她抽空回头看了眼已经吃得倍儿香的女儿，嘴角噙着笑，却佯装教训她地板起脸，

    “你啊，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还猴急得跟屁孩样。”

    “你这哪里有当妈当媳妇的模样？”

    魏聪打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边转，她每起锅一道菜，她必定俯视眈眈溜转着眼珠子等待时偷吃，此刻与那些年的画面重叠，林素梅一时感触，眼眶泛红，好像魏聪不在的那些年的年年节节都白过了，唯有此刻才有真实的人间烟火气息。

    下一瞬，林素梅边倒下清洗干净的白菜随蒜蓉爆炒，边，

    “好吃，喜欢吃，吃多点，妈妈明天给你准备点给你带回去。”

    油烟轰隆隆地发出噪音，掩盖了林素梅语调里的那丝哽咽，只剩下她满怀的怜惜和爱。

    满嘴的油腻，魏聪笑眯眯地点头，能吃到妈妈的艺绝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你呀，怎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都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

    “在婆家，要勤快些，多帮你婆婆分担家务事，虽然有佣人，但有些需要自己动的，你别懒着。”

    动作娴熟地翻炒着菜，林素梅刚转身想去拿盐，魏聪已经用虎口掐住盐罐子的耳朵笑眯眯地递上。

    “韩晋现在行动不方便，你得多照顾着，细心点。”

    林素梅念念叨叨的，满满都是对女儿的担忧，女儿却像个老鼠般地捧着肉一直在啃，

    偶尔“嗯嗯嗯”地应着。

    “哪天如果韩晋定下术时间，你提前给我打电话，妈妈到龙凤庵给他祈福上香，一定能平安度过。”

    嘴嚼着肉的腮帮子忽地顿住，魏聪“嗯”了声，不顾里还拿着肉，张开双从背后搂抱住了林素梅，沙哑着嗓音示爱，

    “我爱你，妈妈！”

    夏娟自诩为妈妈，却从不知道“妈妈”并不是艰难则离开，幸福便靠近，“妈妈”是嘘寒问暖，是艰难时刻的后盾，是风雨飘摇时的港湾，是能给予温暖的力量。

    “傻孩子，只要你们都幸福，妈妈可以为你们做的，都愿意为你们做。”

    关掉火，林素梅轻轻拍了拍魏聪的背，眼角噙着泪花，这个女儿，也是她的棉袄。

    她感谢魏彦给了自己一个家，还给了一个如此贴心的女儿，是他们让她的生命完整了，开出幸福之花。

    “妈妈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是遇见了你的爸爸，他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还让我成为你和伟的妈妈，妈妈这辈子也没有别的本事，就希望能让你们安安稳稳吃口热饭，希望你们健健康康。”

    转过身，林素梅泪中含笑地凝视同样眼角噙泪的女儿，亲昵地与女儿额头相抵，

    “我的女儿，你余生一定要幸福。”

    泪水哗啦啦地流淌，魏聪嘴巴还含着大块的肉，只能鼓着腮帮子“嗯嗯嗯”地回应。

    “傻孩子！”

    布满褶皱的粗糙指拭去女儿脸上的泪水，林素梅笑了笑，松开她，转身清理厨房。

    等林素梅清理干净锅和灶台，魏聪也平复了情绪。

    “韩晋找了全世界最厉害的脑科专家，初五就会抵达鹿城，妙回春华佗在世就是这种医生。”

    “妈，你放心，等韩晋完成术我们一家三口就回来探望你们。”

    “到时让韩晋陪你和爸打乒乓球。”

    魏聪嘟起油得发亮的嘴隔着空气朝林素梅做了个亲吻的动作，抬眸望向窗外一尘不染的水泥地，嗅到了一丝空气中的干爽。

    自从上次林素梅心脏住院后，魏彦更注重她的日常保养，只要他有时间，几乎每天都会陪着她到村里的公共服务站打打乒乓球，锻炼锻炼身体。

    “到时候你们就三个人一起锻炼身体，一起好好保养身体，我呢，就负责吃吃喝喝。”

    嘻嘻一笑，眼前浮现他们仨一起切磋的画面，魏聪咧嘴笑得无比满足。

    林素梅望了眼傻乐的女儿，也扬嘴跟着傻乐，

    “行，到时候妈妈天天给你卤猪脚，一定要把你养成肥猪。”

    魏家吃饭的还是魏家姐弟出生沿用到今的红漆八仙桌，桌面和四条边都掉漆了，一块红一块秃，桌脚因为日久而消磨了不少，另外有一条腿

    还垫了块软皮垫子，四平八稳地摆在安置房中央，桌上摆好了热气腾腾的菜肴。

    魏彦坐在主位，左侧是韩晋和赵智，右侧是魏聪和柳雅彤，正对面挤坐着的则是妻儿和外孙女。

    “从警几十年，逢年过节值班或出警是常态，难得今年能轮空休假，也难得你们都齐聚家里，一家人团团圆圆，热热闹闹，过个开心年。”

    眸光落在在座的各位身上，魏彦举起酒杯，先干为敬地仰头抿了一口。

    眼眶发热，今年是特别的一年。

    他挂念多年的女儿回家了，带着女婿还带着孙女，他们家又再次完整了，像是缺角的月亮，终于又轮来了月圆，迎来了属于月亮的莹白和光芒。

    “爸”

    那些年围桌而坐的景象与今天重叠，魏聪瞬间红了眼，抓着酒杯的抖了抖，差点压抑不住要哭出声。

    “爸，谢谢你，往后我们会常回来。”

    韩晋在赵智的帮助下举杯敬魏彦，他失神无光的瞳孔里却潜藏着更沉重的心思，

    “抱歉，我让你和妈担心了。”

    “我这术有风险，我不敢承诺必定百分百成功，但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辜负聪。”

    尽管大家闭口不谈他的失明他的淤血压脑，但初五见史密斯教授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动刀也是必然的选择，他必须亲自给岳父母交代。

    他知道俩老背地里担忧，在他面前却佯装轻松，给予他满满的信心。

    陈年老酒醇香，但也入口辛辣，魏彦闷了口酒，大撑放在板凳上，很快又微微地握成拳，炯炯的眸光落在韩晋英俊的五官上，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我从警几十年，早看淡了生死，如果能死在岗位上也是光荣。”

    “我办公室的抽屉早早就备好了遗书。”

    “当年如果不是你救了聪，我们这辈子早已经坠入黑暗深渊。”

    林素梅抹了下眼，湿润的泪水在指腹晕染开，她抿着唇压抑住哭意，与魏彦的眸光撞在一起，重重地点点头。

    对于韩晋，他们抱着感激之心，他的伤因魏聪而起，若是有三长两短抛下魏聪，这也是她的命数了。

    “这些年爸还欠你一句谢谢。”

    “感谢老天爷，让我们有缘成为了一家人。”

    “我们支持你，希望你付全力卯足劲去搏斗，像当年救聪脱险那样。”

    因为长期在一线出警应付各种状况而幽黑布满褶皱的大再次端起了酒，魏彦眼中噙着泪，

    “韩晋，答应爸，要打赢这一仗！要像以前一样勇敢地往前冲”

    “你可千万不能忘记你得身后还有老婆和孩子，他们都在等待你。”

    一如他们面对各种危险，不能有任何的退缩，也不能有任何的惧怕，唯

    有向前冲，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保护他人。

    而家是他们冲锋陷阵的后盾，是他们力量的源泉。

    “好，我答应你！”

    郑重地再次承诺，韩晋举杯也一饮而尽，桌子底下的大握住了魏聪的，尽管两人不能相视相互表达心中的爱意，但紧紧交缠的双如蔓藤般交缠着，他们彼此的生命都揉进了对方的生命里，无法再分离。

    “晋哥，你一定要记住今天的承诺！”

    “我和嫂子会一直在医院守护你，我们就在普通病房的电梯口等你。”

    赵智微微地抬起头，将眼角的泪水眨去，深呼吸了下才开腔，

    “太阳城主题游乐园还等着你举行开幕仪式，你一定要亲自来主持，要是你胆敢没有遵守承诺，这个项目我就让它烂尾，把你所有的投资和心血都打水漂，不定还会拖垮一景。”

    从不敢在韩晋面前重话的赵智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撂下了狠话，重新给韩晋倒满了酒，拿起酒杯放到他里，将两人的酒杯碰在一块，抿唇了句“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

    这些年两人肝胆相照，甚至很多时候都是韩晋在照顾他，他一直活在他的羽翼之下，赵智几乎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兄弟，恨不得能替他承受偏头痛的折磨。

    柳雅彤双在椅子底下也是握紧了又松开，感觉整个人都发烫，某种异样的情绪在她身体里乱窜，如此陌生又如此惊骇。

    沁入骨血的血肉之情，父母与子女之间担忧之情，足之间的热血之情，她都未曾体会过，在她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是疏离的，情感也是淡如水的，即便她和魏聪如此亲密，也不曾体验生死离别的沉重，也从未释放如此浓烈的足之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