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呢？妈在哪里？”

    冰凉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颈侧和下巴，魏伟忽地整个人清醒了过来，他记得林素梅推了自己一把，他再抬头时车已经急速地撞了过来。

    “妈呢？”

    魏伟摹地涌起不祥的预感，冰冷一瞬间灌进心房，让他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瞪着眼死死地盯着魏聪。

    “妈妈没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

    捧着魏伟的脸，姐弟俩的泪水交织在一起，魏聪哭得几乎窒息，愧疚浓烈，甚至想以死谢罪。

    “是我该死，是我害了我，如果我不去妈就不会发生意外，她也不需要不需要为了救我”

    自责像毒蛇缠绕，魏伟也哭得不能自已，他若是不出现林素梅或许就不会发生意外，也不会为了推开自己而没有时间自救，魏伟甚至觉得死的应该是自己。

    天际才刚泛白，光亮的天色没有丝毫阳光的温暖，在本该属于睡梦中的清晨却变得悲恸，变得绝望。

    一想起林素梅拼尽了力气推开自己，她自己却无法避开迎面而来的车，魏伟心痛得几乎窒息，一推开魏聪一摸到病床旁放着的探热针操起就要朝自己喉咙插去。

    “我该死，要死的应该是我。”

    “我要去陪妈妈，我不能让妈妈孤独。”

    “魏伟，要是你该自杀，我也自杀，我们都死了好了。”

    大吼起来，魏聪崩溃地掰住他的，探热针在离他喉咙不到俩厘米的间隙被紧紧地抓住。

    魏聪眼泪模糊了双眼，甚至根本看不清她弟弟的脸和神色，但她一再地继续大吼，

    “要死就一起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也想死了。”

    吼完，魏聪松开了，让魏伟自便，她再也无力伪装，也无力支撑了。

    她守候在抢救室门外时想死，蹲守在门外时想死，甚至昨夜守护呼吸均匀的他时也想死。

    可是，她死了他们的父亲怎么办？她可爱的魏娃娃怎么办？

    她蚀骨的痛她无法自我缓解，甚至沉溺在悲恸里无法自拔，可是，她还有父亲还有家人，她不能自私一了百了死去。

    李哲得对，没有照顾好自己，何以照顾家人？

    她独自坚强了这些天已经让她筋疲力尽了，她该如此继续独自坚强？

    刺痛耳膜的大吼让处于失智的魏伟渐渐找回心神，望着已经泪流满脸眸光绝望的魏聪，他只能颓然地松开探热针，咬着牙喊了声“姐”。

    在悲痛面前，他们都没有放过自己，甚至想以死谢罪，可是，死能换回他们母亲的性命吗？

    “对不起，伟，所有的一切都因为我而起，如果要以死谢罪，我真的该死。”

    “你

    和妈妈都不该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我真的宁愿死的是我自己。”

    吸了一大口气，魏聪抹去脸上的泪水，一再地呢喃着，一再地认定该死的是自己。

    “你不该自责，你没有任何的错，妈妈推开你是用自己的命在保护你，你怎么能让她最后的苦心白费？”

    “你要健康地活下来，只有健康地、好好地活着，妈妈所做的牺牲才没有白费。”

    像是抽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魏聪完最后一句已经软绵绵地坐到了地上，她的精气神都耗尽了。

    压抑着哭声的魏伟心疼地凝视着跌坐在地上的魏聪，伸出想握住她，却远远够不着，忍着浑身的疼痛想挪动身子却无法挪动，只能带着哭腔不断地喊着“姐”。

    “伟，你要记住，你是妈妈的希望，你任何时候都不能倒下，你能重新站起来，你能像以前一样生活。”

    魏聪伸，带着泪花的双眼努力地绽放笑意，握住了他的，缓慢地站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泪又再次打起精神要他答应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活得让妈妈骄傲，你是妈妈的骄傲。”

    “我一定会让你接受最好的治疗，一定会让你重新站起来。”

    不管李哲什么目的，就算是备好了火炕，她都要纵身一跳，魏伟不能残废，他是她今后活着的软肋。

    “对不起姐，对不起”

    拉着魏聪的，魏伟放声大哭了起来，他的心痛和自责让他无法原谅自己，他无法原谅自己安好，却又要逼着自己安好。

    俯下身抱住痛哭的弟弟，魏聪死命地咬住唇不让自己再抽泣出声，她何尝不是心如刀割，何尝不是窒息，可如今，她是唯一的支撑，她只要没有晕厥没有倒下都必须要成为这个家的依靠。

    清晨的医院走廊，空气依然冰凉，整个病区安宁得彷如一座空城。可正是如此一座空城般的走廊里，有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头抵着病房门，咬紧了唇哭得直不起身。

    哭得直不起身哭得凄苦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惊扰病房内痛哭姐弟的正是刚丧妻的魏彦，他这些天憋在心底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压抑不住，终于如山洪暴发，五脏六腑疼得让他吸不上气。

    他心底最柔软的依靠，也是能让他忘却疲惫的人突然从他身边消失了，他疼爱的儿子遭受重创，女儿历经失婚，他的家，在一夕之间坍塌了，他的幸福生活在一夜之间变得破碎不堪。

    魏彦自认这辈子都热情待人，甚至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意别人吃亏，工作尽责拼命，怎么老天爷忍心撕碎他的幸福和快乐，怎么能让他们一家遭受如此的苦难。

    魏彦想不通，也想不明白，正直如他，从来

    都认为天道酬勤，老天爷不该亏待任何一个值得厚待的人。

    若真该惩罚他，也该落在他身上，而不是落在他家人身上。

    此刻，不仅他们姐弟俩人内疚，他也内疚他也自责，要是可以，他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回林素梅。

    林素梅自从跟了他从未抱怨过生活，默默地支持他的工作，一头家全靠她打理，魏彦愈是想到往日的常态，眼泪愈加哗啦啦地流淌。

    “大叔，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从睡梦中渐渐苏醒的长廊迎来一窜窜急促的脚步声，忽地轻软的嗓音落在魏彦头顶，是要准备进病房查看的护士。

    捂住脸，抹去脸上的泪痕，魏彦摇摇头，撑着门把站了起来，低头朝洗间而去。

    二十分钟后，魏彦再次折返病房，除了双眼微微红肿，已经没有刚才痛哭的痕迹。

    “醒了？醒了就好。”

    推开门，对上魏伟通红的双眼，魏彦咧嘴笑得欢乐，把保温壶递给魏聪便绕过床尾走到另一端仔细端详才几天不见却瘦了圈的儿子，欣慰地握了握他的肩膀，

    “闯出鬼门关以后你就是一条硬汉，是真正的男子汉。”

    “不愧是我们骄傲的儿子。”

    “爹很欣慰。”

    嘴角一再上扬，魏彦努力地让自己笑容灿烂，努力地用平稳的语气交代这几天的忙碌，

    “你妈的后事我处理好了，你们俩放心，等你康复了我们一块去给你妈选个安放牌位的好位置。”

    魏聪原本低着头给魏伟盛汤，魏彦的话让她瞬间泪意朦胧，才刚克制住的情绪一瞬间又涌了上来，所有关于林素梅的一切，都是她的悲痛，都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疼痛。

    魏伟咬紧了唇，重重地点头，带着哭腔“嗯”了声，在魏彦的面前愣是不敢哭出声。

    嘴角的弧度僵硬地落下，魏彦大抹了把脸，再一次将悲呛掩饰掉，语气坚定了几分，两分别落在儿女的肩膀上，期盼自己的乐观能感染他们。

    “妈妈的离开是意外，谁也不想，我们都爱妈妈，都不愿意她离开我们，可是，我们这辈子的缘分就到这了，我们强求不了。”

    “都别哭，她最不喜欢我们不开心。”

    “伟，妈妈救你是本能，就像你爱妈妈一样，都是优于自己的。”

    “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健康开心地活着。”

    抹了把脸，魏聪再抬头准备给魏伟喂汤时已经嘴角上扬，

    “对，我们都必须好好地才能不辜负妈妈的一直以来的期盼。”

    “魏伟，从现在开始你没有借口不努力养好身体，知道没有？”

    刻意板起脸，魏聪瞪了眼眼泪早已经随着眼眶滑落在耳边的魏伟，又抬眼朝魏彦笑了笑。

    在苦痛的时刻，唯有彼此拥抱彼此慰藉才能温暖彼此，也才能成为彼此努力活下去的勇气。

    在太阳直直照射进病房的时刻，魏伟已经抹干了眼泪，努力地喝了两碗魏彦熬的汤，魏聪心中也有了更加清晰的目标，而魏彦，也试图让自己成为子女的榜样。

    不幸会让人苦痛悲伤，会让人沉溺在人生的曲折上，却不能一味地沉溺，否则只会溺亡只会失去生存的能力。

    魏彦痛苦过也算是发泄过，在短短二十分里怨过命运，却最终还是提起精神希望成为女儿的榜样，只要他不倒下，他的家就不会坍塌，就不会破碎得无法沾粘。

    此刻，即使破碎，他的家还是能沾粘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