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韩晋抿着唇没有开腔，微微仰头，一直凝视着开阔的天际。

    他转入疗养院疗养已多日，除了周秀芬每天来，其他人不曾见过，似是寻常，又透着股不寻常。

    在他缺失的记忆里是否发生了什么让他周遭发生了什么变化？还是，在他失去记忆之后的这段时间才发生了变化？

    脑海一片空白，韩晋想抓住些什么，却又空白一片无法握住任何的讯息甚至人，偶尔韩晋会觉得自己站在黑暗中，周遭一片漆黑空无一人，他该何去何从也没有方向。

    他从未有如此彷徨不知方向的时刻，如此的感觉总让他觉得不真实。

    见韩晋抿唇不话仰头凝视着明明是空白一片的天际，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绪，董楠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淡了下去，随着他的视线也仰头凝望天空，搜肠刮肚地回首自己的生活，缓缓地打开话匣子，力图打破俩人间的沉默。

    “刚出国念医学的时候我想过放弃回来呢。”

    “以前在国内念书对着的不过是书本，人体构造也是书本上的，从一开始的尴尬到淡定解析都算是不错了，毕竟实操得少。”

    “出国了到医院跟着导师实习，猝不及防地接诊了缺胳膊短腿血肉模糊的急诊，经常是满的鲜血，浑身的血腥味。”

    “停下来时恶心的血腥味好像都成为了自己身上的气味，怎么都驱散不了。”

    “那个时候和同在急诊实习的女同学，第一次接急诊，接到一个因为交通事故脑颅被压扁的中年胖子的急诊，脑浆横流血肉模糊，整个头都变形了，惨不忍睹，她当即就呕了。”

    “回到科室哭哭啼啼给男朋友打电话，哭得梨花带泪，没半个时男朋友便带着花和巧克力来安慰佳人了。”

    太阳渐渐地高挂了起来，阳光细碎地照耀在两人身上。

    董楠唇角微扬，想起那段兵荒马乱咬牙不退缩的日子，眼前浮现自己忙碌而自强的模样，竟有一瞬间的心疼。

    “我还记得，她男朋友拨开巧克力喂她吃，她刚吃下又呕得一塌糊涂，呕得几乎痉挛，男朋友立马公主抱把她抱走了，第二天就转攻读哲学系了。”

    董楠轻笑的声音落下，韩晋依然保持着凝望天边的神色，依然没有搭腔。

    “出国后我便和这边的朋友断了联系，唯有在那一刻，无比羡慕那个女同学，她哭哭啼啼有男朋友飞奔而来，她恶心无法承受时男朋友很型地径直抱走了她。”

    “其实，我也曾偷偷躲在宿舍呕得抱着马桶都站不起来，接急诊的血腥和第一次跟随导师上术台切开脑颅的血肉模糊，我内心其实都慌乱都惊惧。”

    “晋哥哥”

    幽幽喊了声，董楠垂眸望着因为她的

    呼喊而将视线落在她脸上的韩晋，

    “我那时无数起拿起电话想给你打去呢。”

    抿着唇，韩晋没有话，淡淡的狐疑盛载着漆黑的瞳孔。

    “那时你进缉毒队了，我无数次想象你抓捕犯人的凶险，肯定也少不了血腥的场面，你一定会鼓励我不需要恶心也不需要害怕。”

    董楠放轻了声，柔柔软软的嗓音犹如雨后的轻风，蕴含着一个少女的惊惧。

    “缉毒是凶险，见的最大的是各式的毒品，但血腥的场面却不一定。”

    “论血腥该是法医，解剖人体他们在行，如果你打给我，或许我会给你法医的电话。”

    韩晋低低地笑了声，不再看董楠，重新将视线落在散落在四周活动腿脚的老人们。

    她似情窦初开的少女，鼓足了勇气暗示自己的丰腴情感，却得不到半点的安慰，也没有半点共情，韩晋就这样以事论事地将球抛了回去，让董楠满腔的浓情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董楠抿紧了唇，没有再开口，两人就那样各自沉默地坐着。

    十分钟后，董楠僵硬地伸捋了下被微风吹得有些许凌乱的发丝，缓缓地开口，

    “晋哥哥，史密斯教授已经帮你联系了美国最好的康复治疗医院和教授，等你各项指标都达到了，就可以到那边治疗了。”

    遥望着天空，韩晋点头颔首，表示他清楚情况。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到时我会申请陪同前往。”

    尽管刚刚还不开心，但很快董楠又打起了精神，再一次憧憬与他同行的未来。

    韩晋搁放在膝盖上的双刚交握起来想往前伸展，听了董楠的话顿了一秒才缓缓推了出去，幽深的瞳孔凝着不远处一个搀扶着器械练习上下蹲起的老爷爷，

    “董楠，比起我，鹿城患者更需要你。”

    “你已经是名噪鹿城的名医了，不能为了我一个人舍弃整个鹿城的患者。”

    “学医那么辛苦，该把成果用在需要的人身上。”

    “况且，那边不是有专门的康复师吗？”

    韩晋勾了勾唇，又双交握地伸展了下双的筋骨，摁了摁轮椅扶上的按键，

    “我去那边坐坐，你忙去吧。”

    呆呆地站立在原地，董楠就那样看着他灵活地控制着轮椅缓慢地行走在阳光飘洒下来的长廊。

    摊开自己双，细碎的阳光也照耀在心，明明很温暖，却让她觉得心头空洞寒冷。

    足足站了五分钟，无声地凝望着不远处晒着太阳的韩晋，董楠自嘲地弯了弯嘴角，无声地嘲笑自己的无趣，暗自叹息了声才转身朝住院部走去。

    “护士你带他下来做检查了。”

    电梯门打开，从楼上下来的赵智抬头便看见站在前方等电梯盈盈挺立的董楠，

    不着声色地看了眼她的周遭，并没有韩晋的身影。

    双朝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董楠淡漠地压了压唇，侧身指了指外面的花园，抬步错身进了电梯。

    狐疑地侧身朝花园走去，赵智走近几步才看见背对着自己双在拉伸做东西的韩晋，定了定心神加快脚步。

    被柳雅彤一桶冷水兜头浇下来，他气急败坏，却无计可施，只能浑身湿漉漉地回家洗了个澡，洗完澡再躺回床上却也久久不能睡去。

    往日韩晋对魏聪的保护和爱是有目共睹的，尽管俩人分，是否也会念及往日的轻易给予帮助？

    韩星童那个混蛋呢？

    思来想去，他又拿起电话给韩星童打去，却反反复复都是单调的械女声，永远都是“用户已关”的提示音。

    后来实在困乏，他眯了一会，起床第一个念头还是来见见韩晋。

    “等等，赵智！”

    脚步略快地朝前走，直至臂被拉了下赵智才回头过，侧过头，是微微喘着气的董楠。

    “怎么？晋哥的情况有变？”

    垂眸看了眼她分外白皙的，赵智蹙了蹙眉，略略猜想或许是韩晋的情况有变，忽地就神经紧绷。

    “嗯。”

    董楠松开，随即又把超进白大褂里，清了清嗓子朝韩晋方向望去，

    “刚看了他复诊的相关数据，某些指标还没达到，目前还需要静养。”

    顿了顿，董楠收回目光，望着依然蹙着剑眉的赵智，淡淡地问，

    “你懂我口中的静养是什么意思吗？”

    赵智抿着唇，没有回应，等待着她继续。

    “开颅术虽然很成功，但如你所见他下肢还需要进行复建，也就是开颅术对他头颅产生了不可逆转的损伤，这这样的损伤有些是永久不可恢复的，而有些是可以通过静养满满恢复到一定程度的。”

    “静养最需要的是静心，不受外界刺激，心情不能过度起伏。”

    “转到疗养院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静养，避免外界过度干扰。”

    舔了舔唇，董楠有一瞬间恍惚，心神闪了闪，在赵智漆黑的瞳孔凝视下只得垂眸盯着自己的黑色高跟鞋。

    “我的意思是为了让他得到静养的效果，我希望你能不过多向他提及能刺激他心情的事情，公事也尽量少谈，当然也包括过去会让他伤神或不开心的事。”

    “如果恢复得好，很快他便能去国外进行腿部的复建。”

    赵智的心随着她的话语悬了起来，短暂沉默后了声“我知道了”便再度朝韩晋那边走去。

    董楠舒了口气转身再度朝电梯而去，双从白大褂里拿了出来，微微地摊开，满的汗。

    “早上还是阴雨的寒冷，想不到才几个时，现在就艳阳高照

    了，这天气还真难以捉摸。”

    一屁股在一侧的长椅坐下，赵智微微地眯起眼，也望着开阔的天边，来时的纷纷扰扰在这一刻又被死死地压在心底了。

    听见声音，韩晋转动轮椅见是赵智，勾唇笑了笑，问，

    “早上阴雨时你出门了？你一大早的去干什么了？”

    刚放松地撑着长椅的双忽地收住，赵智猛地打了个寒颤，透心凉的寒气似乎也窜了起来，脸色微微不自然地回应，

    “天气预报向来不是挺准么？清晨有雨气温当然更低。”

    没注意到赵智细微的慌乱和不自然，韩晋转动轮椅又调整了下轮椅的方向，重新面对着满园的葱葱郁郁，双眸幽深似放空，

    “以前缉毒的时候总觉得随时会死掉或者缺胳膊短腿，想不到走过那么多凶险，今天最终却败给开颅术，今天居然需要借助轮椅才能走动。”

    安静地坐在这里，脑海总不自然地浮现缉毒的凶险，想起那时的自己无所畏惧，不畏生死，不畏残缺。

    “晋哥，很快你就可以开始复建了，我相信你一定能重新站起来。”

    赵智抬轻轻地拍了拍韩晋的肩膀，神色严肃地鼓励他，同时脑海里浮现魏伟的伤情，若没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恐怕魏伟的下半生也要在轮椅上度过。

    思及魏伟，赵智一颗心又翻腾起来，最终又紧闭上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