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时分，魏聪在医生办公室见到了穿着白大褂，拿着一叠病历，正语速极快地跟身侧的几个年轻医生着话的肯尼教授。

    “魏姐，这都是我带的医学生，会观摩晚上的术。”

    “噢，对了，你弟弟早上的检查结果挺好，各项指标都不错，适合完成二次术。”

    见到魏聪，肯尼教授单插兜，另一拿着病历指向围着自己的几个年轻人，转头又向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金发蓝眼的高瘦男生下了指令，

    “去将术同意书找出来，得给魏姐签。”

    魏聪还没来得及再细问魏伟各项检查的细致情况，人已经被肯尼教授请出了办公室，让她随高瘦男生到护士站签署术同意书。

    “术定在晚上八点，预计需要一个时，术前准备会在术前两个时，请你在病房等待护士通知，请勿离开医院。”

    “术采取全麻醉，患者会没有知觉，术完成会在观察三个时，如无异样则会送回普通病房，希望他术后你也留在医院，等待他回普通病房。”

    高瘦男生板着脸，简单了术安排以及魏聪需要担任的角色，抬头看了眼严肃地绷着脸的魏聪，确认她听明白了，便从护士里接过术同意书，低头一条条地解释条款，确保她的知情权。

    “那个术最坏结果是什么？”

    在高瘦男生逐条逐条讲解的时候，魏聪抓住了空隙，一股脑地将自己最担忧的情况问了出来，

    “会破坏他目前的状况吗？如果术出问题，会不会让情况变得更坏？”

    高瘦男生顿了顿，有些不高兴地将里的笔丢到一旁，严肃地微微抬高了嗓音，

    “我这不就在向你解释术可能出现的各项风险么？你刚刚还表示你听明白了？你还疯狂点头？”

    “你弟弟现在已经是瘫在床上了，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我们现在进行二次术只是为了他的状况更好，换言之，二次术只有利没有弊，但我们不能保证百分百不出现任何的意外。”

    “意外谁也无法意料，所以才要你好好呆在医院。”

    “再了，就这样一个术，我们肯尼教授亲自操刀，你还有什么好担心？你该担心的是教授不操刀。”

    瘦高男生言语间满满是对肯尼教授的骄傲和崇拜，也有对魏聪的蔑视和不满。

    魏聪一时语噎，尴尬地扯了扯脸颊，她是紧张的，她是胡思乱想的，肯尼教授亲自操刀已经是胜算百分之八十，她还能担忧什么呢？

    “好好呆着配合晚上的术，其余的都不是你能担心的，交给命运吧美女！”

    “有教授操刀，命运之神会亲吻你们的。”

    缓了缓，

    瘦高男生也调整了下情绪，放缓了语速，刚才的尖锐也消散了，甚至友好地轻拍了下魏聪的肩膀，让她放轻松。

    阳光透过湛蓝的云层透了下来，落在病房的铝合窗上，有些耀眼，也多了几分的暖意。

    魏聪背抵着窗台，唇角自然地上扬，努力地扯动着脸颊想露出丝不怯场的微笑，却硬生生地被魏伟打断，

    “你还是别面带微笑了，我怎么觉得比哭还难看呢？”

    “你不就是想跟聊聊晚上的术么？反正我现在是瘫在床上了，连喝口水都离不开你的帮忙，也没有更坏的结果了吧？”

    “我就当去睡一觉，睡醒这个噩梦就醒了，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会重新站起来。”

    被叫去医生办公室，回来一副担忧的模样，就算魏伟眼瞎，他心里也清楚这些事。

    “臭子，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

    暗自在心底进行了一翻心理建设，正打算用轻松的语调开口，却被抢白，甚至被反过来安慰一番，魏聪瞬间鼻尖泛酸，还真的想哭。

    “等我重新站起来，你想怎么揍都行！”

    咧嘴笑得灿烂，魏伟抬，遥遥地向她招，

    “姐，我不是信口雌黄，我是男子汉，我了的就一定会做到。”

    语言本就苍白无力，更何况此刻他瘫在床上呢，魏伟决定往后用行动去表示，而不是一遍遍地向她强调。

    遭受了重大的创伤魏伟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强壮有力的臂弯瘦成竹竿般，掌心软软的肉也消失了，瘦瘦干干的五根指与魏聪本就纤细的指交握在一起，微微地用力，两姐弟相互注视着，各自眼眶泛着泪。

    “姐相信你！”

    重重地点头，魏聪咬唇暗哑地承诺，

    “我一直都相信你，我一定会亲眼看着你重新站起来，等待你赚钱养我们的那一天。”

    漫长而又短暂的傍晚很快消逝，夜幕降临，在护士完成各项术前检查后，魏伟被如期缓缓推进术室。

    “姐，等我出来，我出术室第一个要看见你。”

    病床被推进了术等候区，护士正在一旁脱换鞋子，魏伟忽地扬声喊了声魏聪，瘦成竹竿的竖起，拇指与食指交叠壁画了一颗爱心。

    “好！”

    压抑住卡在嗓子眼里的酸楚，魏聪响亮地回应着弟弟，贴着术室的门口凝视着他，用同样的动作给他回了一颗心。

    “你去睡一会，睡醒我就出来了。”

    比划了个胜利的势，魏伟话音刚落下，便看见护士推动着病床进入了术区。

    术室的门被关上，魏聪猛地捂住了嘴，压抑的抽泣从嘴角倾泻了出来。

    此刻，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姐弟，是心连心的彼

    此依靠，他们脆弱得彷如风中的残柳，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

    恐惧，是魏聪独自隔着的这道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反复地抬头盯着术室的红灯，反复地在心里哀求老天爷的怜悯，反复地在夜渐渐深人烟渐渐稀少的暗淡走廊来回走动，魏聪的焦虑随着时间的流淌却愈加地沉厚。

    “姐，有需要帮忙的吗？”

    “或许你需要休息，我替你在这里守着？”

    安静的走廊忽地有一道暗影在头顶覆盖下来，魏聪惊吓地抬头，愣了几秒看清了这张黑漆漆只有双眼明亮的脸，认出她是清晨的护工，接连摇头，表示不需要别人替她守着。

    “晚上在这守着很难熬的，你看别人都去睡了，我替你熬。”

    黑人大妈一屁股地坐下，长椅顿时摇晃了几下，魏聪尴尬地抓了抓扶，继续摇头，

    “现在很晚了，你还有活？你住在医院这里吗？”

    伸长脖子望向空荡荡的走廊，魏聪尴尬地抿了抿唇，想着自己并不聘请她，而她却一屁股坐下，自己似乎在浪费她的时间。

    黑人大妈睨了眼魏聪紧接着打起呵欠，短腿往前一伸，厚实的屁股往后一推，后脑勺贴着墙，整个人放松地眯上眼，嘟囔了声，

    “医院就是我的家，赚钱就有家。”

    住在十多公里外的贫民窟，黑人大妈早习惯了整夜整夜游荡在医院，运气好的话一晚上能接好几个活，又或者像清晨一样，在别人还没到医院时，她已经接了活。

    “哦，抱歉。”

    意识到或许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魏聪声地道歉，抬头复又望向术室，焦虑又缠绕了上来。

    “不需要道歉，我的都是事实，我就整日整夜游荡在医院，赚钱了才回家。”

    “晚上的价钱高，又少人抢活，挺好。”

    “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能在医院谋活呢，还自由，我想赚多点就干，不想了就回家，多好呢。”

    黑人大妈的口音很重，声音又压得低，她的每句话魏聪都要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几次才搞清楚她了什么。

    “赚得多？”

    魏聪忽地捕捉到了这个意思，重又扭头望向已经发出呼噜声的黑人大妈。

    万里之外的鹿城，依然是阳光灿烂的清晨。

    “别怕，别怕我在这儿呢，我们去探望儿子你也挺久没见儿子了”

    “保镖都在身边保护我们呢，我们不怕别人。”

    “老公，这里是医院，你以前也呆过你忘了吗？”

    趁着天气不错，周秀芬带着韩江一起到医院探望韩晋，却不料刚步入医院，韩江见到来来往往的人群便扭扭捏捏地躲在她身后，走三步又往回退一步，扯着她的臂

    咿咿呀呀地想要离开。

    原本一拎着贵妇包一牵着韩江优雅地走着的周秀芬被扯得脚步踉跄，耐心闻声软语安抚却不见任何的效果，气得瞪起眼，示意一旁的保镖架住他不管不顾就往病房压。

    “老韩，你儿子在医院住那么久你不来看看你觉得行吗？”

    “我在家照顾你，还得担心我们儿子在这儿怎样。”

    “你乖点，回家了我给你冰淇淋吃好不好？”

    进了电梯，周秀芬幽幽地叹气，凝着被保镖架住的韩江，心里感慨万千，明明是一怒震千里的老虎，今儿却落得失智，连儿童都不如。

    “儿子，你看今天谁来看你了？”

    周秀芬推开病房门，脸上堆砌的笑瞬间凝结，慌忙快步走进病房，急急地要伸扶起韩晋，一边朝保镖大吼，

    “快去找医生，找医生！你怎么能胡乱动呢，心伤了筋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