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八 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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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了这些之后,甜甜来约山猪去玩儿时总要带上兔,一起逛逛街、喝喝茶、聊聊天,不亲密也不疏远,看起来普通朋友。

    虽然甜甜了从此就只是朋友,还总是让山猪带着兔,以免别人猜疑,可兔知道她没放下山猪。

    这时的兔也不像两年前真正啥也不懂了,她不喜欢那种暧昧气氛。一起玩了几次后,他们再来邀请时,兔就借口三伯家事多,不出去了。

    又过完年,开学后兔就回了地瓜市。很快就到四月,兔十五岁了。

    十五岁这年的暑假,兔初中毕业,她没有考高中,准备读中专。

    有一所农技中专的实习指导老师与她一位表兄是朋友,那所中专有直升大学的名额,只要表现优异就能不经过高考经选送上大学。

    而且,全日制读书只有两年时间,第三年就开始实习,半工半读。这学校有熟人、学费不高、还可以早些工作可减轻兔家经济负担,并且只要足够优秀,还有升学会,兔就报考了这所学校。

    兔顺利被录取,就趁着暑假到蓉城帮一家饭馆打杂,挣点生活费。这饭馆老板是三伯朋友,当然也不用签劳动合同什么的,算不上用童工。她也不怕辛苦,只想少向亲戚们伸,自己能凑一点是一点。

    那家饭馆早上卖包子、馒头、油条、八宝粥之类,中午卖各类烧菜和凉拌菜,下午三点就关门收拾。

    因每天早上三点要去准备清早卖的食物,下午回去后,兔得补补觉,睡到晚上七点再起床吃晚饭。

    晚饭后,是兔最闲适的时光。蓉城的夏天少有酷热时候,到了晚上更有凉风习习。

    十五的兔、二十五岁的山猪会在晚饭后相约去天台闲聊。一起坐在老旧大院儿的楼顶上,四周的高楼大厦越来越多,曾经气派的大院儿像是被围在井中。

    兔指着那些新修的房子,自己和山猪就像是两只蹲在井里的青蛙。

    “坐井观天”的调侃本是兔自己,山猪所经历的事有很多是兔所不知道,但能猜到的,他怎么都不算井底蛙。不过,他以前总是天塌下来都不怕地爽朗笑着,如今很少笑了,兔就连他一起,逗逗他。

    山猪果然笑了,还兔是青蛙,自己是只大癞蛤蟆。青蛙总有一天会蹦出深井变飞龙,大癞蛤蟆只想蹲井里发呆。

    觉出他话里的颓废感,兔就以前时候的事,又自己一直向往远方。

    山猪告诉她,外面的世界也并不精彩,不但不精彩,还很危险。

    天台上很杂乱,那些横七竖八的电视天线扯得像一个个蜘蛛。山猪,如果眼下的生活像这杂乱天台,远方的梦就像电视剧,当你到达远方的时候,才知道那里不过是另一个杂乱天台。

    这似乎深奥,又似乎疯傻的话,兔听不懂,但是记住了。

    那一个多月里,山猪和兔聊了很多,比以往十年过的话所加总和还多。

    当一个向你敞开心扉诉,那就是对你真信任了,是真拿你当朋友。朋友,是美好的关系,但兔和山猪是处在悬崖边的朋友,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会万劫不复的。

    多年后,兔真想让时光就凝固那个阶段,能亲近但不亲密的那个阶段。

    当时年少,后来才觉得真不该多管闲事的,尤其不该管别人情感上的事。那种事听着就行,关心过多就把自己陷进去了。

    山猪却不那么认为,他觉得该来的始终会来,该走的早晚会走。就像他总是想改变99年和00年的事一样,改不了的,那两年年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很多事不接受也得接受。

    那两年里,不仅是山猪结婚了,母亲病逝了,有孩子了,还有大伯退休了。

    山大伯在知道晋西的事情后不久退休,后来的后来,山猪若不是大伯退休了,那黑矿的事不会拖到过了两年多才解决。

    而也是山大伯退休后,山猪才明白很多事解决好了,并不是自己有多能耐,而是山大伯帮他解决好后患。要不然,很多事就不是当英雄,而是闯大祸。

    也是在那两年里,他真正看到很多以前所无法想像的事。

    十三岁跑出去时,在工厂打工的时候,老板很刻薄,但并不拖欠工资,山猪因老板吐工人口水就看不下去。

    可他在黑矿里的时候,看着那些打打得逃跑的苦力皮开肉绽却无能为力。以前觉得自己很强大,可以锄强扶弱,那时才知道自己很无能。

    那些干着活儿的苦力都神情呆滞得跟木头人一样,然而那些矿里的人本来并不痴呆,再哪找那么多痴呆人来集中在一起?

    那些人本来都很正常,都是反抗不了,又跑不了,只有麻木活下去。

    还有,山母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他在家的时候少,还总惹祸,山母偏爱弟弟些,他们母子关系挺僵。

    但山猪从没想过如何让母子关系缓和,他觉得以后慢慢来就行,因为他爷爷奶奶都快九十了还活得好好的,他从没想过母亲会早逝。

    山父是山奶奶四十三岁那年才生的幺儿,山奶奶身体这么好,他怎么想像得出母亲会还没满四十三就去世?

    起来,兔跟山猪一家人也算熟了,但并没见过他母亲。后来的后来,连照片也没见到。

    山爷爷的儿女们,兔都见过,连带儿媳和女婿也多半见过。除了山母,还有没见到过的是大女婿,可大女婿是常年在外省军队里时间少而归家少,山母则完全是因为不愿意见公公婆婆才不到蓉城。

    据山父当年本有当兵离开红苕市的会,只要当了兵,在部队不出大事,以山家当年的人脉关系,至少不用留在农村了。而山母舅舅是当年乡上管征兵的人,故意卡了山父的条件,让他没当成兵。

    “卡条件”这件事本来只是传闻,山父山母结婚几年后,有两个儿子了,山母自己承认了这件事。

    这么做的原因,是山母和山父当年还只是刚提起谈对象时,玩笑似的问他,离开红苕市后还想不想回来。

    而山父回答,还回来干什么呢,离开这破地方就不会再回来。山母怕他抛弃自己,就央求舅舅别给他离开红苕市的会。

    “离开这破地方就不会再回来”,山父这话时想的是,我在外面安家了,肯定得把心爱的人接到身边,不用再回来。而山母以为的是,你不肯再回来,一定是想着娶城里姑娘,要狠心抛弃我。

    因了这事,山爷爷和山奶奶对幺儿媳不满;因了这不满,在爷爷奶奶身边呆得多的山猪,与母亲关系真的很不好。

    可当母亲一天天衰弱,到最后饭吃不下、汤喝不下、连输液都没法再扎针的时候,山猪真想能有让时光倒流的能力,返回童年去多陪陪母亲。并且,自己要很乖巧懂事,再也不惹母亲生气。

    所以,当母亲提出希望看着他成家,他没犹豫就答应了,都没多想成家之后会面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