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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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子在三间兽头大门前停住了,微一仰头,便可瞧见正门之上一大匾,书“敕造宁国府”五字。

    和珅从轿子里走出来,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面上不见半点异色。

    那大门外原列坐了数个衣着不凡的人。

    但却轿子停下那一刻起,便都纷纷瞧了过来,恭敬得紧。

    “致斋兄!”

    贾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身后跟了不少仆从,瞧着竟是大阵仗。

    贾政这样好哄,倒是个意外之喜了。

    和珅将贾政的神情收入眼底,走上前,那张淡漠的面孔上这才见了点笑意。

    “存周兄。”和珅如此唤道。

    贾政果然半点不见被冒犯的意思,反倒同和珅亲切地笑了起来,一边惊喜道:“致斋兄今日也休沐?我还怕请不来致斋兄。”

    “近日生了些病,皇上体恤,令我在家中休息。昨日我往道观去,便是去问那道长求药的。”

    贾政一边恍然大悟,一边却又道:“我往那道观中去,也不过是瞧那处清静。但若真要求药,那道长怕是没甚么本事。”

    到这里,贾政便有些欲言又止。

    “存周兄有甚么话,只管便是,何故吞吐不言?”和珅的口吻明明是不冷不热的,但却总叫人生出一种亲近的错觉来,止不住地想要与和珅凑得更近些。

    “府中有常来的大夫,倒不至妙手回春,但微末本事是有的。致斋兄若不嫌弃,我这便叫人去将他请来……”

    和珅哪里会缺了大夫呢?

    且不他本人便是个大夫。

    纵算是真生了病,以他如今的地位权势,想要寻个好的大夫来,岂不容易?

    贾政这番话若是与旁人,只怕还要被耻笑。

    但和珅却是一眼瞧出来,贾政竟是有着真心同他交好,视作知己的意思。

    不过和珅全没放在心上。

    毕竟在他三言两语间,便要将他引为知己的人着实太多了。

    “怎会嫌弃?”和珅微微一笑:“便有劳了。”

    “正巧,今日那大夫在府中瞧病。”

    “哦?”

    不等和珅多发出一个音节,贾政便已气愤地道:“还不是我那逆子!半点也不上进,整日只知憨顽,……”

    宝玉挨了?!

    和珅想笑。

    贾政骂道:“实在不堪雕琢!”

    和珅当然不会去附和贾政。

    贾政为何总教训贾宝玉?那不过是因为对贾宝玉寄予厚望。自然是只能容得自己骂,却容不下旁人评了。

    和珅淡淡道:“早听闻荣国府有位衔玉而生的公子,他身上必是有大造化的,存周兄又何须心急?”

    贾政嘴上骂,但听了和珅宽慰的话语,面色还是好看了许多。

    “若他能有致斋兄半分,那我便也不至如此了……”贾政叹了口气。

    和珅没再接话。

    贾政若是见了和琳,再瞧和琳年纪幼,便已经是满腹诗书,那岂不是更要上火?

    宝玉莫不是要被得十天下不来床?

    见和珅不再接话,贾政这才觉得不妥,忙将和珅往里引去:“致斋兄请。”

    待跨过了正门,里头便更见富贵大气。

    许多的仆妇都躬着腰低着头,瞧上去规矩极了。

    但和珅还是面不改色。

    能出入得了皇宫,那般金碧辉煌都未见得让他惊讶半分。何况区区荣国府?

    待到跨过了仪门,和珅方才又开了口,仿佛不经意地问:“听闻荣国府与姑苏林家乃是姻亲?”

    贾政一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了此事,但还是点头道:“正是。”贾政顿了顿,又道:“我那妹婿,致斋兄应当是知晓的,正是扬州巡盐御史。我家中排行最末的妹妹嫁了他。”

    到这里,贾政方才叹了一声:“我那妹妹前几年没了,余下一女儿无人照拂,连个与她亲的长辈都无。老太太挂念极了,这不,就几月前,将我那外甥女从姑苏接了过来。”

    和珅道:“不仅晓得,我还认得。林御史早前便写了信与我,提及了女儿要来外祖家的事。”

    贾政脸上笑容更甚:“实在缘分呐!致斋兄原是同我那妹婿有几分交情的。”

    要贾政对林如海这个妹婿如何亲近,倒并不是如此。

    但人与人交往便是有这样怪异之处。

    只要有彼此共同认识的人了,那交情便登时又拉近了许多倍。此时贾政便是觉得,和珅的模样越瞧越觉亲切。

    虽年纪是轻了些,但着实知己难逢啊!

    贾政俨然觉得,他同这位和侍郎,乃是有着前朝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几分味道了。

    贾政笑道:“我那外甥女岂不也该唤致斋兄一声‘世叔’。”

    和珅的面色险些扭曲。

    世……叔?

    这是什么样的辈分了。

    但想想似乎又没甚么不对。

    毕竟早前他与贾雨村、林如海便是平辈论交,这二人,前者是聪明人,后者是智君子,都未因年纪而轻视了他。尤其林如海,与他书信来往甚多,不像是长辈与晚辈,反像是好友。

    虽然和珅不甚满意这个称呼,但想一想,若是以世叔之名要见黛玉,那可比以平辈的姿态见黛玉要容易得多了。

    前者长辈见晚辈,无甚不妥。

    后者却是男人要见后院里的女人,男女有别,便是大大的不妥了。

    想到这里,和珅便彻底对这个称呼没了不满。

    他也笑道:“正是。我也该关照一二才是。”

    贾政摆手道:“那是我的外甥女,在荣国府中,自然不会叫他吃了苦去。”

    是吗。

    和珅压根没将贾政的话放在心中。

    贾政虽然掌握着荣国府大权,但又哪里分得出心思去管后宅之事。

    外甥女虽亲,但到底不会让贾政去过分关照。

    和珅又笑:“这个道理是自然。但我也应该多加关照,方才对得起御史。”

    贾政半点也没瞧出和珅的不信任,他反而还笑着道:“不若致斋兄差个人过去瞧一瞧?”

    和珅点头,叫来刘全:“你去瞧一瞧你妹妹。”

    贾政微微惊讶:“这是……?”

    “来也是一桩巧事。林家姑娘身边伺候的丫头,竟是我身边这长随失散的妹妹。几年前便寻着了,只是从前分在两地,便不曾见面。”

    贾政大笑道:“果真是巧事!那便去瞧瞧吧。如此,也可让致斋兄知晓我那外甥女如何了。”

    罢,贾政吩咐了身边的仆从几句,令那仆从带着刘全过去了。

    刘全自是进不了后院的,但却可以将雪雁唤出来一见。

    对于和珅来,这样便已经足以达到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