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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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玉被送了回去。

    王夫人等得都站不住了,终于听见旁人“回来了回来了”,当即喜不自胜,起身便要走出去相迎。

    谁知道那椅子抬进来,上头坐着的,明明是穿着宝玉衣裳的,但那脸却肿得连模样也辨不出来了。

    王夫人呆了呆,口舌这会儿都似麻了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宝玉如何了?二老爷没来吗?”贾母问。

    贾母却只听见丫头们大呼叫的声音,当即不悦,便让王熙凤和鸳鸯搀扶着她站了起来,走上了前。

    宝玉那张脸就这么撞入了贾母的视线中。

    贾母惊了一跳,随即意识到宝玉这是挨了了:“宝玉,我的宝玉啊……”贾母心中大恸,什么也顾不上管了,只搂着宝玉哭了起来。

    王熙凤也吓着了,忙喊着:“老祖宗,老祖宗莫要伤心,还是快请个大夫瞧瞧吧……”

    “去!去叫二老爷!”贾母咬着牙道。

    话一完,贾母竟是倒头晕了过去,顿时又将众人一顿好吓。

    整个屋子里霎时乱糟糟的,哭喊声震天,倒像是谁丢了命似的。

    ……

    和珅府邸。

    书房内。

    和琳正低声同和珅着学业上的事。

    刘全外面进来了,道:“主子,有人求见。”

    “荣国府的人?”

    “不是。”

    “那是谁?”

    和珅略有些惊奇。他在朝中并不常与人来往,盖因他如今位置高,手中把握着的权力大,须得展露出全然依附乾隆的姿态。与同僚过从甚密,可不是什么好事。

    倒也幸亏荣国府是乾隆眼中钉。这才便宜了他,大方地接近荣国府。

    所以,除却荣国府的人,还真不大可能有什么人来找他。

    “是兵部的。”

    “请到厅中等待吧。”和珅站起身道。

    刘全叫了个厮,出门去请人去了。

    和珅并不急,他先又与和琳了几句话,待安置好和琳后,他才转身出了书房,往待客厅去了。

    里头已经有人在了。

    那是个比和珅要年长许多的男子,身材较和珅矮些。

    见和珅进门来,那人便忙道:“和侍郎,的是兵部笔帖式安明。”

    兵部笔帖式安明?

    和珅总觉得听在耳中颇有些熟悉,但按照此人身份,平日是遇不上他的。

    “你有何事?”和珅也不同这人寒暄,当即问道。

    那人微微拘谨,但随即还是又开口道:“想请和侍郎在尚书面前两句好话,举荐的就任司务一职。”

    罢,那人才送上了一个盒子,外面用灰扑扑的布包裹着,但瞧着却分量不轻,因为那人双手托住,还显得有些吃力。

    这是行贿的?

    和珅瞬间觉得有些新鲜。

    “你让我同丰升额举荐你?”和珅坐下来,问。

    明明一人站,一个坐,但和珅的气势却将安明压得不自觉缩了缩肩膀。

    “是。”安明忙笑道:“这等事,对于和侍郎来,应当是分外容易的。”

    和珅只是看着他,并不话。

    安明心下抖了抖,犹豫着要不要再开口点什么。

    这头和珅却已经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历史上,和珅生涯中的头一回受贿,便是来自一个名叫安明的笔帖式。和珅一口应下,并也的确让安明被丰升额提拔为了司务。

    但后续却引来了极其糟糕的后果。

    安明父亲恰逢这个当口离世了,按照体制,安明必须得回老家奔丧,并守孝三年。

    安明这时才刚升任司务,哪里舍得屁股下的位置,便瞒下了此事。之后却叫丰升额晓得了。

    丰升额知晓和珅乃是得了安明的好处,才举荐了他,又一并欺瞒了安明未奔丧守孝之事。

    和珅便就此遭到了丰升额同另一权臣永贵的弹劾。和珅虽然聪明躲过了这一劫,但依旧得罪了永贵,并被降职两级。

    和珅自然不会再去走这样的老路。

    何况,如今他要钱,何处捞不到?何苦去拿这笔钱?反倒在乾隆跟前坏了印象。

    和珅淡淡道:“此事非同可,容我考虑一二,你且先回去吧,此物也一并带走。”

    安明自然知道行贿之事并非一朝能成的,尽管因着乾隆手段不比他的父亲雍正,于是乾隆朝已经是行贿成风了。

    安明谢过了和珅,毫无怨言地退了出去。

    这时站在一旁的刘全方才感觉到了心惊。

    一则是心惊这人胆大,二则是心惊主子竟留他在侧,想来是万分信任他的。

    想到这里,刘全又觉得心中熨帖,笑着道:“这人张狂了些,却不知晓主子并不缺这些玩意儿。哪里有主子拿不到手的东西呢?”

    和珅也只是淡淡一笑,道:“准备一下,我要进宫。”

    “这便进宫?”刘全惊讶。

    “嗯。”

    刘全心底隐约有了数,忙转身准备去了。

    近来,乾隆为了方便和珅随时同他汇报进步,便许了和珅有事时,皆可进宫面圣。

    这无疑是极大的恩宠了。

    约莫一炷香后,和珅便坐上轿子,往着宫城的方向去了。

    乾隆先看了和珅递上来的折子,随即拍着腿道:“好!此事办得不错!你这个法子,看来不日便能全部实现了……”

    “臣还有一事。”

    “。”

    “只怕此事出来,要坏了皇上的兴了。”

    乾隆顿了顿,眯起眼量着和珅:“哦?”但随即乾隆道:“无事,你吧。”

    和珅点点头,拜道:“今日在府中,竟有人上门来求见,自称是兵部笔帖式。臣在朝中素来少有交好的同僚。此人臣更是见也未见过几面……”

    乾隆沉默了。他已然明白了和珅的意思。

    “此事你便不必理会了,朕来处置。”乾隆完,面色稍霁:“你正是朕手边得力的人物,那些人盯上你,倒也算是眼光好。不过你做得没错。爱卿是当爱护羽毛,莫让这等人沾染上了。”

    和珅躬身道:“倒要辛苦皇上为我处理这桩事。”

    “的什么话。这等人本就不为朝廷所容。”乾隆挥挥手,“行了,去吧。回去歇息吧。”

    和珅应了声,正要走。

    乾隆却又突地出声道:“等等,今日也喝盅汤再走。”

    “是。”和珅顿住脚步。

    “你差事办得不错,朕都不知晓该如何赏你了,便也只能赏你喝汤了。”乾隆笑道。

    但实际上他虽然如此,但私底下定然还有其他的准备,只是此时还不到时机,自然不会将赏赐给了和珅。

    不久,便有御膳房精心熬制的汤端来了。

    这日是鸽子枸杞汤。

    还配了几样点心,里头含着一股药味儿,但却都是大补之物。

    “味道如何?朕上次吃了墨斋的食物,回来便让御膳房里的人去学了。”

    “比墨斋的食物要更美味些。”

    乾隆笑了:“哈哈这是自然,你这子抠门,墨斋里用的东西,没御膳房里用的好。”话语间,乾隆却是分外自豪的。

    和珅抿唇笑了笑,并不话。

    这自然是不能比的。

    若是谁人都能吃得上山珍海味,头一个不痛快的便是乾隆了。

    他是皇帝,又则能同凡夫俗子吃同样的食物。用的食材自然是千挑万选,千金换一两的才好。

    待和珅用完汤和点心,抬起头来,才发现身边站了几个宫女,宫女怀中都捧了个盒子。

    “都是赏你的。”乾隆道。

    和珅笑道:“里头都是些什么?”

    乾隆佯怒道:“如今倒是敢直接问朕赐了你什么了。罢了,里头都是些布帛金银。”

    “可有些漂亮的宫花钗饰?”

    “你还未成婚,府中连个女人也没有,要这些作什么?莫不是瞧上哪家姑娘了?”这会儿,乾隆倒是显得八卦了起来。

    和珅但笑不语。

    乾隆瞧了他的模样,也不来气,便笑道:“罢了罢了。”他随意点了个太监:“去皇后那里取些漂亮式样的宫花钗饰来。”

    “是。”那太监笑了笑,忙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这一等便等了好一会儿,但和珅半点焦躁也无。

    乾隆瞧了他的模样,直摇头道:“瞧着便是一副喜欢上谁家姑娘的模样,若是真订了亲,还该与朕一,让朕开心开心。”

    和珅躬身道:“自是如此。”

    和珅年纪,乾隆年纪长了不知多少,见和珅这般姿态,倒还有些怜惜辈的味道。

    不久,那太监带着几个宫女回来了。

    宫女怀中也抱着盒子呢,里头放的东西应当也不少。

    “如何,可满意了?”

    “多谢皇上。”

    乾隆笑了笑,点了几个人,用马车载上,送和珅回府去了。

    这些落入旁人眼中,自然又是一番艳羡,只道和珅一日比一日得皇上看重。

    而那个兵部的笔帖式,听闻之后,还满心欢喜,觉得自己升任司务的事乃是板上钉钉了。

    且另一头的荣国府里,贾政听了这些,也忍不住感叹。

    幸亏没将和珅得罪了。

    这人头脑聪慧,本事大,难以交好。

    如此难得,同他成了知交好友,还一心为他着想,他又如何能不识好人心?若是失了和珅这个朋友,只怕是要悔死的。

    正想着呢,贾政便听人,老太太差人来请他去了。

    贾政顿时半点心虚也无,反倒气势雄浑地去了,还想着,总该与老太太一,日后管教宝玉,旁人不得插手置噱,否则便堕了他掌权荣国府的威信。

    贾政去时,宝玉也在贾母那处,一并在的还有王夫人。

    王夫人不敢直面冲撞贾政,便低下头,装作什么事也不挂心。

    左右都有老太太出头。

    她在贾政心中本就不比其他几个姨娘合意,自然要心才好。

    “来了。”听见脚步声,贾母懒懒地掀了下眼皮。

    贾政请了安。

    又看向贾母怀中,宝玉正靠在那里,脸上依旧肿得老高,还口齿不清地诉着苦呢。

    只是等见了贾政,宝玉了个哆嗦,什么话也不敢了。

    “瞧你将他吓得!”贾母责怪道。

    贾政却并不似往日那样,立刻作出告罪的姿态来。此时他反倒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并且还看着宝玉,斥责道:“你多大的年纪了?怎么还赖在祖母怀中?成什么样子?”

    宝玉吓得一激灵,赶紧站起来了。

    贾母看得更为心酸,当即按了按眼角,道:“你何苦这样吓他?那日你才得他大病了一场,还未好呢,你就又将他叫去教训。你,你怎么就不知道,脸面何等重要?怎么将宝玉成了这副样子?”

    贾政满脑子都是和珅同他的话,他冷硬地道:“你们都下去,我有话同老祖宗。”

    贾母也正是这样想的,有些话母子之间能,但当着下人们、媳妇儿子,那便不好了。

    待其余人都退了个干净,贾政方才挑拣了些和珅的话,同样与贾母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纵容宝玉这样下去。日后老祖宗照样疼宠宝玉,但我身为宝玉的父亲,却须严厉对待,不能心软。”

    贾母并非蠢人,只是之前被宝玉的模样吓得理智全无,这会儿理智回笼,自然只叹了口气:“你心中有数就好。”

    贾政目的已达,便又陪着贾母了会儿温情的话,见贾母没那样悲伤了,这才离去。

    宝玉、王夫人并不知道里头了什么,宝玉还等着老祖宗为他教训父亲。却不想,贾母已与贾政达成了共识。

    而王夫人等后头从贾母这里知晓,此事就这样揭过了,当即心里好一顿气,但却又不好与外人道也。

    便只好去了薛姨妈那处倒苦水。

    周瑞家的四下寻不到王夫人,便也寻到了薛姨妈那处去。

    待进了门,了几句话。

    薛姨妈突地想起一桩事来。

    她命香菱转进内室,取了一个匣子出来。

    那匣子一开,却见里头正躺着十来支色泽妍丽的纱花儿。

    薛姨妈笑道:“这是宫里头的新鲜样法,拿纱堆的花儿十二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