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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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尼姑暂且被安置在一处倒座房内。

    黛玉几个去的时候, 扇扇门都紧闭着, 院里头透着股破落气。

    探春道:“早了, 怕是没什么好瞧的。”

    她话音一落,便见一扇门开了,一个尼姑心翼翼地探出头来。那尼姑年纪极, 脸蛋儿也生得极瘦, 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

    “你们是府里的人吗?”那尼姑低声问。

    探春点了下头, 道:“我们来见妙玉的。”

    尼姑摇摇头:“你们见不着的。”

    探春微微惊愕:“如何见不着?这是荣国府上,焉有见不着她的道理?”

    这时候宝钗才出了声:“她不是采买来的。听闻从前是住在姑苏的, 家里也是官宦人家,是因着什么缘故,才皈依了佛门。性情自然孤高些。”

    “也是姑苏来的?”黛玉微微惊讶, 心下倒是来了三分兴致。

    但她扫了一圈这院儿, 也知道今日怕是见不着了。

    想着总归是要在荣国府上修行的,日后总有见着的时候。

    “那便先回去罢, 听着是个有趣儿的人,改日来见倒也不迟。”黛玉道。

    探春摇摇头,有些不快:“这样的人, 我是亲近不来的。”

    惜春也往那几扇门瞧了瞧, 眼底倒是透出几丝向往之色来。黛玉见状, 哪里还敢多留,便先走在前头了。

    几个姑娘人没见着,倒也不觉如何生气。

    他们转头便将那个妙玉抛开了。

    这日贾府领了旨,是恩准荣妃次年正月十五省亲。

    待领了旨后, 贾府上下便又忙乱起来了,连探春也整日不大见人影。

    宝钗渐渐出门的时候也少了,黛玉初时不大明白,但后头听雪雁起。史湘云与宝玉话时,总将她和宝钗提起。

    黛玉心下一边有些腻烦,一边也明白过来,宝钗是不想多生事端,无端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闲料。

    黛玉便也干脆不大出门了,整日窝在院儿里读书。

    和珅送了不少书来给她。

    这其中门类甚广,有正经的诗书,却有些发时间的话本游记,更有些传记、医术、农桑、兵法等书。

    只怕叫她看上三年都是有余的。

    这会儿正值年底,满朝的官员都忙碌了起来。

    许多地方官员也回京述职。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林如海,反倒是贾雨村来了一趟,还见了贾政一面,与贾政相谈甚欢,好好攀了一把关系后方才归去。

    这些都不曾瞒过和珅的眼睛。

    “倒是个会钻营的。”和珅淡淡道。

    他不曾将贾雨村看在眼中,这人是个假道学,贾政又是个假正经,二人凑在一堆,倒也有意思。

    “兄长,兄长。”和琳在外头敲了敲门。

    “进。”

    待门被推开,和珅才看向他:“你不好好读书,来作什么?”

    和琳苦着脸道:“眼下便是年节了,我可该备些年礼送到荣国府去?”

    “自然轮不到你。”

    “可我已经想好送什么了。”

    “送什么?”

    和琳自背后取出一套茶具来:“兄长瞧这个如何?”

    “她的身子不大适合吃茶。”

    和琳垮下脸来。

    “不过倒也能送去,待我送年礼去荣国府上,便将你的同我的放在一处。”

    和琳立马便笑了。

    或许是因着他们相依为命长大的缘故,和琳便极重亲情。

    于是如今和珅有了未婚妻,和琳便已经想着如何待嫂嫂好了。

    和珅也不立即赶和琳走,他将人留住,先考校了功课,才放人离去。转头又吩咐了刘全,让厨房做些和琳爱吃的食物。

    待来年,和琳便该要参加春闱了。

    可不得怠慢了吃喝。

    想着要送年礼。

    于是和珅之后连续好几日,一下了朝,便去街市上走一走。

    金银珠宝送得多了,便没多大意思了。还得花心思去寻一些更有意思的玩意儿才好。

    这一路行,便瞧见些卖糖葫芦的,卖泥人儿的,卖红纸的,卖红绺子的……

    和珅一口气买了不少东西。

    叫车夫都拉着回了侍郎府。

    回去后。

    刘全便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家主子,用一双有力的手,攥着那细细长长的红绺子,慢条斯理地着结。

    过会儿,又见自家主子拿着剪刀,自己搁哪儿剪福纸。

    刘全看得忍不住感叹。

    要这样下去。

    待日后与林姑娘成亲时,岂不是那红窗花主子都能自己剪出来了!

    想想将来的画面,刘全险些忍不住笑出声。

    如意结,剪福纸,乃是和珅上辈子养下来的习惯。

    他出身虽然不错,但家里头并不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冷冰冰没有一丝人情味儿。相反,每逢年节,这如意结、福纸都是父亲亲手做的。春联则是他念,父亲动笔写。写完以后,母亲才在旁边指挥父亲贴春联。

    这会儿完如意结,剪完福纸,和珅又顺手拿起几张纸折了几个纸鹤、花儿、蝴蝶、兔子……

    刘全忍不住又咂咂嘴。

    您可真是手艺多变啊!

    和珅顺手将这些玩意儿都扔进了匣子里。

    那匣子底下铺了一层珍珠,莹润雪白。

    却不过是拿来衬那些玩意儿的。

    和珅又叫人取了些府里头腌的蜜饯果子,用玻璃盏装了起来。

    这玻璃也是和珅自己做的,工艺自然更高一筹,玻璃片儿间不见一丝杂质。

    剔透的玻璃盏里,盛放着色泽艳的蜜饯果子。好看极了。

    此时莫刘全了,其他丫鬟仆从们也都微微看呆了去。

    这东西如何贵重,如何漂亮都变得不大重要了。

    便有主子的这份儿心,就是个铁石心肠的见了,也要柔软成一滩水了。

    和珅此时盯着那匣子,还觉得有些遗憾。

    因着身子还未调理完好的缘故,许多东西都是黛玉不能碰的。不过待日后她大好时,那便可放开来了。

    除了这些零碎的东西。

    和珅还备了首饰头面,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珍稀药材,更有茶酒……

    这里头有些东西,是黛玉可拿去送长辈的。

    她到底住在荣国府里头,荣国府上下自不敢了她的闲话。但只怕在外头落了话柄。和珅不惧名声,但女儿家却是要名声的。

    刘全又忍不住暗暗嘀咕。

    这瞧着,像是恨不得将林姑娘一年的吃穿用度所需都送去似的。

    除去亲自给黛玉备的东西外,荣国府上,乃至其他一些与和珅有浅交的人家的年礼,便都是由刘全去一手操办的。

    和珅半点心思也没分上去。

    很快,入正月,逢新年。

    侍郎府中人丁单薄,难免显得有些冷清。

    不过和珅从来不计较这些,他与和琳二人将年夜宴摆在屋中,帘子起来,中间围着炉火倒也不冷。

    外头已然下起了雪。

    二人便一边瞧着雪,一边吃着饭。

    待过上一会儿,还有宫里头御赐下来的菜,送到了府上。

    二人只随意尝了尝。余下的时候便慢慢吃茶饮酒话了。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荣国府上。

    荣国府上人丁本就兴旺,丫鬟仆从们一大摞,光围在一起不开口,也足够有人气儿了。

    今日黛玉身上裹的还是那件红色大氅,大氅将她围得密不透风,雪雁在旁提灯,紫鹃在旁撑伞。

    雪花纷扬,却近不得她的身。

    待她迈上台阶。

    廊上挂着花灯,待灯下见了黛玉,众人恍惚一瞬,好似见了天宫仙子,竟不敢出声惊扰之。

    还是史湘云穿了一身红裳,从后头带着丫鬟,也跃上了台阶,笑道:“前头是林姐姐么?”

    叫她这一嗓子喊出来,霎时什么意境便也没了。

    黛玉回头扫了她一眼。

    史湘云也就是往日不扮,逢过年倒是扮得俏丽活泼,她本又是个爱顽爱闹的,这样灯下一瞧,面颊微红,皮肤白皙,连眼睛都灵动了起来。

    倒是个好看的姑娘。

    黛玉冲她淡淡点了下头,也没有旁的寒暄,便又继续往前行去。

    待跨进门去,便见丫鬟婆子们从身边擦过,屋中灯影烁烁,人声交叠。

    “林妹妹可来了!”王熙凤当先一个迎上来,亲切地拉着黛玉的手,将她往前带去。

    而后才是丫鬟翡翠上前,引了史湘云往前走,一口一个:“史大姑娘。”甚为亲切。

    待走近了。

    黛玉才见宝钗、灵月等人都早已先至了。

    难得逢新年,宝钗便也换了往日素淡的衣裳,今日着的是一身浅黄,外头罩着件白披风,端正雍容,美丽大方。

    灵月则更是盛装,黛玉都能听得见她头上步摇晃动碰撞的声音。

    史湘云一见她便有些发憷,还从后头扯了扯黛玉身上的大氅,道:“林姐姐今日穿得又好生厚实。”

    想借着和旁人话,好忽略掉那边的灵月去。

    紫鹃上前,为黛玉解了大氅,自然的,史湘云也就没有可以攀附的地方了。

    史湘云只好收了手,挨着黛玉落了座。

    这会儿众人聚在一处,贾母、王夫人自然也顾不上底下辈了。倒是王熙凤还会时不时照料一下黛玉。

    因着人多的关系。

    一开年夜宴,黛玉倒也从中真品尝出了点儿年味儿。

    只是因着与荣国府上下早不似当初那样亲近,待用了年夜宴,瞧过了烟花,又陪着贾母会儿话,黛玉便先早早归去了。

    院儿里一直点着炭火不曾熄过,因而当黛玉进了门也觉好一阵暖和。

    黛玉想了想刚入府时的浑身冰凉形状,距现在竟是好似过了个十年八年一般。

    雪雁伺候着她梳洗过后,黛玉便拥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又做了个梦。

    只是这回不再是梦中隐约有个人影,连他姓名都无从得了。

    黛玉抬头,便能望见对方如玉的面庞。

    那是和珅。

    黛玉不自觉地在梦中笑了笑,随即便睡得更沉了。

    正月初二。

    各方的年礼便送上门来了。

    当先来的便是和珅的年礼,他人未至,重礼却先至了。

    王夫人将那些玩意儿分发下去,随后便将黛玉的份儿让人送了过去。

    探春叹道:“和侍郎倒是一如既往的手笔,不过想必林姐姐那里得的礼又是与旁人大不同的。我倒更好奇她那儿的礼呢。”

    史湘云闻言,不由微微一愣:“和侍郎?什么和侍郎?”

    “你前头不还问么?这便是林姐姐定了亲的未婚夫了。”

    “那个可怕的罗刹?”

    王熙凤从后头拍了拍她:“史大妹妹什么呢。”

    她分明笑着,但自那双凤眼里迸射出来的光芒,却叫史湘云不自觉地心下一紧,立时便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