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往事云烟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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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穿过英式别墅爬满紫色藤萝的菱格窗, 严修筠不动声色地量着自己身处的这间屋子, 干净温馨,家具的摆设偏向田园风, 色调明快而清新, 并没有沿袭传统英式家居的厚重。

    显然,屋子的主人虽然年轻, 但有自己偏爱的风格。

    他的视线正沿着客厅里墙上的画像游走, 却在这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严修筠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取过来看,很浅地笑了一下。

    【吴雅兰走了。】江晚晴在微信里,【她走之前, 脸色都吓绿了。】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儿从厨房里端了一杯茶出来, 便看到来访的男人坐在自家的沙发上, 握着手机,脸上露出很浅的一丝忧心忡忡却真心实意的笑容, 仿佛拨云见月的久别重逢。

    他来时风尘仆仆,眉宇间带了一点久经颠簸的疲惫。

    披星戴月的行程和英国间湿漉的空气, 让他的周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但是依旧英俊,甚至英俊出了一种梦幻感,他此刻坐在沙发上浅浅微笑, 就像是红尘旧梦里, 最好的那段风景中的来客。

    “严教授。”女孩儿将茶杯摆在严修筠面前,自己坐在了相邻的另一张沙发上,“您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失礼了。”严修筠没有解释, 把手机收起来,恢复了初见时的温文儒雅,“吴启思教授是我的朋友,他,我可以在这里找到你……吴姐,我贸然前来,扰了。”

    “既然是哥哥的朋友,就不算扰。”女孩儿对这个英俊而彬彬有礼的男人很有好感,但是他手上的婚戒让她知道,自己不用想太多,于是她礼数周全地笑了一笑,“我现在的名字叫唐艺惟——我没有告诉哥哥,我跟吴哲茂断绝关系以后就改随了我母亲的姓。”

    严修筠立刻纠正了自己的称呼:“唐姐。”

    唐艺惟点头一笑:“严教授来找我,是哥哥有什么事吗?”

    “不是。”严修筠摇头道,“是我有一些关于吴哲茂的事情,想要请教唐姐。”

    唐艺惟一愣,眼神微微动了动,显然,即使她已经能让自己能坦然的出“吴哲茂”这个名字,但是听这个名字从别人的嘴里冷不丁出来,这种感觉,依旧让她不舒服。

    不过,在吴启思的面子和严修筠本人带给她的好感之下,她依然能维持有礼的态度,可语气里的拒绝就很明显了。

    “我已经多次声明过,要和吴哲茂断绝关系。”唐艺惟,“在我尚未成年时,他就已经不再对我进行抚养了,我十四岁以后,一直是我舅舅和外公外婆在照顾我的生活,送我出国留学,并帮助我立足……我知道,国内法律规定,父母无论是否在子女未成年时进行过抚养,子女都对父母有赡养义务,很多人为此对簿公堂,但是那大多数是因为经济状况不佳才会产生的局面,而吴哲茂……他如今身价巨万,想必不会缺我那一点赡养费。”

    唐艺惟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心里话一吐而尽:“我不会再承认自己和他有血缘关系,也并不愿意继承他哪怕一分钱的财产。我和他之间,形同陌路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所以,有关他的事情,我可能已经帮不上忙了。”

    严修筠并没有断她,而是耐心地,听着她将这些满怀怨气的决绝娓娓道来。

    等到唐艺惟完了,他才微微点了点头。

    “唐姐想要表达的意思,我能够明白。”严修筠双手交握,身体微微前倾,“我不知道唐姐是否关注财经新闻——吴哲茂最近在欧洲市场,尤其是英国的投资动作频繁,他将大笔资金投入了英国医药卫生领域,并有传言,他通过投资移民,更换了国籍。”

    唐艺惟眼神一顿。

    她频繁地听到“吴哲茂”这个令她心烦的名字,这让她觉得,自己的冷静和礼貌,已经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于是在严修筠再次起和那个人有关的消息时,她冷冷地顶了一句:“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严修筠并没有生气,这样的态度,似乎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面对唐艺惟的抵触和一丁点程度的冷漠,他始终是态度翩然的。

    “吴哲茂是声名赫赫的‘平城首富’,他多年来经营的形象,是‘爱国企业家’‘爱国慈善家’。他这样的形象,想要通过投资移民立刻改变国籍,肯定会引起一些不满和阻挠,所以他的投资移民手续,并不会立刻办妥……但是既然吴哲茂已经放任媒体抛出‘改变国籍’的风声,明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只剩下时间问题,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严修筠到此,抬头看向目光有所闪躲的唐艺惟,“中国和英国之间,没有引渡协议,这就意味着,吴哲茂一旦改变国籍,他在从前国籍所在国犯下的任何罪行——乃至于杀人重罪,都会一笔勾销。”

    唐艺惟一愣,嘴唇动了动,没有出任何话。

    “往事不再对他有追溯效应,他不必为往昔付出任何代价。”严修筠抬头看着唐艺惟,“他犯下过的罪行,和他伤害过的人,都将变成‘没有根据’的传。”

    唐艺惟的手猛然攥成了拳,全身也瞬间绷紧。

    严修筠并不躲闪她带着恨意的目光,语气并不激烈,声音低沉却绝对算得上轻柔。

    他看着唐艺惟,轻轻反问道:“即使是这样,唐姐也觉得……没有关系吗?”

    “往事”两个字显然已经勾起了唐艺惟的恨意,她的眼神逐渐加深,牙齿恨恨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咬到发白都浑然不觉。

    都时间会冲淡一切,但时隔多年,唐艺惟想到恨处时,那份过于强烈的恨意,仍然记忆犹新。

    “我妈妈年轻时糊涂,在根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的年纪,偏要学人家‘追求爱情’,一时冲动就跟他结婚了。”唐艺惟,“然后她一辈子的苦难都从此开始了。”

    “海滨那个地方,女性的地位低到可怕,在他眼里,女人甚至都没资格和他同时称为‘人’的……可是我妈不知道,我妈总觉得,人心换人心,时间久了,他总能被感情改变。”

    唐艺惟着,抬头看了严修筠一眼,冷然道:“严教授,我曾经听人过一句非常俗的俗话,现在,我却觉得这句俗话简直是至理名言——那句话是这么的‘能改变自己的人是神,而想要改变别人的人,是神经病’。我妈因为改变不了一个混蛋,最终把自己逼出了毛病。”

    严修筠没有话,静静等着她完。

    而唐艺惟到这里,一滴眼泪没有经过面颊,已经直直滴到了地上。

    她似乎被自己完全不受控制的情绪吓住了,于是慌忙去擦不知什么时候红透了的眼眶,拼命不让更多的眼泪流出来。

    “对不起,妈……我不该我妈……如果没有我妈护着我,我早就被这个重男轻女的垃圾弄死了。”

    她有几分语无伦次,她用手遮挡着自己的口鼻,别过脸,又眨了好半天的眼睛,才勉强平复情绪。

    “他跟我妈关系不好,怪她身体不行,怪她生不出儿子……但是,他靠我外公的钱做生意,他不敢主动同意离婚。”唐艺惟抽泣了一下,感谢地接过严修筠递上来的纸巾,“我那时候,也理解不了上一辈人的想法……我妈觉得离婚丢脸,又觉得自己婚姻的失败很不甘心,又觉得我还,不能没有爸爸……这些不是借口的借口不知是她在安慰自己还是在服别人,总之,我妈也不肯离婚。后来,这个不肯离婚的行为,都成了他折磨我妈的把柄。”

    “我妈精神状态极度崩溃的时候,他早就在外面有女人了……我妈生病,病的不能起床,他当着我妈的面,把那个女人带回家,当着我妈的面,和那个女人卿卿我我……我那时还,放学回家,他还要我给他们这对端茶倒水,让我管那个野女人叫‘妈’。”

    唐艺惟到这里,一股反胃感油然而生,忍了好久,才强压下去:“这件事后来被我舅舅知道,纠结人狠狠揍了他一顿……我舅舅当时也年轻气盛,以为这个畜生了就会老实,可没想到,他不敢把我舅舅怎么样,却把所有的恨意悉数算到了我妈身上。”

    “他我妈身体不好,带我妈去做手术……我觉得奇怪,但是我年纪,不出来,我妈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哄骗一时,还觉得他是良心发现,所以积极配合治疗……结果,我妈接受他安排的‘专家’和所谓的‘手术’后,回来就彻底变了一个人,不话,不笑,我跟她学校里的事情,她就愣愣的听半天,然后盯着我看,直到把我看得发毛……”唐艺惟深吸了一口气,满脸悔恨,“如果,我当时年纪再大一点,就能立刻知道他的转变,甚至于他那个所谓的手术都是有问题的,我绝不会让我妈跟他去治疗……那样,我妈也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