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之事】

    妖元域初开之时, 有恶兽盘踞于此, 与它一同诞生的, 身上带着混沌之息的存在，几乎都被吞噬殆尽。

    它是天地初开时的浊气凝形，将一切阴暗负面的存在吸入己身, 成为养料。在有意袭击吞噬同类的情况下, 几乎没多少生灵有抵抗之力。

    然, 月满则亏，物极必反。在魇最强大的时候，在浊气最浓郁的地方，诞生了魇的天敌——混沌木。

    混沌木与恶兽魇自诞生的那一刻, 便注定是天敌。他们战斗时, 彼此都能压制对方，却都无法动摇对方的根本。

    在双方战斗期间, 生灵之气扩散到整个妖元域，催生了无数妖兽。这些妖兽之后便加入了混沌木这边，与其一同对付魇。

    双方的对战陷入了僵局，此时混沌木有了个大胆的计划。

    魇有将妖兽控制化作傀儡的能力，唯有体内含有混沌之息的存在才能逃过一劫。妖兽们因为是后来才诞生的存在，虽然战斗力尚佳, 但是难以在魇的控制与引诱下坚持下来。那么, 为何不尝试制造一只携带混沌之息的妖兽？

    实验失败了好几次，有的是因为方法不对，有的是因为魇的有意破坏。到了最后, 成功的实验品只有一个——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中年男子怒视着眼前的妖兽。

    圆圆的头，琥珀色的兽瞳，加之修长的四肢，除了个子像是寻常的猫崽，它毫无疑问拥有着一切八荒玄天兽应有的特征——除了皮毛。

    黑猫懒懒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似乎是不以为然。它姿态慵懒，尾巴随意地扫来扫去，目空一切那般，回了男子一个冷笑。

    “你！”

    中年男子愤然起身，喝骂道：“你是唯一成功的实验品，你知道你究竟背负着什么样的使命吗？！”

    不论几次，眼前的黑猫都是这般高傲的姿态，似乎不把一切放在眼里。这于寻常的八荒玄天兽差异实在太大了，也让他们这些种族不由得开始怀疑这唯一成功的黑色妖兽，能否帮助他们退魇！

    已经有无数的同族同胞死在了对方的手上，或是成为了对方的傀儡。混沌木只能清除污染环境的邪气，对于那些已经成为傀儡的妖兽爱莫能助，为了最大程度保全族群，他们的活动范围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被压缩了。

    他们和魇耗不起！

    但是，这只妖兽从诞生起，似乎就没理解过他自己的使命。他得了混沌木的委托，一遍又一遍地给它讲明利害，可是对方依旧是八风不动的大爷样。虽然从年龄上来，它确实得不能再，但是他目前展现出来的实力，绝对不能与寻常幼崽相提并论！

    生下这只黑色八荒玄天兽的母兽已经在分娩中死亡，全身的气息都衰败下去，无法再救。她并不是正常受孕的，而是自愿成为实验者，在混沌木的操作下，吸收了混沌之息后怀上的胎儿。

    可以诞生之始，这黑色的妖兽，就失去了一切的牵绊。

    他是八荒玄天兽，却也不是完全的八荒玄天兽。八荒玄天兽一族担心他们生性平和，会让这把刀变钝，便将它交予其他的种族教养。

    似乎是烦了，黑猫尾巴一甩，直接将身周的束缚之物击碎，纵身一跃，落到了窗台之上，跳了出去。

    “你又跑了！”

    中年男子吼道，“快滚回来！”

    黑猫嗤之以鼻，一瞬间就找到了隐蔽的方位，溜了进去。

    它若是想躲，没有人能找到它。

    这一切都太无趣了。

    黑猫暗暗想着。

    似乎从有意识开始，所有人都告诉他要去做某件事。要去帮他们干掉一个很难干掉的敌人。他们了很多，也提了很多，但独独没有，为什么自己要去帮助它们，做这样的事情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它看得出来，所有的人都把它当做武器。就像是鹰的爪虎的牙，只是个强大的，有自己意识的武器。

    谁会管一个武器在想什么？只会看它好不好用罢了。

    可是它既然有自己的想法，为何要去顺从它们的想法？就因为它们让自己诞生？

    但是如果知道诞生之后这般无趣的话，它肯定不会选择出生在这世上。

    这样的逃离后散心，几乎是每隔一段日子都会上演一次，取决于黑猫的心情。他心情好，就会听那些人叨逼叨，些无聊的“使命”与“历史”，如果心情不好，就会像现在这样，随便找个地方散心。

    太无聊了。

    随心所欲的黑色妖兽让其他的妖兽隐隐有些恐惧——他们害怕这个几乎摸不清心思的特殊存在。即便是混沌木来了，也无法收服它，只会看它的状态是否达到了可以与魇战斗程度，或者检查他有没有被魇感染。

    黑猫的一切行为都太像感染了魇的浊气，但是不论检查多少遍，都没有结果。这只有一个解释——这便是它的本性。

    妖兽逐渐长大，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凡是见到他的生物，皆是瞬间露出恐惧的模样。稍微知晓他底细的妖兽，都会迅速远离他。以往还有人强行压着他让他明白自身的使命，可随着他实力的飞跃性增强，他们已经不敢这么做了。

    混沌木并不作任何表示，忙着净化污染区域与阻拦魇的进攻的他，交代后方的妖兽们好好养育那唯一的成功品。可是在后方，那黑色妖兽已经成为了一个移动的黑色炸丨弹。

    然后在某个时期，在妖兽们终于承受不住，求混沌木带走他的时候，他的脾气突然平稳了下来，就像是突然恢复了八荒玄天兽的本性那般，平和了很多——虽然依旧不搭理人。

    那是在某日，在与某种野兽战斗的时候，黑猫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异状。

    对力量极其敏感的他，发现自己身上似乎还藏着另一股力量。如果掌握住了这股力量，他的实力就能有大幅提升。

    战斗是为数不多能让黑猫感兴趣的活动，而实力变强，意味着他在战斗一事上更加游刃有余。于是发现了那股神秘力量之后，他迅速沉下心去钻研。

    力量的研究并不顺畅，他去问了八荒玄天兽一族，没有人有过这种能力——这意味着，他感觉到的特殊力量并不是这个种族自带的能力。虽然并不是很乐意去了解那件事，但是被念叨了那么多年，他还是听进了一些东西的。

    这难道是属于他自己的，最特殊的能力？

    随着黑猫的逐渐成长，实力的增强，黑猫对那股力量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到最后，甚至感觉有人无时无刻不在窥视着自己。这烦扰了黑猫一段日子，也让他越来越暴躁。这让那些妖兽担心他失控，连忙向混沌木求救，将那强大的存在引了过来。

    然而这次同样什么都没检查出来。所有人压着他，唯恐他会冒犯那个男人。

    他对那个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感觉得出来，现在的自己不过那个男人。挑衅不过的对手，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那混沌木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不仅当众宣布黑猫这样一点问题都没有，还夸奖妖兽们将他培养得不错。

    然后便离开，回到了战斗的第一线——到底，黑猫只是一个备用手段，而且尚未成长起来。他不会在这件事上耽搁太长的时间。

    没多久，黑猫终于找到了那窥视感的来源。

    竟然是自己身上的那股力量。

    在混沌木来临前的晚上，他寻了个空地，自言自语那般质问道。“这很有趣吗？！”

    “趁早给我滚出来！”

    “不管你是什么存在，我都有办法知道你！”

    一声一声带着威胁的质问，终究将那个意识逼了出来。

    对方没有形体，只是一个虚幻般的存在，它以意识沟通黑猫，怯生生道——

    【不……不要生气……】

    那一次，是他们的第一次交流。而黑猫也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那股特殊力量也有着他自己的意识。在自己开始钻研那股力量之后，那股意识逐渐成型，最终附在他的身上，窥视着所有的一切。

    这就是恼人的窥视感的来源。

    逼对方现身后，暴戾的黑猫便马上想赶走它，甚至消灭它，根本性解决那个烦人的感觉。

    【不要赶我走……我……强……】

    意识初生，在慌乱之下连意思都表达不清楚。但黑猫还是听出来了，对方有让自己变强的能力。

    【我……只能依靠你……我……不会伤害你】

    那意识似乎也早早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存在，而是依托着黑猫才能拥有存在的根基。因此察觉到黑猫的杀意，它瞬时就慌了，乞求着黑猫不要对它动手。

    从到大，向他求饶的人不知凡几，成功的是少数。但是那晚，听着那颤巍巍的意识疯狂讨饶，黑猫不知怎的，决定放过那个存在。

    其他人都当自己是武器，是奇异的存在。现在出现个依靠自己的存在？不知道能不能让他无聊的生活变得有趣些。

    在被逼现身后，不知是为了维持意识的活度还是因为劫后逃生的兴奋，那意识了很多的话，虽然因为弱，黑猫不能全部听入，但也能明白它的大概意思。

    然后第二天，黑猫出乎意料地心情与脾气都好了不少，在蕴灵木眼中，他的身周逐渐出现混沌之息的踪迹，这是成长的表现，是个很不错的趋势。

    之后，那意识跟着黑猫，伴随着黑猫一同成长，也成了他无话不谈的伙伴，大约是明白自己只能依托着黑猫存在，他时常会委屈地求黑猫不要赶走他。

    但是黑猫可不这么想。

    在意识出现之后，他有了个可以话的对象，虽然大多数是以对方瑟瑟发抖为结局，但是这种有个存在可以分享所见所闻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而且不像那些妖兽，他们或是纯粹将自己当做武器，或是明面热情暗地里排斥。只有这团的，微弱的意识，是全心全意站在他这边的。

    它害怕自己，却不排斥自己。战斗胜利，它会赞叹自己的英勇；战斗失利，它会提醒周围的疗伤草药；又或者偶尔失败了，它会像是遇到了天大的事那般给他加油鼓气——哪怕他其实并不需要。

    对于它来，自己不是那些标签，不是那些被强行安在头上的身份，单纯只是他自己。

    那意识的出现，让黑猫觉得世间总算有些有趣的事了。虽然他自己没有多大的感觉，但是在周围的妖兽看来，那可怕的存在，终于收敛脾气了。

    【你有名字吗？】

    某日，在黑猫找了处阳光充足之地，懒洋洋晒太阳的时候，意识好奇地发问了。

    “……异种？”已经有寻常虎形妖兽那般大的黑猫偏过头想了想，勉强给出了这个回答，“你没事问这个干嘛？”

    【只是好奇而已，但……这个是名字吗？】

    “大概是吧。”黑猫似乎不算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们大概就是这么叫我的。”

    异种异种，被当作异类的存在。他从一开始就不寻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似乎所有的人都忘了给他一个“名字”。

    用于称呼他的，只有“异种”“异类”这样的形容。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那意识虽然对世间的认识还不足，但也下意识察觉到这不对。

    【这不一样，应该不一样。这种称呼，并不能作为名字吧？】

    “那又如何？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黑猫默默道，换了个姿势晒太阳，看起来是真的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你不也没有。”

    因为是靠意识直接沟通，连称呼都不需要。除了黑猫意外，那意识无法与其他的妖兽的交流，倒也不需要名字。

    到底，名字不过是一个类似标记的存在吧。

    他又不需要。

    【啊……】

    不同于黑猫，那意识就像是受到了击那般，似乎有点沮丧。

    【是啊……没有啊……】

    “这又不是重要的事情。除了我意外，你难不成还需要和其他人话？”

    【……】

    这似乎又重重伤了那团意识的心。黑猫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颤了颤，缩了回去，就像是要藏起来那般。

    “这难道是什么重要的事？”

    【这难道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意识反问道。

    妖兽烦躁地刨了刨地面，道，“反正我没有你没有，不都一样吗？”

    【……】

    妖兽难得低头沉思了一番，似乎要思考如何让这突然消沉的意识恢复往日的活跃。但想想又不对，他长那么大，何时需要考虑过别人的心情了？

    安慰？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两个字。他不过是嫌这意识太烦，才想办法发他才对。

    对，没错，就是这样！

    “你怎么这么麻烦！”妖兽开口嫌弃道，随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想要名字的话，你自己给自己起一个不就行了。”

    妖兽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这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

    怎么就这么麻烦！

    察觉到意识一直就这么失落下去了，黑猫轻哼一声，道，“难不成要我给你起名？”

    【嗯？】

    意识瞬间来了精神，似乎对妖兽的这个提议颇有兴趣。

    话刚出口，妖兽就后悔了——他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论战斗，他绝对是行家。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有这般充足的热情。他甚至不需要那些妖兽管饭，光自己出去找架挑战的野兽，就足够他吃个饱。但是论起名……

    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但是察觉到意识好不容易起精神了，他微微松了口气，随后开始绞尽脑汁。

    【那……你要给我起什么名字呢？】

    那意识带着三分期待三分胆怯，心翼翼地道，就像是在试探妖兽。

    而妖兽大脑放空了半天。

    回过神后，它又继续放空大脑。

    起名字什么的……似乎有点麻烦啊。

    “嗯……无形？”妖兽直接拿了意识的特征起名字，就如同别人称呼他的“异种”那般。

    【……】

    不用妖兽都知道，对方不满意。

    “意识？”

    【……】

    “……随身？弱？啰嗦？话多？”

    【原来你对我这么不满么……】

    意外问出妖兽对自己观感的意识觉得沮丧极了。它晃悠了一下，决定不谈这个话题了。

    【算了，也许这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藤。”

    妖兽最终吐出了这个字。

    【……为什么？】

    这难得不是直接从自己身上取的特征，让意识有点疑惑。

    “虽然需要依附他物成长，却未必弱。”

    意识一直在意他依附自己存在这件事，虽然妖兽对此并没有多大的感觉，但次数一多，也知道它在意这件事。

    【感觉好随便……】

    虽然嘴上似乎是拒绝的话，但意识没了最开始的抗拒，看起来似乎还算满意。

    “随便就不要咯。”

    【只有你知道我，也只有你能与我交流。】

    意识忽然道。

    【所以，要多多叫这个名字啊。】

    “……你真麻烦。”妖兽哼道。

    【你给我起了名，那我也给你起个名吧？】

    “麻烦，不要。”妖兽了个呵欠，道，“只有你会在意这种东西吧。”

    意识却自顾自地开始思考起来。

    【名字一定是要有意义的才行……啊，云怎么样？那些八荒玄天兽都是白花花的，好像白云。】

    妖兽顿了顿，似乎有点不满，“我是黑色的。”

    这也是他最“异类”的一点。已经到了八荒玄天兽不是很习惯当他是同族的地步。

    【云也有各种颜色的吧？比如乌云就是黑色的。】

    意识思考了半天，犹豫道。

    【乌云好像挺难听的。】

    “随意吧。”

    【黑为玄，玄云如何？】

    他似乎是极其满意这个名字，十分兴奋。

    【听起来很好听。】

    “随便你。”

    妖兽挪了个地方，继续趴下晒太阳。

    作者有话要：　　文中人称有点混乱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