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段天羽之六
第164章
林靖性子不好, 心肠却是软。
皆因他性子高傲, 能入他眼的人实在不多, 偏生徒三算是一个,到底,这仗,其实也不是徒三一个人的事。整个寒锦二城的军队筹建,林靖付出的心血,一点儿不比徒三少。
他就是能看着徒三去送死,也不忍心看着这些将士们送死。
林靖要起来商量缫叛军之事,徒三按住他肩,令他躺下,自己去了外袍,上床一并躺着去了。徒三道,“咱们躺着,也是一样的。”又道,“你这几天定没歇好,我不该拿这事扰你。”
林靖一点儿不领这情,“要是不想扰我,就不该上赶着过来跟我商量。”
徒三低声道, “我既不想扰你,又担心你一直生我气, 怕你气坏了身子。”
林靖气道,“没给你气死,就是我命大。”
“阿靖, 哥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徒三握着林靖的手,认真道。
“不是听我的,你要谁对就听谁的。我也不一定都对,只是,我再不会害你。”
“嗯,哥记下了。”
林靖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此事便算揭过,同徒三商量南下之事。林靖道,“陛下定是想着段天羽从帝都败退,一路退到湖广。想着趁段天羽的败势,一举缫灭叛军。只是,此事在我看来,却没有陛下想得那般容易。第一,段天羽之败,并不是一败涂地,他败退,不如是撤退。你想想,当年蛮王败退,于晋中曾为我大姐夫重创。可段天羽呢,他退到晋中都能大败晋中军,自晋中一路难下,可听还有哪里的驻兵能奈他何?他退得快而从容,可见他的主力军队未曾有太大消耗。第二,眼瞅就是七月了,听闻江南地气暖和些,可那江南,一样是冬天降雪的地方,暖能暖到哪儿去。待朝廷备好粮草兵械,咱们远路过去,怕就要入冬了,冬天仗,两不便宜。咱们的人,多是关外北地人,那南面儿的气候,能否适应都得两家,如此,天时地利都不在我们这边,这仗就不好呀。你想想,要是段天羽好,当初在帝都城外,你与禁卫军合围,他都能退走。帝都还是朝廷的地盘儿,如今光靠咱们关外军,远道奔袭,就能有必胜把握吗?”
林靖这桩桩件件,都到了徒三的心坎。
徒三低声道,“不瞒你,我先时热血上头,没顾得上多想。这几日,我越寻思越是心惊胆颤,我并不是贪生怕死,也不是就看中了朝廷的官职赏赐,我遭过灾,知道受灾时,高门大户的总有地方去,可平民百姓,是生是死,就得靠老天爷了。我就是为了,若能平叛乱匪,寻常百姓的日子还能有些过头。阿靖,可我这几天练兵,我瞧着那些跟着我的兄弟们,他们把性命托付给我。若是能赢,也算没白来这世上一遭。可若是不赢,败了,世道还是这世道,我没能救了谁,还把这些兄弟的性命填了进去。我一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
“是啊,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林靖道,“有福发财他们是从老家就跟着你的。可你想想,那些征来的普通兵士,他们一样是家里的儿子、丈夫,如今征了兵,跟着你仗。有命的,能赚个前程,倘那没命的,战死了。那么,这家里,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妻子成了寡妇,孩子成了孤儿。仗,心不狠不成,可也得为手下人多想一想,能少死一个是一个啊。”
“阿靖,要依你,你觉着,这仗该如何?”
“我不必,你心里也该有数。”
“我是想着,咱们人手不够,该请朝廷多派些兵,这样也有把握。”徒三道,“那天在帝都城外,我看你大哥颇是英雄了得。我想着,要是朝廷能增派军队,我不一定非要做大将军,叫你哥做大将军,我做手下,你做军师,咱们只要齐心,段天羽毕竟时间尚短。他就是个神人,练兵也得需要时间。趁他还没把兵练起来,咱们南下要他命!”
林靖叹道,“三哥你都能这么想,只是,有一人是不会这么想的。”
“谁?你大哥是不是嫌我以前的事?”以为是林家大哥瞧不上他的出身。
“胡什么!”林靖道,“你端看我的人品、心胸,就该知道我大哥是什么样的,他虽长得端严了些,却并不是个迂腐的人。不然,在帝都早把你老底兜出来了。”
林靖叹道,“是陛下。”
徒三极是诧异,“不可能吧,你不晓得,陛下对段天羽痛恨至极。何况,我听,陛下十分信重林国公。就算陛下担心林国公偏心于你我,可这仗的事儿,不同他事,自然是心越齐越好。”
林靖道,“你不明白陛下的性情,他其实,不算心胸狭隘,当初关大将军西去牧州府重建牧州军,孔太后是让关家其他人留在帝都的,白了,就是做质子。待今上登基,他很快就发关家人去牧州府与关大将军团聚了。”
“可见陛下心胸宽阔啊。”
“是。”林靖道,“而且,陛下十分信任我大哥。与之相对的,陛下有多信任我大哥,就有多厌恶我。他并不是因为我宰了襄阳公才对我不喜,他放襄阳公在帝得生事,无非就是等着有个厉害的教训了襄阳公,叫襄阳公知道利害罢了。就是我杀了襄阳公,他也不过是个面子上的事儿。这次驰援帝都,我不是没有请人为前事情,但陛下仍是不肯揭过。这样一个不算狭隘的人,对一件自己并不太在意的事,苦苦不放过。只能明一件事,陛下是不想再见到我的。”
徒三都奇怪,问,“你与陛下先时可有什么过节?”
“没什么过节,无非是我不大喜欢他罢了。他当初投奔到我家,我一见他就不喜欢,我觉着他那人虚的很。我大哥一向待谁都好,待他很是不错,就是他进了宗人府坐牢,每月都会发人去瞧他,逢年过节的都会给他送东西。不然,他在宗人府能过那等安生日子。”林靖道,“他现在待我大哥,也好得不得了,我听,隔三差五的就要留我大哥在宫里吃饭,尤其是晚上,用过晚膳后还要同我大哥商量朝政。”
林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同徒三道,“你,就是看我大哥如何待他的份儿上,我大哥就我这一个嫡亲的弟弟,他却是恨不能我们兄弟一生一世都莫再相见。这人得是什么心肝儿啊!”林靖对陈柒宝非常不满。
林靖于一些政治军略上的事,那是远胜常人,但在这些人情世故人,他是不及徒三的。徒龙一心下一动,思量着该如何开口,方道,“阿靖,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林国公待你好,陛下才不想见到你的。”
“这话怎么?”
徒三道,“就像我很喜欢你,你待我也好,咱俩好好儿的。偏生你那里有个叫你心肝肺一样记挂的大哥,其实,虽然知道不大可能,可我希望,我在你心里,我与你,能更近些。并不是为了什么利益,我就是想着,在你这里,独一无二才好。”不得不,在这一刻,徒三与陈柒宝竟然产生了一种奇诡的共鸣。
林靖不解,“这叫什么话,我大哥把我自带大,你也是把四自带大的,我对我大哥,就如同四对你一般。难道平日里我对你不好了,还什么独一无二,你本来就是独一无二的啊。难不成,世上还有两个你。”
“你看,枉你平日里聪明绝顶,这些事就笨了吧。”徒三道,“我还好些,我有四,还有有福发财他们,是后来才遇到的你。可你想想,陛下有什么?亲爹,是那样的货色。亲娘,早早的去了,兄弟们,个个不成器。倘不是有些运道,怕是都做不了皇帝。可能陛下这一辈子,对他最好的,就是你大哥。”
徒三将心比心,“如果我这一辈子,一无所有,就一个人对我好过。可能,我觉着,在这个人眼里,我是特别的。可是,一对比就知道,我根本不特别。这个人,有真正心底宠爱的人,当初他对我好,不过是顺手罢了。要换了你,你嫉不嫉妒这个备受宠家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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