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本来想着, 这事儿他自己也能干了。关外是他们的基业, 还是要徒三亲自坐镇的好, 结果，徒三非要与他一道, 只得把关外诸事交给牛子徒四了, 当然, 林靖寒州城那一摊子有许念林腾和岱青王妃。龙城之事有石总督，又发了段天羽过去, 而石总督的爱子石四郎, 林靖一并带走了。石总督自从把闺女嫁给段天羽, 就算是正式入了伙。石总督别个不担心, 就是担心朝廷察觉关外之事，石总督先跟女婿商议这事, 段天羽道, “若朝廷察觉，无非是兵戎相见。”把石总督吓的不轻。

    石总督与徒林二人及此事时, 让石总督惊心的是，徒林二人的回答竟与段天羽无二。

    林靖与石总督道，“不管是送礼还是怎么着，能不与朝廷翻脸还是暂且不要翻脸。倘实在无法, 一定要守住龙城。”

    石总督心惊胆战的点了点头, 林靖看他吓得不轻，安慰他道，“放心吧, 眼下朝廷关内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关外本就穷，匪患亦多，朝廷但凡不会在此多心的。”

    石总督毕竟也是朝廷老牌政客，知林靖的在理，此方稍稍安心。

    林靖他们南下，也不是平白就往南边儿去。此番南下，也是为了开创事业。

    不是别个事业，主要便是私盐走私。

    如今百姓们吃盐越发艰难了，陈柒宝登基以来，倒是一幅励精图治的模样，只是，端看陈柒宝对于关外军征金陵王后的态度，就可知陈柒宝为人了。林靖出身公府豪门，他以前读书，太\祖开朝时，盐价不过二十文一斗，如今两百文都不住了，可见现下百姓们过的日子。当然，如今盐价贵，对于私盐自然有利无弊。

    但，由盐价，便可看出现下朝廷的执政了。

    关外林靖徒三他们本就有往关内走私私盐的路线，只是，这路线到山海关是关外的地图，山海关以内，便是人家的地盘儿了。如此，关外的私盐，无非就是给关内的私盐贩子做个批发，利润虽有，却没有想像中的大。如今，关外私兵十几万，光是养这些兵，只靠关外资源、私盐利润，短时间内并不成问题。但，如果二人想更进一步，就要有更大的经济做为支持。

    林靖一盘算，就盯上了关内的私盐路线。

    林靖会盯上这条线路，是有原因的。

    先是徐魏两家晋商票号在关外开了分号，徽商以及江淮盐商票号也都到了关外，商贾的消息再灵通不过。徽商票号的陈东家就特别羡慕晋商往西北与蛮人走私的利润，殊不知，晋商现在的生意也不好过。自关庭宇驻边州，关闭了与蛮人的榷场，倘是别个将领，晋商凭着银钱铺路，也能铺出一条走私大道。结果，却是遇到了油盐不进的关大将军。故而，这几年，晋商走私算是难了。

    而盐商银号，顾名思义，头儿是一群江淮盐商。

    按下，天下最富，盐商虽不及晋商，也是数得着的。尤其现下，盐价高企。谁穷了，盐商们也穷不了啊。

    可，这起话来，盐商们也是连连叫苦。不别个，盐商银号的霍东家就了，“盐价虽高，可咱们盐商也多是为朝廷作嫁。不别个，太\祖爷爷开国时，盐不过二十文一斗，咱们的日子比今儿还好过呢。今，盐价两百文一斗，百姓见天儿的骂盐商黑心肝儿，可算一算，除了引盐的底价，还有运费、盐税、过境费，这是看得见的花销，再加上上下点，两百文里，一百五十文都是这种抛费，落到我们手里的，瞧着五十文不少，可我们铺子里伙计、掌柜，也要吃饭的。真正做利润的，能有几个？何况，眼下物贵钱贱，我时候，一斗米不过十文钱，现下三十文都不住了。这两年，江南常有大灾，哎，来都是泪。”霍东家肥肥的双下巴都抖出几分苦楚。

    林靖道，“唉哟，你们几家也是天下商贾中的头头儿的，你们都这般叫苦，叫别个商贩的更没法儿活了。”

    “我等这般，大人您或者不信，如大人所的商贩，眼下哪里还有商贩，便是眼下城里的商贩，倘衙门里没的个当差的亲戚，生意也是做不起来的。不别个，地方没生意，百姓们饭还吃不饱呢，谁还在外头花银子。若是个富庶些的地方，如我们扬州城，饭庄饭铺的，光衙门的人过去就能吃垮了你。”霍东家道，“哎，扬州城都如此，何况下头的县乡了。”

    “是啊。”徽商票号的陈东家也，“前几年江南旱涝不断，饿死了不少人哪。以往十来岁的丫头子，怎么着也得十几两银子，那会子，不要银子，给半口袋粮食就卖。哎，苦啊。”

    晋商徐魏两家都是北方大户，于江南事不大了解，徐东家，“先前金陵王谋反闹的偌大声势，可我听，朝廷没少往江南救济钱粮啊。”

    霍东家声道，“这是咱们自己人这么，朝廷的银子是出了不少，可朝廷户部发下一百万银子，未出京便只剩五十万了，待到了江南，自督抚到州县，大官员层层剥皮，能有十万两用到灾民身上，那也是好的了。倘不是百姓们实在没了活路，如何金陵王就一呼百应了？”‘

    霍东家瞥一眼徽商的陈东家，道，“江南闹灾，你们两湖大盐商可是没少发财。”

    “的轻巧，若是粮价较往年贵个两三成，粮商的赚头的确不。可若粮价翻倍的贵，这再赚钱，可就是赚的断子绝孙的钱了。我们霍家虽也有粮草生意，但在江南大灾时，平价都折给官府了。我们两湖的大粮商越家，屯了几十万斤的粮食，到米价三十文的时候都不肯卖，后来，灾民饿急了眼，冲击了越家的粮仓，当时就死了不过百余人。还有越东家的二儿子，也折在了里头，几十万斤的粮食也没保住。”陈东家叹口气，“图的什么呀？句老实话，做生意到咱们这般的，都是有些家底子的，平平安安便是大福了。”

    诸人连连称是，林靖道，“越家，我听，京中有个越侯府，这是不是一家？”

    霍东家笑，“大人好生灵通。”

    林靖心，我大嫂子便姓越的，你们哪个晓得。

    霍东家道，“可不就是越侯的族人。越家原是徽州的大族，除了越侯一支在京，还有许多族人在老家，或是念书或是经商。”

    林靖道，“越侯也是读书人，如何不管一管族人？”

    这一圈人算起来都较林靖年长，诸人笑而不答。林靖笑道，“想是越侯或是不晓得此事……”他量着诸人，眉心微蹙，继而一笑，“抑或，这事本就是越侯默许的。”

    陈东家笑道，“大人目光如电。”

    霍东家笑道，“如我等做生意，也都要与各路官员好招呼。他们这样的大族旁支，与主支的关系定是不差的，不得还有主支的干股在里头。”

    徐东家道，“越侯府的大姑娘嫁的便是承恩公府林家，我听闻，陛下十分信赖林公爷。”

    陈东家道，“可是，我听，陛下的亲爹便是叫林家公爷给宰了的。”

    因是在朝廷豪门之事，魏东家压低了声音，“这事儿按也怪不得林公爷，你们不晓得陛下生父做的那些个事，委实不成体统。林公爷当真血性汉子，听他那时年岁也不大，把陛下生父剁了八瓣！”

    “到底是因着什么缘故啊？”霍东家问。

    魏东家含含糊糊的了，霍东家也不禁道，“当真是个有血性的！”

    林靖听着他们自己，很是有些不自在，遂岔开话题道，“哎，这京里贵人离咱们远，而且，贵人又不缺银钱使。我看啊，虽则经商来银子快，但，不论什么时候，有权的都是做官儿的。”

    “谁不是。”陈东家，“木大人你年纪轻轻，便居高位，较之我等，强之百倍。”木大人，因林靖不好姓林，便暂且姓木了。

    大家纷纷称是。

    林靖笑道，“你们只管趣我便是。我却是与你们一见如故，想与你们几句心里话的。”

    林靖虽则年轻，但他幼居宫内，少居公府，多少年养出来的尊贵气蕴，便是诸人不晓得这位木大人的底细，但，他们也是商界大佬，也见识过京城高官，只觉林靖这一身的贵气，便是寻常官宦门第都不能养出来的尊贵。故而，对林靖颇有几分客气。林靖甫一话，便带着那种高人一等的气场，这些商界大佬，非但不反感，反是觉着理所当然。林靖道，“眼下世道，不比以前了。我居关外，感觉便不似你们那样深，毕竟，我们关外虽则穷困些，但也吃穿不愁的。不瞒诸位，何况，你们来关外这些日子，想也晓得，在我们关外，虽则赋税瞅着好像较关外高些，但除了要交给官府的银子，绝对是没有别个苛捐杂税的。就是没什么关系的百姓，也敢到州城来做些养家糊口的生意。我也去过关外，知晓关内如今的情形。哎，如今关内，穷的过不起日子，填饱肚子都难。可富足如诸位，不是我，如越粮商家，虽则屯粮发国难财，的确是下作了些，但，人家自己的粮食，人家不卖，也不当就得死吧。结果，就因着饥民冲击，死了上百口。何况，还有先时金陵王之乱，掀起多大风波。”

    “诸位都是各地一等一的大商贾，倘在太平盛世，大家只等过安生日子便是。如今，天灾人祸不断，你们越是有钱，则危机愈重。故而，不可不防啊。”林靖感慨道。

    林靖这话，晋商徐魏两位东家尚且不觉，但，听到赵霍二东家的耳里，却不亚于一声惊雷，敲响了二人内心深处的警钟。

    作者有话要：　　PS:嗯，什么都不了~大家过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