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9 章
第219章
林靖对陈柒宝并不陌生, 来, 陈柒宝这个人吧, 眼一看,一百个人里, 九十九个得这是个好皇帝。为人多好啊, 当初就替亲爹坐过牢, 后来因缘际会的做了皇帝,侍孔太后至孝, 对孔家也是极尽优容的。而且, 在朝上广开言路, 很愿意听取忠臣之言。就是徒三头一回见着皇帝陛下, 回头还与林靖呢,皇帝陛下很是圣明。
当然, 圣明这话, 徒三现下是不肯再了的。
陈柒宝就是这样的人,他把面子工程做得极好。可林靖当真是一百个人里的例外, 他从见陈柒宝的第一面就不喜欢这个人,觉着这个心机太过。要是你亲爹是被人冤枉,有什么重大冤情不得伸冤,你去替你爹做牢。可也不看看自己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的爹, 就千里迢迢的过来替爹做牢, 要林靖,真是个伪君子。
林靖的审美,一直是徒三这样的, 两个继兄害死自己亲娘,就要想法子为亲娘报仇血恨。像徒三杀了继兄两家的事,寻常人听到得觉着这是个杀人狂魔,林靖则不同,林靖认为,大丈夫当有此血性才是。要不是徒三这点子血性入了林靖的眼,林靖哪里会与徒三混在一处。林靖甭看生得文弱,他骨子里绝对是个快意恩仇之人。
从林靖的视角来看陈柒宝,这绝对是个有聪明而缺乏大智慧的人。只看当初他们关外军被人坑成那般,陈柒宝也不过一人给他们发了个烈士嘉奖令,就知这人真正的智慧水准是什么样儿了。
如今,这人竟然让章总督权掌浙闽二人主持搞倭事宜。
林靖都,“这是谁给皇帝陛下出的主意啊?这人可真是个人才。”
徒三,“这主意不好?我看,这主意好的很。”
“你会不会听我话啊,我这主意不好了吗?我都出这主意的人,是个人才了。”林靖道,“只是,这主意虽好,却是未能尽善。”
“这话怎么?”徒三道,“我觉着,这主意就够好的了。抗倭并非一地之事,年前你还没瞧见么,咱们这里刚太平了,闽地就遭了倭乱。要这仗啊,就怕一人一个主意。有一个领头羊就够了,倘闽地年前就叫章大人来管,不管不会遭倭乱哪。”
“你也了,抗倭并非一地之事,除了闽地容易被倭寇侵扰,苏地一样有倭寇上岸劫掠的。”林靖道,“要是我,便设苏、浙、闽三地联合大总督,权掌抗倭之事。不信你走着瞧,便是章总督能把浙闽两地管好,倭寇一准儿就往苏地去了。”
“你这话极在理的。”徒三道,“可见出这主意的人与阿靖你比,还是略逊一筹的。”
“那不一定。”林靖道,“别看陈柒宝一向家子气,能想出这样主意的人,绝不是陈柒宝这样的狭隘性子。我都能看到这其间的不足,三哥你略想一想也能想出来的,何况是想出这主意的人呢,思虑只会比我们更清楚的。若我所思不错,这人必然是想到了三地联合抗倭之事,只是,或是他提了这意见,陈柒宝未曾采纳,或是为了避嫌,他没提三地联合之事,只是先提了浙闽两地联合抗倭。”
联合搞倭之事,在徒三看来,没什么难理解的。而且,徒三认为,这是个绝好主意。但是,如今林靖这话,徒三可是真有些不明白了,徒三道,“你这话叫人不解,如何想到却不能提了,还避嫌,避什么嫌?”
“你这怎么都不明白,苏浙闽三地,这是多大的地盘儿,三地设一位大总督,这又是何等的权柄。就陈柒宝那心眼儿,他能放心把三地军权交付一人?避嫌也就是避这个嫌!”林靖道,“别看你觉着联合抗倭是个好主意,可这浙闽总督之位,不是那么好接的。”
徒三皱眉思量半晌,道,“这个我明白,浙闽总督权限虽大,责任也是巨大的。倘是能将倭匪收拾了,章总督自然是大功一见,倘是见不到成效,章总督怕要难辞其咎。”
“知其一,不知其二也。”林靖道,“你慢慢看吧。”
徒三十分想问一问,林靖却是不肯再了。
不过,章总督高升,浙地官员自然要过去请安祝贺。林靖又开始给徒三准备贺礼,此次,他是要随徒三一并去杭城的,毕竟,只要章总督诚心想抗倭,断然不会放着徒三这两次对倭皆能全胜的军中之星不用的。
这样要紧的时候,林靖自然是要跟着一道去的。
还有,林靖想去听一下,京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形,章总督如何贪上了这么个大机遇大麻烦。林靖好奇的是,浙闽总督的事,是如何产生的。
有福和王大郎在县里收丝绸,林靖便随徒三带着贺礼去了杭城。
总督府门庭若市。
徒三的官阶,能送份礼进去就是不错的了,至于总督大人有没有时间见他,得看天意了。不过,据林靖推测,机会很大。果然,徒三递了帖子进去,门房很快出来回话,“总督大人,今儿个是不得闲了,林副将不妨明儿下午再过来,总督大人那时得闲。”
徒三笑,“有劳。”令侍从赏了门房银子,便与林靖一道去了徐将军那里,徐将领升了协领,待徒三林靖二人极好,见他二人一并过来,竟亲自相迎,二人连忙一施礼,徒三道,“这如何使得,将军折煞下官了。”
“这就外道了,咱们战场上的情分不比别的,过命交情,岂在意那些个俗理。”徐将军一面笑着,携二人到了书房,待侍从上了茶汤,徐将军方道,“我算着你们必要来杭城一趟的,如何,可去总督府请过安了?”
徒三笑,“去了,只是总督大人事务忙,不得见。”
徐将军道,“这几天,总督大人极是繁忙,你大致也听了,如今大人身兼浙闽二地军务,有不少闽地官员过来请安哪。”
“闽地也常闹倭患,如今总督大人正管这个,他们定也是急的。”徒三道,“下官这次过来,也是想着,朝廷怕是要对倭匪动真格的了。”
“是啊,可算是等到这一日了。”徐将军道,“这些年,倭匪横行,江南百姓被他们祸祸的不轻啊。咱们算是赶上了。”
徒三连忙起身表达志向,“愿听总督与将军差谴!”
徐将军摆摆手,笑,“坐吧,咱们自己人话,何需这般客套。”又问徒三,“你可有什么算?”
徒三当然有自己的算,不过,他这人哪,天生一幅可靠面相,徒三很实在地表示,“见着朝廷的邸报,我就想着,这抗倭可不正是咱们武人的行当么,就赶紧过来了。算什么的,还真没想。”着,他还搔了下头。
徐将军是个坦荡人,却也不傻,不由笑睨了林靖一眼,林靖道,“没来得及算,这消息太突然了。原本我想着,总督大人三年任期已满,又有前番剿倭之功,应是会高升的。实未料到,总督大人如今竟成了浙闽总督,还要主持抗倭事宜。将军,咱们不是外人,当年以腹背相托。我们这回过来,也是想跟将军商量着,咱们并不是嫉贤妒能之人,想来总督大人对于抗倭之事亦有所算。咱们都是浙地的将领,以后有什么事,我们远在海盐,不甚灵通,就得将军你多关照我们才好。”林靖明明白白的是想与徐将军结成同盟的。
徐将军一向认为徒三林靖都是人中之雄,听得林靖这番话,哪里有不愿的。官场上,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何况,是徒三林靖这样的朋友。徐将军道,“你这话的,咱们都是朝廷的臣子,自然是听从总督大人的吩咐。咱们的交情,不比寻常,这话,你就是不,倘杭城有什么事,我能不知会你们?”
林靖弯唇一笑,“我这人不会话。不过,有将军这话,我算是把心搁肚子里去了。”
徐将军提点了二人一句,“明日若去总督大人那里,总督大人必然会问抗倭之事的,你们心里有个章程才好。”
徒三道,“仗无非就是兵将,上下齐心,这仗便好。”
“是啊。”徐将军一叹,“只是,这话,来容易,做来难哪。”
徐将军这话只了一半,难在何处,却是未提。而是又发人去了自己岳父纪将军的府上,中午徐将军设宴摆酒,待得晚上,徐将军带着徒林二人去了纪府,纪将军待徒三亦很是亲近。朝廷都能让章总督掌浙闽军权,就为了抗倭,可见,朝廷这次抗倭的决心是极大的。如徒三这样自抗倭之功中迅速升迁的武将,自然多的是人拉拢。徒三与林靖商议过,他们根基浅,必然要投靠一位大员的。他们现下身在浙地,且,徐将军为人不错,不若便与徐将军结盟,如此起码能在浙地武官中有一席之地。
故而,这两场宴会皆是宾主尽欢。
待得第二日,徒三过去总督府请安时,徒三自然去见章总督,至于林靖,他这低到没品阶的文书,只有在待客的厅里等着的份儿里。该待客厅坐着的,一水儿都似林靖这样的,各官员的幕僚心腹之人。不过,林靖没坐多久,就有章总督的心腹何先生请了林靖过去话。
何先生温言和煦,“原想昨儿就跟你话的,偏生事情太多,一时走不开,就拖到了今日。”
林靖笑道,“此次来杭城,能见先生,真是青之幸事。想是先生有事吩咐青。”
何先生就喜欢林靖这份知情识趣,何先生道,“并不是有事吩咐你,你是个聪明人,与外头那些个人不同。你当知晓,这浙闽总督之位,真真是个烫手山芋啊。阿青,你是辅助林副将(徒三)两胜倭寇之人。我听,就是徐协领手下将士们现下练的那个三才阵,都是自你那里学来的。我看过此战阵后,当真是有眼无珠,竟险些误了你这样的大才。”着起身竟对林靖行一礼,林靖连忙去扶何先生,连声道,“先生这样,实是折煞我了。”
“你虽年少,才干却远胜于我,达者为师,何来折煞之理。”何先生这几句话的颇为郑重。
林靖摇头苦笑,“我这样的年纪,如何就能想出这样的战阵来。不怕先生笑话,这里头,有我一位师长之功。原是我少时看兵书,觉着三才阵乃大阵,用起来未免不便,虽有我的主意,亦有师长的指点,才有如今的三才阵。”
何先生心下一动,不由问道,“不知阿青你那位师长在何处?我愿意亲自过去请教。”
林靖自然不能出舒先生之名,他便道,“他并无妻儿亲眷,原是个云游四海之人,只是我少时得些机缘,他教了我几年书,如今,我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他了。”
这样的鬼话一出,何先生信不信的,便不好再追问了。
何先生令人请林靖过来,主要是想问一问林靖在抗倭之事上有何算。林靖一笑道,“倭国不过一蕞尔国,在青看来,并无可惧之处。但以往,倭人数十,便可袭村,劫掠一县,何故?难道仅仅是百姓胆怯之故吗?何况,仗难的,从来不是刀戈相对之时。决定战事胜负的,往往在战前。”
“这话有些意思,不过你还得细。”
林靖道,“要浙闽大势,我不好。不过,海盐两次抗倭之战,我倒是有些感触。第一次与倭寇交战,城中留有守兵三百,而且,城墙坚固,前来的倭寇只得百人,兵卒们还是吓得战战兢兢。但,这种怯意在守城的第二日就轻了许多,待到第三日,非但将士们憋足了心气倭寇,就是城中百姓,也纷纷帮忙助战。待到出城迎战倭寇时,初时还只是官兵参战,到最后,全城百姓都奔了出来,把那百十个倭寇踩成了烂泥。可见,百姓们的胆怯不是不能战胜。第二次剿倭之战,之所以能胜,是因为我提前得来了消息,知道倭寇要来,所以,有所准备。有备而无患,就这样简单。”
何先生却是不好糊弄,道,“你如何得知消息的?还得知的那般确切?”
林靖一笑,“这也是跟倭寇学的,我到海盐后,听了倭寇们惯用的伎俩。来,许多战事,不是败给倭寇,而是坏在城里给倭寇送信的内鬼身上。倭寇可以用间,我一样可以用间。”
林靖的简单,何先生却明白,林靖能听出倭寇来犯的消息,这其间还不知用了多少心机手段。何先生感慨道,“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林靖谦道,“我不过后生晚辈,可若无总督大人庇护,何能有后来那一场大胜呢。”
何先生心下一动,道,“如今正需阿青你这样的人才,总督大人听你的才干,也极是喜欢。不知你可愿意来总督府任职?”何先生这就替章总督挖人才了。
林靖是真的服了何先生的心胸,同行是冤家,若是章总督拉拢他不足为奇,难得的是,这话是何先生主动提出来的。林靖想都未想,直接道,“总督与先生抬爱,青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只是,主君与臣属,当如手足如夫妻,生死荣辱,皆当相随相伴。倘青来总督府任职,一则负林大哥之义,二则也有负先生的眼光了。”
要林靖才干出众,这个何先生早便知晓,只是不晓得他这般出众罢了。如今听林靖这一席话,何先生就不只是看好林靖的才干了,连同林靖这个人的品性,何先生都是有几分认可了的。
何先生看林靖愈发顺眼,林靖却是有些遗憾,倒不是遗憾没留在总督府做官,笑话,林靖以前在关外称王称霸的人,他也看不上总督府的官儿。林靖就是遗憾,白白了来了总督府一趟,关于浙闽总督到底是谁提议,完全没听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