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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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靖着实想把郑总督的脑袋拧下来的研究一二, 看此人的脑袋里是不是一脑袋的豆腐渣啊!

    徒三还劝林靖, “也不值当为这个生气。”

    林靖啧啧两声,“反正我不等朝廷的官儿做, 自然不值当为这个生气。我就是见不了蠢才, 见着就堵心。”

    徒三心, 那你就多看看我吧。当然, 林靖心情正不好,徒三也不会这会儿臭贫,徒三本也未将朝廷恩赏放在心上的人,徒三道,“大不了不升官罢了。”

    林靖摇头, “你我不在乎,可手下将士不能不在乎。不过,这事对咱们并非坏事, 我只是为章总督可惜罢了。”

    徒三道,“章总督出兵之事,我自当上折为章总督辩白一二。”

    “你这折子, 上了不若不上,可又不能不上。”林靖惋惜道, “章总督的运道,委实不大好, 偏生又遇着陈柒宝这么个心眼儿。章总督想入阁之事,怕是难了。”

    徒三明白林靖话中所指,自来朝中官员升迁, 如章总督这样的从一品封疆大吏,再往上升,外任官已升到顶,只能是往朝中内阁六部升了。原本,章总督在江南有此大功,升任阁臣的机会很大,但,偏生在这议功的节骨眼儿上,郑总督把直隶总督给参了,直隶总督号称天下第一总督,掌河南、河北、山东三地军政,便是章总督这种掌浙闽两地的大员,拼实力,都不一定拼得过直隶总督。若是这事与章总督有关,也就罢了。偏生郑总督那奏章,章总督是完全不知情。

    章总督懵的,直接把何先生发过来问原由。

    待何先生问明白,何先生愣怔半日没出话来。良久,何先生磨一磨牙,讥讽道,“这要不知道的,还得以为郑总督就这般报答我家大人的驰援之恩哪。”凭何先生的涵想都要冷笑了,可见何先生对此事之恼火。

    林靖道,“眼下生气已是无用,大将军已写好为总督大人辩白的折子,只是,这折子纵是递上去,怕用处亦是不大。先生与大人要有所准备才好。”

    何先生知道林靖的是浙闽在朝廷的应对上,得有所准备。何先生气道,“这要如何应对,原与浙闽无干,偏生郑总督在这节骨眼上去参直隶总督,直隶总督焉有不借机发难的。”

    林靖敏锐的问,“可是还有什么内情?”

    何先生道,“兵部尚书今年七十有五,致仕折子都上三道了。你想想,这个位子,谁不想要?”要何先生,章总督于江南有大功,便是酬功,也当是章总督。可现下,好端端的,就因这多事的郑总督,你是不是吃多了,还是叫直隶总督收买了,这不给添乱么?何先生看向林靖,“郑大人不会是跟人做的套儿吧?”

    林靖道,“不瞒先生,这种想头,我也有过,可是,眼下委实看不出。你觉着,他像是个能下套的人?何况,他一地总督,一样是封疆大员,直隶总督有这么大的面子,让他给咱们下套?”

    何先生长叹,“罢了罢了,飞鸟已尽,良弓当藏。待回浙闽,还是请总督大人致仕吧。”

    林靖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何先生险没叫林靖这话噎着,林靖扶一扶何先生手里的雪色瓷盅,看向何先生,道,“此法,可行。”

    何先生明白,林靖是想让章总督借此以退为进,试一试朝廷。只是,原本正是战功卓著之时,偏生要行此以退为进之法,再想到如今局势皆拜郑总督所赐,何先生便是一肚子的火,何先生道,“要知郑总督是这等样人,哼!”后半句,何先生没完,林靖却是明白,何先生想的是,倘知郑总督是这种脑子有病的,当初真该先叫倭匪宰了这祸害,再发兵救金陵方是!

    何先生过来,问明原由,除了又生一场气,也没别个法子。待回浙闽,与章总督一,章总督亦是恨郑总督郑的牙根痒。章总督还把一封信给何先生,道,“瞧瞧,还发人送信给我,叫我一起弹劾见死不救的直隶总督哪!”

    何先生直接道,“大人不必与这等糊涂人生气。”

    是不与糊涂人生气,可偏生是这糊涂人,坏了章总督大事。

    纵是有何先生提的以退为进的法子,在此时,却也不是上好的法子。因为,此时此刻,兵部尚书将要病退的时候,给郑总督这般一搅局,根本就没有什么上好法子了。

    纵非上好法子,也要用上一用了。

    章总督对于直隶总督的弹劾,未曾辩白,直接认罪,还要因罪请朝廷允他致仕回家。章总督的奏章写的也很动人,章总督,这几年,日夜忧心倭患,身子大不如从前,今倭患已解,他身子不好,如今又有擅自出兵之事,一则有过当罚,二则他也想回老家将养身体。

    要知道,在官场上,哪个人身体不好,这对于此人的仕途,亦是有所影响的。

    不然,为什么上年纪的要致仕啊,不就是因上了年纪,身体不好么。

    陈柒宝收到章总督这封奏章后,先与内阁诸人商议,内阁什么的都有。实在的,章总督功高,这谁都承认,只是,不知是何等微妙情绪,内阁竟也有人赞同章总督这封养老致仕的奏章,好在,这话登时叫孔国公驳了回去,孔国公道,“章总督年不过六十五岁,离致仕还早的很。再者,仗时能撑得住,如今这天下太平,反是不成了?老朽如今将八十的人,还照样为朝廷效力哪。”

    谢国公亦道,“江南大胜,章总督为第一功臣也不为过。功劳未赏,倒先令功臣回家,老臣未闻世间有此事。”

    林翊直接道,“此不过是几个总督之间的嘴仗,依臣看,这事不妨先放一放,当先议江南之功。”

    孔谢二人亦称是。

    陈柒宝留了林翊话,陈柒宝道,“看来,章总督不大信朕啊。”

    林翊不解,“陛下何出此言,陛下万乘之尊,今江南功高,章总督行事慎重,未尝不是好事。”

    陈柒宝一笑,“他这是慎重,还是以退为进?”

    林翊道,“陛下是天下之主,朝中百官,无不时刻揣度陛下心意,此并不为奇。”

    陈柒宝道,“林卿的意思,朕明白了。”

    林翊只愿这位皇帝陛下是真正明白他的意思,林翊轻声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臣子,是陛下的臣子。”

    陈柒宝摆摆手,令林翊退下了。

    林翊回府,与舒静韵谈及此事,舒静韵道,“陛下疑心太重。”

    “不好这样陛下。”林翊道,“章总督一向与孔家走得颇近,今孔国公权重,再来一位章总督入阁,怕是陛下自内阁制衡上考虑吧。”

    舒静韵道,“章总督这样的才干,如何会为孔老头麾下。无非是章总督京中无人,不得不倚仗孔家一二罢了。陛下委实过虑了。”

    林翊不好这位皇帝陛下的不是,只是,他心中未尝不做此想。舒静韵道,“今直隶总督与浙闽总督所争,不过兵部尚书之位,难不成,直隶总督在京就与京城豪门无所来往了?”

    就此事,林翊未再多言。

    战功恩赏很快颁下,随着赏赐颁下的,还有朝廷在诏书中大赞章总督功劳,章总督尚是壮年,朝廷离不得卿,朕也离不得卿,还需卿为朝廷效力,为百姓效力的云云。

    朝廷战功自是丰厚,江南上下,皆得赏赐。

    徒三还得了子爵之位,章总督得伯爵爵位,上下武官,皆按战功升迁,穆容穆姑娘得三品女将军的官位,这对于朝廷来,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实在是,穆容功高,不得不奖,且要厚奖。

    为此,穆秋亭很是为妹妹感到高兴。

    整个江南官场皆因此次战功之赏而喜悦,若唯一不大喜悦的,怕就是林靖了。

    徒三其实欢喜亦是有限,自从上遭泉州之战,林靖偌大功劳啥都没得后,徒三对朝廷的心就淡了。此次请功,徒三原要把林靖放到战功名单上的,林靖坚持不允,此方罢了。故而,自然是没有林靖的战功可赏。徒三认为,林靖不是会为战功不悦之人,徒三问林靖,“是不是觉着,朝廷赏的少了。”林靖只会为不平之事而恼,尤其是他的不平之事。

    林靖拿眼一瞥半屋子的赏赐,道,“这也不少了,你才在江南几年,今正二品大将军之位,又有了子爵爵位,还嫌少?”

    “那怎么不痛快了。”徒三拉过林靖,一并坐榻间话,林靖嫌他身上酒气臭,推开徒三,叫他坐凳上去。林靖自己脱了靴子盘腿窝榻上了,徒三端了碗醒酒汤一口饮尽,又坐榻上去了。

    林靖道,“你得子爵,章总督得伯爵,章总督这尚书位,怕是难了。”

    “这有什么法不成?”徒三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朝廷爵位都赐了,若依我,还是要重用章大人的。”

    “赐爵已是酬功,功劳已酬,哪里还会再把兵部尚书之位给章大人?”林靖道,“若是朝廷有意要章总督升任内阁,此次,当直接调章总督入阁,既体面又光鲜,还叫天下人都看到,朝廷是如何厚待有功之臣的。可今次,只有赐爵,未提入阁之事,今次不提,以后更不会提了。”

    徒三皱眉,却是有些不赞同林靖这话,“尚书之位,正二品。今章总督还兼着从一品大学士的衔,要品阶,早够了。这爵位,的确是按功劳赏的,朝廷也得想一想,江南这几年,了多少仗,操了多少心。给章总督个伯爵位,也不算厚赏。可尚书位,入不入阁的,我是觉着,这样的高位,原就当是能者上,庸者下。总督大人的才干,多少人看在眼里,难不成,还配不得尚书位?”在徒三看来,爵位是江南之功,尚书位,不过是正当升迁而已。

    林靖道,“你会这般想,可内阁那帮人不会这样想,重要的是,陈柒宝不是这样想。”

    徒三不认同林靖这话,不过,如果章总督听到,估计章总督会十分认同。

    因为,章总督在接到朝廷所赐伯爵之位时,他便明白了朝廷的心思,陛下的心思。

    何先生却是不甘心,道,“我还是去京城听一二。”

    章总督道,“帝心若此,不必去了。”

    何先生极力要去,他是追随章总督的老人儿了,他定要去,章总督也便让他去了。何先生尚未走,林靖却是先一步到了总督府,章总督还呢,“我料想,大将军那里事务也多,如何你这会儿过来了。”

    “这都把倭匪走了,还有什么事务?便是有,也不过些鸡零狗碎,还怕没人争去?”林靖道,“我过来看望大人。”

    章总督笑,“难为你们还想着我?”

    林靖道,“功名利禄这些东西,都不过是虚的,要我,唯这几年,与总督大人结下的情分是真的。”

    章总督其实心情不大好,但,听林靖此言,亦极是喜悦,章总督击掌道,“得好!今日我设美酒,咱们不醉不归!”

    林靖笑,“那可叫我赶上了,我这也有好些年没好生吃回酒了。”

    酒尚未吃,何先生起要去京城的事,林靖道,“先生去一趟也好,到了京城,别忘了听一下孔家,孔国公不是在朝极能得上话么。如何这等要紧时候就不成了!”

    章总督连忙道,“这是哪里的话,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何先生却是心,阿青倒是想把我听的事都猜出来了。何先生就是想亲去京城看看,孔家到底有没有在尚书一位上帮着出力,章总督对孔家,可是一向不薄啊!

    结果,何先生不去尚好,这一去,当真是气个半死。

    要郑总督还只是个糊涂人,今见孔家,方知何为背信弃义之人。

    何先生一去一回,再加上听消息的时间,也将将一个月。待何先生将事情与章总督一,章总督冷笑,“圣人之后,竟也有这等人!”

    无他,尚书之位落空,章总督虽失落,倒也并未到恼怒地步。可孔家行此事,当真叫章总督怒不可遏,无他,兵部尚书刚刚确定花落直隶总督孙总督头上,这孔家孙子,便娶了孙家孙女!

    此事,如何不令章总督着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