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之五
林泽回程时遇着他爹的, 林翊见着儿子, 当真是松口气,同时又不禁恼火, 想着这子仗哪儿去了, 险没丢了!好在, 林翊不是个会当外人教训儿子的人, 见林泽平安,便带儿子回了营帐。
待到了营帐,林翊方晓得林泽见到林靖的事。
林翊问,“你如何见到了他?”
林泽一看他爹的神色便知他爹是晓得叔在世之事的,林泽道, “爹,你怎么没早叔尚在的事啊,在家时, 我娘每想到叔都要伤心落泪的。”
林翊将手一摆,“问你话呢。”
林泽就了,“当时突然来了那么些匪寇, 我只顾杀敌,待后来, 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远望到一户人家, 我就想着过去听道路。不想近了才晓得,那是一处大帐,我都没认出叔来, 还是叔认出了我。”
林翊与儿子道,“你与他多年未见,他当年离京,你年纪尚,孩子,一天一个样,如今你都十八了,与少时相貌大是不同,他如何能一眼认出你?他不过是故意引你过去罢了。”
林泽当下有些瞠目,仔细想了想自己迷路的过程,摇头,“不能吧。我并不是追着寇匪过去的,也没有谁引我过去。”
“你如何晓得他!”林翊道,“当初野人谷那地界儿,据人进去没有能活着出来的,可他就平安的从野人谷出来了,你叔这个人,虽则他的许多做法我不赞同,可断不能轻视于他,他的才干,常人所不及。”
林泽看他爹还挺关心叔,便,“我看叔可瘦的,手腕还没我粗哪。”
林翊道,“他自幼便身体不大好。”
林靖是那种,只要他活着,就不会活的很差的人。林翊知道林靖活着,便不会再关心林靖的境况,林翊关心的是他儿子,“他这么千方百计的引你过去,定是有话与你的。”
林泽面现难色,不晓得如何将他让他代给他爹的那句“我已为这天下选好新的君王”出去,不要重复这话,就是一想起来,林泽都是心跳加快,面有不安。林翊愈发稀奇,问,“他与你什么了?”
林泽都没敢大声,他是悄悄的,声的同他爹的,那模样,简直像在做贼。
林翊不愧是林靖他大哥,林泽他爹,听林泽做贼般完这句,林翊不以为意,“这也不必特意过来同我,他如今做的事,原就与反贼无异!”
林翊关心的另有其事,看向儿子,“把他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到你离开,所有他与你的话,原原本本一遍。”
林泽只好照实同他爹了,林翊一面听一面冷笑,与儿子道,“当年,他离开京城,是因为,他杀了陛下的生父和两个兄长。当然,先襄阳公为人下贱,他杀襄阳公,也算快意恩仇。就是再有襄阳公的两个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一并杀了。可襄阳公家的几个孙辈,有些尚未成年,那几个孩子,是犯了什么样的死罪。纵哪家满门抄斩,未满十六的孩子都会改判流刑。我不是襄阳公并无错处,可他行事,未尝无可挑剔。他离开京城后,陛下未曾再追究此事。难道,陛下不算宽宏大量?昔金陵王之乱,关外军的确是南下平叛,最后,关外军进了野人谷,高凡的确有偌大怀疑,可是,朝廷断案,也得讲究证据,当时,没有确凿证据来定高凡的罪。他既觉不公,自野人谷出来,为何不到朝廷来寻一个公道?京里有我,我难道会偏颇别人。他自野人谷出来后,直接回了关外,若我所料未差,前几年关外官场屡有官员出事,未尝不是他的手笔?关外官场动荡,明面上就死了十数位官员,私底下丧命的,更不知多少?他就这样,窃关外之权。之后,更是鬼鬼祟祟、顶名冒姓的南下,你以为他南下独是为了剿匪么?不要信他的鬼话,他是因关外兵力有限,到南下想弄些兵员过去。可是,他赶上了江南抗倭。他是在借抗倭练兵,章总督之死,我不敢与他相关,可是,章总督一死,他立刻借此离间江南军与朝廷的关系,带着两万江南精兵北上,回到了北靖关。就是现在,江南叛军已被朝廷大军围困大半年,那不过是几家靠走私发财的土财主罢了,他们一时反了,粮草他们或者不缺,可他们手里的兵械,由何而来?你以为,这些事与他无干?还有这次的匪寇,寻常匪寇,不会有这样的战力。我告诉你,这根本不是匪寇,这是北靖军。”
林泽脸色数变,听到最后,脸梢都不由微微泛白。
林翊沉声道,“你不必因为他相貌单弱,不通武功便觉着,他没有功击力。他的可怕,可不在这上头。”
父子二人正着话,侍卫在外回禀,是舒先生到了。谈话暂止,林翊令舒静韵进来,舒静韵与夏三郎一道过来的,夏三郎手里还带来几把长刀。
林翊接过一柄长刀,对着天光细观其刃,道,“是倭刀。”
舒静韵道,“以往听,便是倭人也不是个个都有倭刀,今次流寇,却是个个都配此刀,幸而我们有防范在先,可就这般,也颇损失了些兄弟。”
林翊道,“不是什么流寇,是林靖,阿泽已经见过他了。”
舒静韵、夏三郎二人纷纷变色,更是同时看向林泽,林泽点头。
二人看林泽平安,就知林靖对这个侄子还是有些香火情的,不然,林靖倘万一六亲不认,那可真是……只是,林靖留的这丝香火情,在夏三郎看来,反而令林翊在政治上添了几分艰难。舒静韵也想到了这一点,问林泽,“阿泽没受伤吧?”
林泽心,叔对他挺好的,还送桔子给他吃。
林翊看一回倭刀,道,“我记得,当初江南刚刚开始抗倭,章总督曾向朝廷献上一张刀方。”
这件事,舒静韵也听过,不过,舒静韵未在官场,当时亦未细究此事。倒是夏三郎,曾在淮扬任巡抚位,虽然未在章总督手下当差,但,夏三郎去江南前,对江南进行过极细致的调查,夏三郎点头,“是,当时朝廷似乎未铸新刀。”
林翊道,“这就是新刀了。”
夏三郎眉心倏的一紧,“大将军的意思是,当时的刀方是自倭人那里得来的?”
林翊道,“可见林靖与倭人往来,并非一日。”那是什么时候,那不过是抗倭刚刚开始。而倭人视刀方为倭国密宝,林靖能得到这个刀方,必然早与倭人相熟。
夏三郎道,“可是,纵林靖有此刀方,也当视为珍宝,如何当初就献给朝廷了?”
林翊道,“他行事,向来不能以常人揣度。”
夏三郎却是认为,林靖当年纵是在江南有自己私心,可抗倭之人,亦是真的。不然,谁会将这等宝贝献上。
关于此番战事,林翊自然要上密折呈报朝廷。
舒静韵夏三郎都有些担心京城安危,毕竟,林靖都直接露了脸,还了那等狂话,这并不是林靖让林泽带给林翊的话,而是林靖带给朝廷的话。
同时,这也标志着,林靖已经认为,他已与朝廷有一争之力。
林翊却是道,“他现下还不会对朝廷动手。”
舒静韵轻声,“不可不防。”
“他现下,还要坐享渔翁之利,一则是关大将军南下与叛军之战,二则便是咱们在边州与蛮人之战了。他要靠这两场战事消耗朝廷的实力。”林翊忽然道,“你,蛮人此次犯边,会不会与他相关?”
舒静韵以往曾教导林靖数年,他当即道,“决不可能。当初,老公爷就是战死在边州,依阿靖的高傲,他如何会与蛮人串连。倘他有意与蛮人勾结,这次不会一击便撤退。倒不似要与我们生死相战,好像,就是来声招呼。”舒静韵想了片刻,“像你的,可能,他这么快撤兵,也有让朝廷兵去抵御蛮人的意思。”
“至于渔人之利……”舒静韵道,“只要江南战事与边州战事顺遂,朝廷腾出手来,便是要北上收北靖关大权了。”
林翊亦做此想。
待林翊发人八百里加急连折子递上朝廷,一路上再未受到林靖的北靖军侵扰,很顺利的便到了边州。而京中陈柒宝收到林翊的折子,知道林靖非但在世,还有一些林翊对林靖的推测,陈柒宝既难掩惊心,同时,心底深处亦不由泛起一股子深切的厌恶:
竟然还没死!
作者有话要: ps:下午有事,上午更,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