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之二三
林靖是真的没想到林翊会自尽。
尽管外面人都称林靖与林翊为林氏双杰, 将林靖与林翊并立, 甚至,在关外军入关之后, 怕是还有人会, 林靖是强于林翊的。可是, 在林靖心里, 林翊一直都是父兄般的存在。哪怕在江南各为其主,林翊能那样的铁石心肠,眼瞅着林靖跳进乌江,也未有任何动容。林靖认为,林翊有着钢铁一般的意志。
这样的长兄, 如何会自尽?
林靖知晓此事时正在给徒三写信,听到侍从回禀,待林靖跑到林翊书房, 林翊伏在血迹中,气绝久矣,手中所握是林翊的佩剑。林靖当下大痛, 转身便走,不过行至书房门畔, 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心腹侍从连忙扶住林靖摇摇欲坠的身体,林靖狠狠一掌握住门框, 脸色已是惨白中透出青气,将唇角的血狠狠擦净,吩咐一句, “装殓后,立刻火化。”然后,推开侍从,快步离开了书房。
林翊过逝的消息,林靖并没有令人噤声,于是,便传了出去。
有许多人想探一二,尤其是朝中旧臣,林翊对陈柒宝的忠贞,他们都是知道的。突然间,林翊死了,这破土发丧的事,还有,咱们要不要去吊唁一二。
只是,林家如今是林靖主事,而林靖的性子,便是谢国公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林靖完全没有半点要为林翊破土发丧的意思,他回到房间,继续给徒三写信。信上依旧没徒四的事,而是了陈柒宝已亡,他会让孔太后出一道手书谕令,令关庭宇投降,徒三着人接掌边军后,立刻来朝,接掌朝事。陈柒宝出殡的事不能没徒三做主。把这封信写好,林靖开始写第二封信,这封信是写给张夫人的,徒三一时半会儿回不到京城,这个时候,还需张夫人过来主持大局。
当天用过早饭,林靖还坐车去九门巡视了一回,看诸人接掌城卫后都很用心,林靖也就放心了。
当天中午,林靖进宫与孔太后一道用的午膳,林靖与孔太后早便是旧相识,尽管多年不见,彼此都是政治人物,哪怕这餐饭吃的味同嚼蜡,那也是要吃下去的。
林靖的确对孔太后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起边州之事,林靖道,“家父就是在边州捐躯,当年,德皇帝因姑母一直疑心林家,我大哥回乡守孝,边州便一直是关大将军驻守了。其实,德皇帝真是想得多了。”
“当年,阿靖你的名字还是德皇帝取的,你知道吗?”
“听姑母过,当年德皇帝听闻关大将军在边州得胜,想着天下靖宁,便为你取了一个靖字。”
“可见,德皇帝的眼光是极准的。”林靖不紧不慢,淡淡道,“我这大半生,所为者,就是天下靖宁。太后或者以为,不仗,日子太平,就是天下靖宁了。以往,我也是这样的浅薄见识。直待当年姑母过逝,我看着德皇帝假惺惺的在姑母的陵前至哀,我当时,就想一刀捅死他。后来,好容易他落了个绝后的下场,自己也死了。我们几家一起扶立了陈柒宝,接着,夏妹妹就出事了。就是杀了襄阳公,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我当时就明白,我们扶错了人。陈柒宝的自私、狭隘、浅薄,并不在德皇帝之下。要他哪里比德皇帝好,只得,他这帝位来路不正,他较德皇帝更会装罢了。他当时,迟迟不肯处置襄阳公,坐视襄阳公害了夏妹妹,不过是因为,他要借朝廷的手,除去襄阳公!太后想想,如姑母、如我、如夏妹妹,我们的身份、出身,哪个就差了?可是,我们这样的身份地位,想得到一个公道,都这样的难,何况百姓?”
“太后居深宫,如何知外头是何等样的世道。百姓们的生命,贱若蝼蚁,一场风吹浪,可能就此消失无踪。我若为荣华富贵,当初不会杀襄阳公,更不会离开京城。这世间,没有比京城更容易谋得富贵的所在。可是,我永远不会与德皇帝、与陈柒宝这样的昏君为伍。德皇帝为我取的名字,的确是极准,接下来的靖宁天下,是由我所开创。”
林靖请孔太后亲笔手书一道谕令,盖上凤玺后,便告辞出宫去了。
林靖的冷酷、决绝,令关外诸将都不敢有丝毫不驯。
毕竟,消息灵通的都知道,林靖刚把亲大哥给火化了。这个时候,凭谁心情都不会好。
张夫人来得很快,林靖没有瞒张夫人徒四之事,从济南府到北京城,张夫人一介女子,硬是两日快马就赶了过来。亲弟弟过逝,张夫人自然悲痛,不过,陈二青也悄悄同张夫人了林翊自尽之事,陈二青劝道,“大姐,哎,这战场上,刀枪都无眼。这位林国公,当年在江南,就是林将军,也叫他逼的跳了江。如今这位林国公已是死了,也算偿了命,我看林将军情形不大好。”
张夫人多年坎坷,又是做头领的人,不至于不通情理,她拭去眼泪,“阿靖在哪儿,我去瞧瞧他。”
陈二青带张夫人去了林府。
林靖正在批阅公文,听侍从回禀张夫人到了,遂起身相迎,张夫人一见林靖就大是心疼,林靖原就是瘦削,如今几乎是瘦的脱了形,脸色更是灰白,唇上无半点血色。张夫人一见就急了,握住林靖的手臂,“阿靖你怎地自苦至此!”
“只是这两天有些累,歇一歇便好。”林靖请张夫人坐下,道,“姐姐来的正好,大将军在外,京中不能没个人主持事务。济南那里交待好了吧?”
张夫人点头,“我将军务将给了江九,由许将军协理。”
林靖微颌首,“大将军不在,京中之事,还需姐姐坐镇。另外,皇帝陛下崩逝,朝中不能没个章程,如今吵吵嚷嚷的。二青他们,都是一帮子武将,跟文官不是一路人。我拿主意,不相宜。正好姐姐过来,明天早朝,先叫朝中一干人安分些。”
张夫人道,“要怎么做,你与我就是。不过,这事且不急,我听京中太医院有太医,都是极精湛的医术,先请两个过来帮你诊一诊。”
“我如今就在吃太医院的药了。”林靖摆摆手,对张夫人道,“眼下,没有比江山更重要的事!”
张夫人尽管是女流,可她是徒三的胞姐,她的到来,的确是令京城大为安定。再有林靖指点护卫,张夫人,不,徒花直接掌握了京中大权。
徒花是在第二天下午才知道牛子被林靖关起来的事,徒花想想林靖如今的情形,不欲令林靖烦恼,亲自见了牛子一回。听牛子林靖拦下送往雁门关的消息,这才亲自问了林靖。林靖道,“京中陈柒宝一死,帝位易主已是定了的事。关庭宇是当世大将,边州军更是数一数二的当朝精锐,让关庭宇带领边州军降了大将军,这天下,才算彻底安定。若四之事叫大将军知道,他必然要赶回京城。四已经死了,关庭宇还活着,不论任何时候,活人总是更重要一些。待边州归心,大将军自然会赶回京城,我已让孔太后写手书送往大将军那里。待他回京,自然知晓四之事。”
徒花沉默半晌,只是与林靖道,“这事我知道,我也同意这么办。”
林靖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徒花的意思很明白,以后便是徒三不悦,徒花也会分担此事。
边州那里。
有关二亲自解劝,后又有孔太后手书,关庭宇知晓陈柒宝崩逝之事,方归降徒三。
徒三大悦,亲自扶起关庭宇,请关庭宇一并回京,给陈柒宝出殡发丧。
徒三回京,先是到陈柒宝陵前致哀,而后到慈恩宫请安,孔太后很识时务的温言安慰,厚赐徒三。然后,徒三并不多在宫中停留,他许久未见林靖,很是牵挂。
徒三出宫后还问他姐,“怎么没见阿靖?”他今日回京,将士们都出城相迎,只未见林靖身影。
徒花道,“我有事与你。”
“什么事?是不是阿靖出事了?”徒三多年未曾与林靖分离过,很有些不放心。
“阿弟,是四出事了。”徒花直接把事了出来,“四中了一箭,已经过逝。”
徒花少时离家,对一母同胞的徒三感情更深些。
可徒三不一样,他自,看徒四长大。兄弟俩再艰难的日子,他都是带着这个弟弟。徒三待徒四,犹如林翊待林靖,徒三当时双目赤红,声音阴冷彻骨,“四在哪儿?”
徒花带他去看过四,徒三细问徒四是如何死的。听是林翊所伤,更是恨林翊欲死!结果一听,林翊已经自尽。徒三怒,“四出事,你们如何敢瞒我!”
陈二青贾源等人皆吓的不敢言语,徒花令他们下去,亲自与徒三解释的此事。徒三脸沉若水,不好与他姐发作,他就是气的发昏,也知道,他姐先时在济南,瞒他之事,不是他姐的主意!徒三这辈子都没这样的恼怒过,待徒三问过牛子,尤其牛子了林靖把林翊的妻儿早就不知藏到哪儿去时,当下气得掀了桌子!
待徒三到了林家,他原是想质问林靖,究竟将他视作何人!结果,徒三气冲冲去了,真是连个屁都没放出来,主要是,林靖的身体很不好了。
林靖就那么躺在床间,发丝乌黑,脸却是白的如一块玉,一块冰,几乎透明到可以看到皮下些微青色的血管,整个人呼吸微弱,若不是挨近到林靖面前,都觉不出还有声息。
徒花见林靖病至此地,亦是伤感非常,徒三忍不住握住林靖的手,那样的细瘦。徒三没多呆,出去问太医林靖的情形,太医道,“病者原就身体有亏,又因伤心过重,劳损过度,想来还用过一些大补药物。只是,大补药物多是短暂补一补元气,如今药效一过,身子反是大亏。如今情形,委实不大好。”
徒三问,“什么时候能好?”
这太医如何敢,况,林靖这样儿,太医都想下个病危通知了。徒三阴声道,“阿靖有个好歹,你们全跟着陪葬!”
徒三恨林靖恨到骨子里,他也很生林靖的气,可林靖都这般了,徒三又不放心他,只得暂时住到国公府里。待到陈柒宝殡都出完了,林靖也没见醒,徒三很生林靖的气,林靖瞒他四的事,林靖还早早的把林翊一家送走,林靖当他是什么人呢?当他是要一起过一生一世的人了吗?
他想对林靖发火,林靖却病成这般,威胁太医也没用,徒三又很怕林靖就此一病不起。徒三知道,人这心里,都是有一口气撑着,这口气不散,人便没事的。徒三握着林靖的手,恶狠狠道,“你再不醒,我就把林翊的骨灰渣子,当风扬灰!对了,牛子已经同我请命,要亲自带兵去把林翊的妻儿逮回来,你,我要如何处置他们呢?”
不得不,徒三这招,比太医的药都管用。
林靖给他吓的,怕是进了阎罗殿都要再爬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 ps: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