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太太看孙子气的跑出去, 老头子在那儿捂着脸低声掉眼泪，她心里立马就慌了, 事情发展的超出了她的预想，她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头子，我不是故意的呀，都是我孙子，手心手背的, 我就是看爱党可怜....呜呜，老头子, 这二子是不是恨上我了呀, 呜呜，老头子.....”

    老爷子被老太太推搡了几下, 才提着力气抹了一把眼泪, 他轻轻拍了拍老伴的手，唉，怪只怪他心不够硬，要早知道老三家这么能挑事儿，他.....现在什么都晚了。

    老太太看老爷子没有埋怨自己, 哭了一会儿也就收了声，家里有老头呢，爱国最听老头子的话, 回头老头子好好帮她个情, 应该就没事儿了。

    老太太天真的以为孙子出去转一圈, 还会跟过去一样孝顺他们, 只不过那也只是她以为罢了。

    老爷子看老太婆哭了一会儿，就又跟没事人一样在那儿忙东忙西，他除了叹气还能干什么呢，这自己娶的媳妇儿啊....

    方爱国推车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黑了，他抬头看了看满天的星光，恍然生出一种不知向何处去的寂寥感来，他又没家了....

    天下何其之大，可就没有一个让他容身的家！

    以前他看老爷子对他还算真心，就想着伺候老爷子终老，有老爷子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等以后和媳妇儿结了婚，他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可这个家终归不是自己的家，老爷子有老太太，有儿子，还有孙子，虽然伯伯们一次都没给过养老钱，也没给过老两口糊口的粮食。

    老爷子是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来了，人家一个愿一个愿挨，没有他一个辈话的权利。

    事实是，确实没有他话的权利，老两口自己自食其力，令人称颂，他们并没有想要他一个辈出力多少的，是他自己感念当初收留的恩情，几年来不时贴补...

    他没做错吧，老爷子一直对他都不错，就算偏心他奶也算情有可原吧，方爱国烦躁的揉了揉头，付出都付出了，算不清楚了，亲情也许就是一笔糊涂账吧。

    但不管怎么样，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任何人！

    方爱国茫然的看了眼四周的夜色，该是有决断的时候了。

    凭什么每次都是他吃亏呢，就是吃亏，人家也不会念他一声好，他图什么啊？

    也许在老爷子私心里，老方家就他一个还算出息，他多出点力想必是该当该份的吧...算了，不想了。

    以后除了该有的孝敬，他也该为自己多做点算了，这个家里，有几个会在乎他呢，方爱国抹了一把脸，推着车子绕过大伯家，从一侧推走了，眼下还是把这祸根处理了。

    他原先还是想的太天真了，这自行车在乡下是多贵重的东西，他白晃晃的骑回来，人家看了，心里能不火热吗？被人算计也是他活该。

    想到再过一段时间，这车就不属于自己了，心里还有点舍不得，当初求爹爹告奶奶的，好不容易才淘换来的车，自己才骑几天就得转出去，真心不是滋味啊。

    他原本都盘算好了，以后骑着车子上下班，一方面省下公社的花销，一方面还能就近照顾老人，等媳妇儿上初中，他还能顺带接送，一举多得。

    想到这里，方爱国叹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切都脱离了原本的轨道，还害的媳妇儿和自己划清界限，早知如此，他何必费力还不讨好呢。

    方爱国慢慢推着车子，在他起了把车送人的念头的时候，他已经想好该怎么处理了。

    黄爸爸双眼盯着自行车挪不开，虽然这会儿的光线一点儿不好，连车子的好赖都看不出来，他还是从车子的把手、横杠、车座到后座摸了个遍，爱不释手。

    他都不敢相信，这子居然要把这车转给自己，他本来还想着怎么和这子套近乎，让他帮忙再搞一辆呢，没想到他这还没来得及开口，这子就送上门来了。

    过了好久，黄爸爸才把视线从自行车上挪到方爱国脸上，他尝试着量他看有没有什么猫腻，他是想不明白，这好好的自行车咋不要就不要了，可别其中有什么事儿啊？

    “我二子，你到底咋想的，这么好的车咋就不要了呢？有什么困难非得卖车？你跟叔，凭咱的关系，叔能帮的一定帮。”

    这子和他家这几年一直处的比较好，孩子要真有难处，他还真不能干看着不管，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家里俩个孩没少吃人家的零嘴，他当爸爸的记着情。

    “叔，我命苦啊，我妈不了，就是我奶都不消停，这日子我没法过了，我明儿就还跟过去一样上公社住，好歹能过些安生日子。”

    “叔，我不骗你，这车子我是要不起了，为着这车子，一家子跟我闹，我还怎么过日子啊？叔，你可怜可怜我，就要了吧。”

    “我家的事儿你也知道，我不愿意自己辛苦挣来的东西便宜他们，的好听，什么借给大哥结婚用，叔，你，这话我能信吗？”

    “都拿我当傻子看呢，一天不松口，就整天的围追堵截，唉，叔，我是真惹不起，也快被他们烦透了，叔，你就，你要不要吧？”

    方爱国对着“老丈人”哭诉着自己的悲惨遭遇，期望着“老丈人”能把话传回去。

    唉，他实在太倒霉了，就买了个二手自行车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现在媳妇儿连话都不跟自己了，他都没地儿理去。

    “要，咋不要呢，就我家那两个懒鬼，每天上学跟仗似的，死拽活拽才能把人给薅起来，这要有了自行车，俩孩子也能多睡会了，路上还能轻松些。”

    “叔跟你，我早就想让你帮忙呢，就是地里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跟你，现在好了，有了这车，也不需要再麻烦你了。”

    黄爸爸听清楚了他卖车的理由，也为这子的可怜遭遇鞠一把同情泪，这要换成他，他肯定也得把车转卖出去，不然指不定到最后车钱两空。

    弄明白了缘由，黄爸爸心里就有数了，这车他要了，真是瞌睡了送枕头，给他碰上了。

    黄爸爸抓着车头，只等着和这子谈好价钱，就把车推走，有了这车子，以后去哪儿都方便，他早上也不用着急了，不两个孩子省事儿，他也占便宜呀。

    “叔，你要就是帮了我大忙了，这车给别人家我还怕我妈上人家闹呢，给了你们家，我妈好歹能顾忌些。”

    方爱国看“老丈人”那样，哪还看不出来，人家心里恨不得马上推车走人呢，只是人家有良心，怕沾了他便宜，心里过意不去，当然还有点担心怕惹上什么麻烦。

    村里谁不知道他妈难缠呢，既然你都你妈都盯上这车了，人家要截了糊，他妈能不闹？对于这些，方爱国倒是都能理解，人之常情啊。

    黄爸爸想了想他妈的战斗力，竟然觉得这子算计的一点儿不错，这车还真不能随便卖给别人，不然他妈闹一闹？啧啧，看不出来这子够滑头的。

    不过想起他有那样的父母又能理解了，都不容易！

    讲真，黄爸爸是真心点同情这子了，就他那偏心的爹妈，谁碰着谁倒霉，这几年闹腾了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们俩家离那么远，他都能知道不少，别提那些琐碎没传出来的就更多了，不过这是人家的事儿，他一外人不好啥，只能拍了拍这子的肩膀，道义上支持他了。

    “你自己想开点儿，以后娶个厉害些的媳妇儿就好了，这车子我就要了，我也不沾你便宜，你一个伙子要成家，银钱肯定少不了，我看你爸妈那儿够呛，以后全都要靠你自己，我出200块钱，你看怎么样？”

    黄爸爸想想给了个数，新自行车有票要128块钱，旧的他没买过，不知道行情。

    他觉得这个数应该差不多，如果少了，他还可以再加，这年头弄辆自行车实在太不容易了，贵点就贵点吧。

    “叔，叔，要不了，要不了，这是辆旧的，哪能要的比新车还贵，你这不是故意恶心我呢嘛。”

    方爱国倒是不想老丈人一下给了个正确的数字，他呆了几秒钟，赶紧连连摆手，笑话，这车他本来就是想白给的。

    不过顾忌着人家一当老师的，肯定不能白要，而且出去也不好听，才想着意思意思要一点钱就算了的。

    “二子，叔知道你的好意，但叔不能占你一辈的便宜，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黄爸爸觉得这孩子就是实诚，别人要是听了钱给多了，指不定早就高兴的拿着钱跑的连影儿都没了。

    最后两人拉扯来拉扯去，终于谈定了一个数，100块，再少黄爸爸就不要车了，态度是非常坚决，方爱国都有点对老丈人肃然起敬了，这人品太刚了！

    前世老丈人和他们相处的不多，但是媳妇儿娘家从来没过他们家的秋风是真的，不像他家，就跟个无底洞似的。

    现在他大概知道点缘由了。

    两人议定价钱，相约下次方爱国回家，找黄爸爸来拿买车的钱，方爱国看着老丈人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很是大方就让人把车子推走了。

    方爱国甩了甩空荡荡的双手，叹了一口气，开始漫步往回走，这下好了，没的东西让人惦记了。

    黄爸爸推着车没两分钟就回家了，他本来就是在家门口乘凉被方爱国叫走的，这会儿自然回来的快，要不是是晚上黑布隆冬的，他都想马上学起来。

    宝是第一个发现黄爸爸推着自行车回家的，随着他的一声惊呼，黄家的几口子人都围了上来瞧，看不清，摸一摸也是好的呀。

    花花第一个反应就知道这就是方爱国的自行车，别管她怎么知道的，她的直觉就是，难道是补偿她？

    还没等她再发散一下思维，那边老太太就问开了，花花一下子收起了心思，竖着耳朵细听起来。

    “儿子啊，你什么时候找那子的呀，真是，咋都不跟妈一声啊，哎哟，我的乖乖，咱老黄家也是有自行车的人家了。”

    老太太摸着车子，连连感叹，这些年，她最羡慕的就是支书有自行车了，气派，有面儿，村里谁家都没有就支书家有。

    后来她家条件好了，她也托过支书，可直到现在一直连个影儿都没有呢，如今儿子不声不响的就把车子给弄回家了，她怎么能不激动呢。

    “这有什么，以后咱还要买电视呢，我听了，那城里有钱人家就有，电视里面有人话，可神了。”

    黄爸爸刚才和方家子嘀咕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早就有点儿渴了，他看一家人都俩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忽然胸中生出一副豪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