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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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子颤抖着手指着大儿媳妇, 双眼死死盯着方大伯,希望这个儿子能看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 管管他那好媳妇儿。

    只是结果注定要让他失望了,方大伯看了眼他爸,还是默默的把头低了下来,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回不去了。

    这么些年,因为老三家的事儿, 父子情分这么耗来耗去,早就耗干净了, 虽然前些年缓和了点, 但后面还是被老三家的一次两次、好多次的闹给闹没了。

    如今更有可能要害的自家被划分为黑五类,媳妇儿的是难听了点儿, 但道理就是那么个道理, 他们真要被划分黑五类,可不就是活不下去了吗?没错啊。

    “大哥,咱爸问你话呢?”

    方有牛看他大哥埋着头装傻不接老爷子的话茬,再看他大嫂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催了一句。

    方有牛前面听大嫂的那么难听, 要按着以前早就骂回去了,不过这回他家的事情惹太大了,他有点心虚。

    不过他想着, 他们和大哥闹翻了, 可老爷子还是一家子的亲爸不是, 怎么着也能给老爷子一点面子, 结果没想到,他大哥居然对大嫂把他们亲爸咒死咒活都能不管不顾的?

    “我家的事儿不用你管,你自个媳妇儿捅这么大娄子,你哪来的脸我?再你大嫂的哪儿不对了,你们一家子就是害人精,骂你们俩句怎么了。”

    他对上老爷子忍着也就忍着了,他这三弟算哪根葱,有什么身份来他?

    方大伯嫌弃的朝他那好三弟看了一眼,又复把头低了下来,反正就是不搭理老爷子。

    “大伯,我爸是好心提醒你呢,你不领情就算了,干什么还骂人呐?如今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咱们不是应该先想想这成分的事儿该怎么解决吗?”

    方爱民对他这大伯很不满,大伯娘就差指着鼻子对老爷子骂了,他大伯竟然也不吱一声,看来也是够冷血的,哼,他们倒是反应快,一下子就想和他们家扯开关系。

    “呸,什么一条绳上的蚂蚱?谁跟你们家一条绳?都分家十几年了,咋?到了这功夫还想拉个垫背的?”

    “哼,还真敢想,我看你们家就你这子心眼子最多,我猜你妈那事儿八成是你撺掇的,你大哥那蠢样儿绝对想不出来。”

    “我今儿就把话清楚,你家的事儿跟我家一点儿关系没有,你妈是坐牢也好,送去劳改也好,通通都是你们自己家的事儿,少我们身上沾。”

    王美哪能如方爱民的意,她今儿就是故意和人闹开,借机断绝关系的,侄儿想用一条绳就把她家给套住,真是异想天开。

    “大嫂,你怎么话呢?我家老好心好意的,你干什么骂他?你这是老也骂,也骂,是把自己当王母娘娘了?老话还尊老爱幼呢,有你这么对待晚辈的?”

    “我爸这么大年纪了,你刚才在那儿指桑骂槐,骂他老不死,真当我这做儿子的是死人啊。”

    方有牛看大嫂嚣张的不像样子,早就看不惯了,接着儿子的话茬,对着王美就叫骂了起来。

    两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方爱国看两家骂的挺欢,竟是没一个上前来看一看老爷子,总归是相处了好几年,老爷子对他还不错,他有点不忍心了。

    老爷子刚才被大儿媳妇气的身子都颤,后面又看两个儿子在那儿扯皮,一副闹到老死都不想往来的架势,他心里又是气又是恨,整个人看着就有点不太好了。

    方爱国走过去扶住了老爷子,轻轻拍着他后背,找了板凳靠墙,让老爷子坐了下来,他自己也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一边看热闹,一边看老爷子。

    搞成如今这样,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了,他也什么都懒得了,从某一个层面来,他们的目的都差不多达成了。

    人,终究是自私的,他们比自己强的无非是心更硬罢了。

    老爷子握着孙子的手,脑袋瓜还是晕乎乎的,他真是老糊涂了,不是早就知道几个儿子的德性了吗,这咋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亏他先前还想着给他们转圜转圜,既如此,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老爷子坐在那儿喘气,平息着自己的情绪,气息还没喘匀呢,方二伯一家也到了,这下屋里更热闹了,两家对一家,闹的不可开交。

    方爱国给老爷子倒了一杯凉白开喝了,看他那样子好像是好了不少,方爱国安心了些,同时方二伯还在和他爸掰扯着和大伯娘的差不多的道理。

    两家来去,无非就是方有牛家惹出来的事儿不能碍着他们,有一句话两家就差没明着出来了,那就是实在掰扯不开,那就只能断了。

    怎么断?划清界限呗。

    方爱国在那儿看着两家闹腾,越看越觉得他那两个伯伯挺有意思的,明明就是想断绝来往,划清界限,却非要绕来绕去就是不清楚。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什么样儿谁不知道,却硬要装,仿佛自己第一个开口就是那不仁不义的人,但事实上,即使你不,你难不成还是有情有义的人?

    方爱国搞不明白,不过看几个人扯皮也挺有意思的。

    老爷子歇了好一会儿,终于心口舒服了点儿,转头看身边这孙子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没好气的轻怕了一下他的头。

    不过想到明明屋里有他几个儿子,却只有身边这个孙子关心他的身体,心里软乎了不少。

    再想起儿媳妇惹出来的事儿,老爷子心里哀叹了一声,两个儿媳妇要闹也是正常,黑五类实在是个....

    找支书是没有用了,他还没那么大面子,让支书拼着自己进去的风险帮他这个忙,要真那样了,那就不是帮忙而是结仇了,以上不通,如此,那就只能....断了。

    最好的办法也就那样了吧,这年头谁敢摊上黑五类的名号呢?也许是碍于老爷子的面子,两家的还算是委婉,但三家都闹成这样子,什么意思,彼此都清楚。

    老爷子看几个儿子吵的不可开交,想着他要再不发话,还不知道要闹多久才能让他安生,与其如此,还不如由他这个做老子的当着几个兄弟的面开。

    “行了,都别吵了,老大老二,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出来吧,我年纪大了,经不住你们这般闹腾。”

    老爷子一手抓着孙子的手,一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皱着眉头,很是不耐烦。

    “爸,我们也不想的,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是想着能不能麻烦爸跟支书一声,就三弟家的事儿跟我和大哥俩家无关,三弟媳儿的事儿不能影响我们两家的成分。”

    “这事儿归根究底是三弟媳搞出来的,跟我们两家没关系,我家里孩子还,要没了好成分,以后.....以后也就没有以后了,爸,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方二伯看老爷子那样儿,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事儿最后还是要老爷子帮忙的,要是他不明白点儿,老爷子万一闹不明白可怎么办?

    “呵!让我找支书?你们真当支书好糊弄的,都板上钉钉了,支书还能徇私枉法不成?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办法没有,一块儿来。”

    老爷子都快要被几个儿子给气笑了,真是敢想啊,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让他这个老头子当牛做马?支书都被他家的烂事儿给烦死了,还稀得帮他家忙?都没脑子吗?

    “爸,那就不要怪我们狠心了,三弟妹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家是怎么着都不能被连累了,家里孩子,以后还要结婚生子......”

    方二伯一边在那儿,一边观察老爷子还有其他两家的反应,按着和自家媳妇儿路上商量好的路数,他本还想再多点家里的难处呢,就被老爷子给断了。

    “行了,别净些有的没的,到底想怎么办直接,总不至于闹了半天,还想让我个糟老头子的给你们出主意?”

    老爷子听老二孩还跟他诉起苦来,心中嗤笑了声,把他当傻子呢,他这老二最独,估计早就在家和老二家的商量好了,不然哪能这么晚才上门,他们俩家离的才几十米远。

    不过他也不想计较就是了,他现在就想早点结束眼前这场麻烦事儿,他本来还想着为几个儿子多想想,这会儿可没那心思了,人家自己盘算的比他还多呢,哪用的着他啊。

    “划...划清界限?”

    方二伯慢吞吞的出了这句话来,隔壁村就有现成的例子,之前那老王家的老太婆出事,她家几个儿子也是这么办的。

    “爸,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家里几个孩子还,这要是被重新划了成分,你几个孙子就擎等着饿死了。”

    “这主意也不是我们平白想出来的,隔壁村就有这么干的,再三弟妹这些年闹的实在不像样儿,我们也是不想来往了,省得哪天再被牵累。”

    方二伯看老爷子听了没什么反应,再想去年的事儿,觉着自己摸到了症结,也是哦,老爷子没准儿比他还恨三弟妹呢,这么一想,方二伯的更加肆无忌惮了。

    方大伯两口子一听方二伯出了他们想的话,都双眼齐刷刷的盯着老爷子看呢,希望能从中看出个四五六来。

    至于方有牛父子几个,心里隐隐也松了口气,要受影响,他们几个才是影响最大的,这边只要大伯二伯先找支书开了口,他们“迫于形势”“逼不得已”就好了。

    因此,方有牛父子几个都不约而同的低首不语,方有牛垂着头一副被伤了心的样子,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跟蔡三提离婚,他们俩是夫妻,划清界限还有比离婚更好的方式吗?

    方爱党就是再傻,也知道现在他家的情况不乐观,他妈已经折进去了,他意识到自己该想想退路了,不行就跟大伯二伯一样划清界限吧,他妈那么喜欢他,应该能理解他吧。

    方爱民也在想着自己该用什么借口划清界限,好在他年纪不大,等过几年大家把这茬忘记了,应该就会好多了,到时候他再想想办法,唉,接下来这两年看来得先吃几年苦了。

    方爱国当然跟着摆出一副“埋头思索”的样子,他反正是随波逐流,别人怎么弄,他就怎么弄,谁也别想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