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天

A+A-

    非丞没有带纸巾,忍着用衣袖擦了擦嘴道,“你看我不顺眼,什么都是我的错,我懒得理你。”

    赖鑫辉这才愿意开口道:“我们今天也算是共患难一场了,宇聪你就别他妈的找非丞茬了,我好不容易帮你把人留下来,你气走了,自己不舒服憋着去吧!”

    非丞好奇,“他会不舒服?”

    赖鑫辉刚要解释,就被刘宇聪噜噜噜的乱嚎干扰,李荣宝插缝大声道:“因为你帮了我们,他要是不做点什么就感觉没面子。”

    李森威接话道:“就是欠你人情,心里别扭,想东想西的没完没了呗。”

    非丞一愣,重新量他道:“没有想到你还是这样的刘宇聪啊。”

    刘宇聪气的不行,又不能人,重重的捶了几下土地,顺带拔了把地上的野草,如果不是光线暗下,估计可以看见他脸上的羞愤。

    “操,这次,这次谢了!以后别瞎几把的多管闲事我警告你。”刘宇聪几乎是咬着牙道完谢,完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踢了踢还坐着的赖鑫辉等人道:“走了,天都黑了,妈的冷个半死。”

    李荣宝趁机道:“没有路灯,我们得送非丞回家。”

    刘宇聪无所谓道:“那就送呗,还墨迹什么。”

    非丞浑身酸痛的站起来,来确实冷,他没站稳就别开脸连三个喷嚏。

    “我操。”他低声咒骂,心道不会这么快就着凉了吧。

    赖鑫辉提着他的书包,见状,莫名心虚道:“非丞,你不会感冒了吧?”

    李森威摸了摸后脑勺,声道:“下周好像就期末考了……”

    李荣宝直奔重点:“哎操,感冒影响考试怎么办?虽然对我们而言没有什么,但对非丞就不一样了!”

    刘宇聪回头看着揉鼻子的非丞,抿着嘴催促道:“不就是个感冒吗又死不了,这么大惊怪干什么,操.他妹,我们快点送他回去行不行!”

    非丞从赖鑫辉手里接过书包背起来,捡起没开的汽水扔回给刘宇聪道:“别开玩笑了,各回各家,学校见。”

    他的自行车停在路边,刘宇聪他们的乱七八糟倒在一旁空地上,非丞边走边把手里的矿泉水喝完,空瓶子扔进自己的车篮里,提上脚架,骑着就走。

    “喂,非丞等等我们啊!”

    “你他妈快点。”

    “别推我,别推我啊操/你妹!”

    非丞还没骑远就听见身后传来铃铛声,清脆杂乱,各自不相让,随着越来越近还有几分阎王催魂的味道。

    没一会,他们就追上来了,非丞无语,“你们真的不用送,我家在钱塘,骑过这段路就进村了。”

    赖鑫辉冻的牙齿颤道:“那就送你到村口吧,大眼总你身体不好,万一你在半路晕倒了怎么办!这段路又没有人,你要是进村以后晕倒还好,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捡回去。”

    非丞竟无言以对。

    期间有摩的路过,灯光来,他们赶紧竖成一排,摩的过后,赖鑫辉退下,刘宇聪被挤上来跟非丞同排。

    刘宇聪:“……”

    非丞眺望不远处的两个大红灯笼,村口快到了,他吸了吸鼻子最后一次劝道:“刘宇聪,你还是多留意杨恺凯吧,别听风就是雨,被人拿着当枪使。”

    “操,我……”刘宇聪下意识的想反驳,但夜风太寒凉了,吹的他大脑清醒,他问道:“篮球赛的事,你真的没有算计我?”

    “没有。”非丞轻笑一声,语气略嘲讽道,“如果不是看你那么想赢,如果不是三班的人太嚣张,你下场了我也不一定上场。”

    刘宇聪沉默,似乎在思考非丞话中的真实性。

    非丞反问道:“你怎么不提棉被的事了?”

    刘宇聪哼了声,“棉被的事就算了,反正你的棉被是我弄湿的。”

    非丞:“……”这么骄傲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不过过了这么久,真是想生气都生气不起来。

    “好吧,你弄湿我棉被的事也算了,但你的棉被不是我弄湿的,我不背锅。”

    “那是谁?”刘宇聪下意识的问道,片刻抓了抓头发,似乎很烦,“过去的事就算了!”

    “随便你。”非丞耸肩,看着前边道:“村口到了,你们回去吧。”

    “成,我们学校见啊。”赖鑫辉等人在身后道。

    非丞摆手,“学校见。”

    他骑了一段路突然刹车回头,看见村口的两个大灯笼下,四道人影一个趴在车头上,一个骑着转圈,还有个在放铃玩,另外一个在朝他招手。

    非丞:“……”什么鬼!

    感觉哪里怪怪的,还是赶紧回家吧。

    朝非丞招手的李森威在看不见非丞的身影后,跟刘宇聪道:“非丞回去了。”

    刘宇聪想事情想的脑袋疼,问他们道:“跟他翻篇吗?”

    其余三人异口同声道:“翻篇啊!”

    “那好吧……”刘宇聪嘟囔着掉头回家。

    非丞推着自行车进院子,抬头看见站在家门口的二老,奇怪道:“爷爷奶奶我回来了,这么冷你们站外面干嘛啊?”

    他停放好自行车去关院子的铁门,言语间满是不赞同,这又不是夏天要坐在院子里乘凉,着凉了不好。

    非奶奶下了两个台阶朝非丞走去,伸手要去拿他的大书包,关切道:“丞丞你这次怎么回来的那么晚啊?天都黑了,我和你爷爷还算去接你,你哥哥他去,让我们在家等着,你回来没有遇到你哥哥呀?”

    非祁?

    非丞不给他奶奶拿书包,自己拎着走,摇头道:“我没有看到他。”

    非爷爷也走过来道,“进出村子就一条路,你们怎么会没有遇到?”

    非丞现在就想着赶紧回房间换衣服,别被爷爷奶奶发现他跟人架了,随口糊弄道:“可能是天黑错过了吧,我不知道他来接我,压根就没注意路边,啊我急死了,我要上厕所!”

    他提着书包跑上楼。

    “这孩子,家家户户都开着灯呢,在路上怎么会看不见。”非奶奶停下脚步道。

    “可能是天冷大家都关着门,两兄弟都走得快没有注意到吧,等会儿祁应该会回来,算了,我去看看。”非爷爷着脚步一转算出门。

    非奶奶哎了声,让非爷爷自己心点,她得准备晚饭了。

    非丞钻进自己房间里,把脏书包放在地上,二话不就把身上沾着泥土的外套脱掉,低头看看裤子,唉了声,还是洗个澡全换了吧。

    约莫十分钟后,非奶奶在楼道口喊道:“丞丞,在楼上干嘛呢,你哥哥回来了,快下来吃饭。”

    非丞穿着衣服应道:“喔!我知道了,马上就下去。”

    他拿毛巾随便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把脏衣服全部塞进红桶里,又回房间翻出一件厚外套穿上才大步下楼。

    爷爷和非祁都已经坐在餐桌上了,大门紧闭,家里比外面暖和一些。

    “洗过澡了?也不拿毛巾擦擦,晚上洗什么头,明天中午洗,不然容易着凉。”非奶奶给他递筷子道。

    非丞笑着下次白天洗。

    他肚子早饿了,没注意其他,拿起筷子就要夹菜,然后筷子被挡了。

    非祁冷着脸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非丞:“……”他换了个方向,朝另一盘菜下手,“我很饿,你别没事找事,有什么事也等我吃饱再。”

    非祁不让,接着问道:“你嘴角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本来还想让非祁吃完饭再谈的两位老人家,听到这句,注意力立刻转向了非丞脸上。

    非丞一家子的肤色都偏白,很难晒黑,如果没什么遮掩的话,伤痕会很明显。

    非奶奶放下筷子捧着非丞的脸看,哎哟一声:“丞丞,哪个杀千刀的又欺负你了?!”

    非丞没动,瞪了眼非祁,暗自庆幸脸上只被揍了一拳,他安抚非奶奶道:“没有的事,我这是磕到的。”

    磕到的?

    非奶奶狐疑。

    非丞拿下她的手握了握道:“奶奶我饿死了,先让我吃饭好不好?”

    孩子不能饿着,非奶奶还能怎么办,只能让非丞先吃饭了。

    非丞吃饱以后拿纸巾擦擦嘴,倒了杯温水下周三就期末考了他要回房间好好复习,完就溜。

    非爷爷和非奶奶:“……”学习重要,那就先学习吧。

    非祁可不好糊弄,看见他上楼抬脚就跟上。

    非丞房间门都没关,就等着他。

    他坐在椅子上盘着腿,手里把玩着签字笔,看见非祁进来,木着脸道:“你不在爷爷奶奶面前提这些事就吃不下饭是吧?”

    非祁反手关上门,“你又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能提?”

    “那些人是什么人?”非丞着,想到之前爷爷非祁去接他,非祁是看见刘宇聪他们了?

    非祁走到非丞跟前道:“马上就要考试了,你别跟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

    “关你屁事。”非丞翻了个白眼,“你别总是找我麻烦行不行?我很烦。”

    非祁抱臂,“如果你不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不去架,我会找你麻烦?”

    非丞啪的放下笔,“行,你爱怎么管就怎么管,我要复习了,麻烦出去关门。”

    非祁上下端量非丞,站着不动道:“身上还有哪里受伤了。”

    “没有。”非丞冷邦邦道。

    两人对峙了一会,最终还是非祁出去了。

    他下楼倒水,非爷爷和非奶奶都凑了过来问道:“祁,问出来了吗?丞丞被谁欺负了?”

    “没有。”非祁垂眼看着杯子里的白开水道,“他同学在玩闹,他路过没看路不心撞上去碰伤的。”

    非奶奶叹气,“这么不心,我去煮个鸡蛋,揉揉淤血散的快。”

    非祁嗯了声,“奶奶,那我也上去温习了。”

    非奶奶:“去吧去吧,天冷早点睡。”

    房间里,非丞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背部,再吸了吸不太舒服的鼻子,吃了四粒感冒药直接把自己扔床上躺着了。

    半时后,非奶奶拿着剥好的鸡蛋上楼,发现非丞已经睡着。

    她轻手轻脚的进来帮非丞盖上被子,仔细看了看他的嘴角,叹息一声,起身准备离开时,留意到放在地上的书包,她看了好一会才关了灯带上门出去。

    路过卫生间,她脚步一顿,进去翻红桶里脏衣服,看见非丞外套上面的泥土跟书包上差不多时,基本肯定非祁没跟她实话了。

    非奶奶气鼓鼓的下了楼,客厅里就非爷爷一个在喝着茶看武侠片。

    她过去把鸡蛋放在桌子上道:“丞丞今天绝对是遇到麻烦了,他那书包和衣服就跟在泥地里滚过一样。”

    非爷爷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男子有几个没有在地里滚过,我看丞丞吃得香精神也好,没啥问题。”

    非奶奶瞪他,见他不理自己,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就走。

    “嘿,你怎么这样子呢。”非爷爷嘀咕着自己拿过遥控器重新开电视。

    ……

    非丞还是感冒了,周六起来接连喷嚏,然后流清鼻涕没完没了,到了晚上开始咳嗽,周日去学校前成了公鸭嗓。

    非祁出发去学校时跟他爷爷道,“爷爷,带非丞去医院看看吧,他周三就期末考了,越拖越严重。”

    非爷爷把额头上的皱纹挤在一起,“你你弟弟,他不愿意去医院爷爷没辙,这感冒来的凶,不知道走的快不快。”

    “我话没您好使,您强硬些直接把他带去医院就好了,反正他不敢丢下您就跑。”非祁看了眼还在客厅擦鼻涕的非丞,“爷爷奶奶我去学校了。”

    非丞扭头看了非祁一眼,觉得视线有些花,真是操了,以前感冒都没有这么难受过。

    这个状态考试怕是连题目都看不懂。

    于是,非丞请假了。

    周日下午,李修修接到非丞请假的电话,听那嗓子他还以为是谁恶作剧,等到非爷爷证实以后,他才相信。

    李修修见天色还早,距离晚自习上课还有两个时,得知非丞现在在卫生院吊水后,二话不就去看望了。

    他找到病号房,先往里瞅瞅,瞅见非丞爷爷才推门进去,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病房里,右手边并排放着三张病床占了大部分的空间,左手边的墙下还放了一张能坐下五六个人的木制长椅,显得十分拥挤。

    病床满了,非丞只能坐在长椅边上,身上披了件厚衣服,左手着点滴,没精采的靠着他爷爷。

    非奶奶则拉了把椅子坐他边上守着,时不时掖掖衣服,怕他冻着。

    长椅上还有个孩子在点滴,哼唧哼唧的,他父亲抱着他,母亲则忙前忙后。

    这看着,真是挤到连个落脚点都没有。

    非奶奶注意到李修修的到来,起身朝他笑笑,让出椅子示意他坐,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好像是怕吵着谁。

    李修修上前两步,受气氛感染,压低声音道:“大爷,丞丞身体怎么样?医生怎么?”

    他瞧了眼非丞,非丞睡着了,脸红红的,呼吸有些急,看起来很难受。

    非爷爷轻轻拍着非丞的背,跟李修修道:“喉咙发炎了,高烧,还什么急性病毒的,得住院观察情况,辛苦李老师来一趟了。”

    李修修这才发现,自己来的急什么都没带。

    他摸了摸非丞的脑袋道:“周五放学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生病了。”

    非奶奶似乎想到了什么,张口欲言,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虽然期末考很重要,但身体比考试更重要,李修修也不出让非丞带病考试的话,和非爷爷交谈了一会,拿出五十块放到非丞的外套口袋里道:“大爷我来得急,没买什么,这是我做班主任的一点心意,希望丞丞快点好起来。”

    “哎这个不成,您抽空来看丞丞已经……”非爷爷着把钱拿了出来要还回去,他一动,非丞的脑袋就往下垂,随后剧烈咳嗽起来。

    非爷爷不敢动了,同非奶奶一起轻拍着非丞的背,温声哄着。

    李修修等了一会,见非丞没有醒来就趁机离开了。

    非爷爷让非奶奶送送李修修。

    非奶奶追出病房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李修修的身影,她还想让李修修去问问,是不是又有崽子欺负她孙儿的,哎……

    非丞这场病来的气势汹汹,高烧折磨着他的意识,他一会觉得自己是邱敏敏,正在电脑面前沉着脸字,可转眼又变成了非丞被人欺辱殴,两个角色之间来回切换,童年和少年的时间线来回交叉,浮浮沉沉,他痛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

    *

    晚自习的铃声响,余庆看着程以飞旁边的空位坐不住了,戳了戳他的背道:“以飞,丞丞怎么没有来上课?”

    程以飞手里半天没有翻动过的书页快速翻了好几下,头也不回道:“你觉得我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