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缓缓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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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先跟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那么神秘还要我蒙上眼睛。”

    陆西辞扶着安然,绕过冉阁从寑殿向后走去。安然被遮了眼睛亦步亦趋只能紧紧抓着陆西辞的,她依然怕黑,但有他在身边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安了。

    “阿然莫急,一会就到了。”他握紧她的,放慢脚步,提醒安然跨过门槛,走了大约半刻钟的功夫,在一处点缀用的流泉前面陆西辞停下脚步长袖一挥,眼前景致顿时霍然一变。

    他看了眼身边的女子,视线落到两人交握的上,心底隐隐有些失落。

    这条路为何不再长些,长到荒地老,长到岁月白头,长到寿元耗尽,他们依然相知相许相恋。

    陆西辞解开遮着安然眼睛的白绸,对着安然耳边道:“已经到了阿然睁开眼吧。”

    他细细密密的呼吸落在她耳边,又烫又麻,惹得安然又红了耳尖,佯作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却换来陆西辞畅快愉悦的笑声。

    安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前一片耀眼的红,红得热烈,红的炙热,红得动人心魄。

    漫遍地都是绽放的夕燃,蔓延开来映红了整片地,只有深处多了一抹白。走向前去,安然伸出,洁白如玉的花瓣落在掌心却不及美人三分姝丽。

    “阿然,夕燃花开,可缓缓归矣。”

    陆西辞站在琼花树下,单负于背后,以夕燃为底色,风吹起衣摆,淡漠了他常年自带的冷硬肃杀,多了几分温柔和煦。他含笑而立,飘逸潇洒,似乎下一刻就要羽化而去。

    “阿然还记得当年你出了城要做什么吗?”

    他眉眼沉沉,看向她的目光专注而深情,似乎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记得。”

    安然被他看的羞涩,转过头去,飞身而起,衣摆掠过浓密的枝叶,俯身在琼树折了一束开得最盛的琼花。

    “慕哥哥,送给你。余生相依,此生不负。”

    “余生相依,此生不负。”

    陆西辞伸接下琼花,将安然拥入怀中,在她眉心命灵处轻轻印下一吻,片刻方离。

    命灵是除了神魂外最重要的地方,在九幽若是男子吻了女子的命灵那必定是要爱极了。因果纠缠,宿命相连,这是不变的传统,也是最神圣的仪式。

    那双眼睛像是盛满了无数繁星的夜空,深邃而又广阔,将不清道不尽的满腔柔情爱意纳入其郑

    安然透过他的瞳孔看着自己的影子,的,却像是他的整个世界。

    那一刻,沉寂了千万年的心似乎又开始跳动,她的整个生命仿佛都鲜活起来。

    暖意慢慢的慢慢的填满每个角落,空虚被驱逐,寂寞在消散。

    其实她想要的从来都不多,不过一个依靠,一个完整的家,后来又多了一个他。

    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她自己都能得到,可唯独那一个个漫长的夜真难熬啊!

    诺大的宫殿里,永远都只有她一个,空旷得死寂。凛冽的风夹着雪花顺着窗刮进屋里,打在脸上,又疼又冷,可是身为大帝那区区寒风又如何赡了她,冷的不过是那颗心罢了。

    她不需要他给她什么荣宠,只要能在她想哭的时候能给她一个肩膀,在她无依无靠的时候给她一丝暖意,在她做累了女帝的时候能让她像个普通女子一般撒娇就好。

    没有人知道高高在上的元宸女帝最羡慕的却是人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共看朝飞暮卷的相濡以沫。

    她从来都只想做个普通人,可是命运却一步步把她逼上帝位,成了最不普通的人。

    握三千繁华,可是她的不安却越来越多,躲到无处盛放。

    或许对面的这个人永远都不知道他对她有多重要。

    身为帝姬她却从未享过一帝姬的待遇,就是到了下界依然不过是取乐戏耍的对象罢了,那时她卑微如尘,连一群流浪街头的混混都可欺辱责打,把对世道和命运不公所给的不满泄愤在她这个更弱的蝼蚁身上。

    莫反抗,有时候反抗换来的不过是更残忍的辱骂责打,所以还不如熬着,熬成了习惯也就麻木了。

    她也曾怨恨过,可到最后连怨恨的力气也没了。

    直到他的出现,一切似乎偏离了轨道。

    他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将她背回了家。安然一直记得那背上的温度,是她平生从不曾触摸到的,暖得她第一次贪心想要更多,甚至可以假装看不到他尚且不算高明的算计。

    他总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却格外稳重,那是与年龄不符的稳重,她知道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总是一声不吭的把所有事都做好,如果不是留心她甚至都不会发现。

    或许最初就是那份稳重让她踏实吧,她贪恋他身上的温度,她怕一个人又回到那不见日的黑暗中苟且偷生。

    她喜欢被人放在眼里心上的感觉,她喜欢寒冷寂寞的时候有人拥抱,她喜欢可以委屈了找人撒娇抱怨,她喜欢

    他就像一个猎人,用并不高明的陷阱将她一步步引入设好的局,无尽沉沦里只能抓住唯一的救赎,然后陷的更深。让她明知有异却甘愿自欺欺人。

    来讽刺,在帝族生活过千年,她唯一学会且最擅长的就是看人脸色了,他的举动与她而言不过是最拙劣的表演,她一开始便知那是一场算计。

    他给的光他给的暖都只是交易的条件,她却慢慢当成了真,那是她无尽黑暗里唯一能抓住的光。

    安然看着陆西辞璨然一笑。

    没想到这个猎人太笨,一好牌全让自己打了个稀巴烂,她都入套了,他不捉她反而也钻了进来。

    但是她无比庆幸这个猎人不够聪明,不然

    安然被他看的脸热,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看向盛开的夕燃。阳光下,她一身白衣却身处红色的花海中,张开双臂,眯着眼睛,轻盈的丝绦随风飘舞。

    陆西辞看得一阵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院,也是这么岁月静好。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却让他们整整分离了两千万年。

    两千万年啊!多么漫长的岁月。

    多少沧海成田,多少高山成海,多少世界覆灭衍化,若为凡人又当几世轮回?

    即便如今他贵为至尊主宰的九幽大帝却依然没有把握,他怕灾**来临他依然没有一丝抵抗之力阻止,他想他绝不能容忍再一次失去她。

    他再也不要忍受无尽的等待,让绝望煎熬凌迟。

    衣袖下陆西辞紧紧握住了拳,他已经不是当年一无所有的布衣流奴了,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他要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安然一句话打断了陆西辞的思绪,自然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我怎么找遍十重也再未见过一朵夕燃,原来都被你挪到这儿来了。”而且每一朵都被精心打理过。

    “当年城灭逃得匆忙,身上只来得及带了一粒夕燃种子,把它种在这里,竟也成活了。后来想着你喜欢,索性就去了一趟混沌把所有的夕燃都移了过来。”

    不过一句话却饱含多少深情。九幽与混沌素来不和,一旦被发现必然不能善了,他却仅仅因为一个她喜欢就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移一种除了观赏无甚大用的花。

    她的慕哥哥啊总是傻的让她心动!

    “阿然,我们成亲可好?”

    陆西辞从背后抱住安然,陪她一起看着日影西移,在最后一刻问出了期盼已久的心愿。

    安然沉默了片刻,既觉得惊讶似乎又理所当然。若是没有裂空遗迹那场意外,或许此刻她早已穿上嫁衣成了他的妻。

    可是如今顾虑重重又不足为壤,转过身来看着陆西辞,安然发现她竟不知从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