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羽毛(下)
早间, 电视里新闻联播的主持人正播报着最新一起重大消息:
“昨日红枫市警方起获一起东南亚特大军.火走.私专案, 犯罪嫌疑人王鸿骁及其团伙已经落网, 将面临无期徒刑制裁……”
病床上的男人渐渐转醒。
医院内有点过度刺眼的白炽灯让他不免皱了皱眉,他似乎昏睡了很长时间,眼睛一下子难以适应这样明晃晃的光线。
缓了好久, 他才逐渐看清周围的事物。
向承泽推门进来,嗷的一声:“妈啊,老宁你可终于醒了!”
宁川开口,喉咙有些干涩:“我睡了多久?”
向承泽嘴角抽了抽:“不久, 也就三年吧。”
宁川:“……”
宁川觉得自己的大脑混沌一片, 顺着点滴胶管看向自己的右手, 发现无名指上莫名多了一枚戒指。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戴上这枚戒指了。
他只隐约记得, 在他最后晕过去前, 有个短发女孩的模样, 他努力回想, 却怎么也记不起她的样子。
“在我昏迷这段时间,有人来过吗?”宁川问。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忘记了这枚戒指的来历,以及,一个很重要的人。
“现在让我们的记者采访一下在起获该次重大案件中,提供了重要线索的南枫女士,哎哎, 南枫女士,你别走呀……”
电视里的新闻还在继续播着,画面一切,转到了一个短发女孩的身上。
一双清澈而黑白分明的大眼,浅棕色的短发,面对镜头时脸颊染上了几分羞赧浅红:
“啊……别采访我啦,那个U盘我只是在路上随手捡的,能破案完全是我们警.察叔叔能力超强的结果,为我大中华民族警方点赞!”
记者热情道:“枫枫不要害羞嘛,像你这样这么热心协助警方破案的明星很少见呢,多几句,大众都很想多知道一些详细情况呢。”
短发女孩连忙摆手,一溜烟跑了。
宁川视线落在方才屏幕里的短发女孩,看了很久,总觉得她的模样十分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他拧头问向承泽:“这个女生……你认识吗?”
向承泽一脸迷惑:“不上认识吧,合作过一部电视剧,但很奇怪对她没什么印象……”
宁川“哦”了声,还想问些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他睡得时间实在太久了,记忆里足足有三年时间都是空白的。
过了半晌,宁川又问:“你在这干吗?”
“……看见你醒来太激动差点忘了。”向承泽掏出一张红色的请柬给他,春光满面:“诺,我要结婚了,记得来做我伴郎。”
宁川:“……和谁?”
向承泽指了指电视机:“就刚刚屏幕里那姑娘的闺蜜。”
宁川:“……”
不可思议。
一觉醒来,没有脚的鸟要靠岸了,曾经扬言绝对不回头的浪子要结婚了,宁川看着手里那份喜气洋洋的请柬陷入了懵逼。
但这不是最令他懵逼的。
宁川出院后准备去给向承泽挑份结婚礼物,结果一刷卡,店员提示他的卡余额不足。
余额不足?不可能!
店员神情古怪地量眼前这位超级巨星,没想到明星购物还有卡里没钱的时候,生怕伤了他的自尊,委婉地提议:
“那个,要不您换一张卡试试?”
宁川把钱包里的卡都试遍了,统统都没!有!钱!
他一脸懵逼地去各个开户行查了流水,柜台口径统一地表示,几个月前,他将所有银行的存款都转移到了一位名叫“南枫”的女士名下,现在他所有开户行里的存款全是零蛋。
宁川:“……”卧槽。他不是昏迷了三年吗?怎么办理的业务??
要不是文件上面的字迹真真确确是他自己的签名,宁川几乎要以为是不是有人冒充他卷走了他所有的钱跑了路。
然而这诡异的事情还没结束。
宁川回到自己的某套别墅,发现一个并不认识的清洁工阿姨正在扫卫生,看见他“啊”的尖叫了一声,然后报了警,他非法闯入。
宁川:“???不是,阿姨,这是我家……”
清洁工阿姨抄起扫把气势汹汹地抽他:“你放屁!现在的伙子怎么年纪轻轻的不学好,有手有脚的不去找工作挣钱,想来入户抢劫?我告诉你,我给这户人家做了那么长时间的保洁,这家就一个姓南的女主人,从来没见过什么男主人!”
宁川:“……”
于是被阿姨赶出了自己的家门。
宁川又去房产交易所查了自己的房产记录,发现在几个月前,他名下所有的房产都移到了南枫女士名下。
不仅如此,除了不动产外,还有他的车,他的股票,基金,现金,一个硬币都不剩地全都转给了这名叫做南枫的女士。
所以他现在,身!无!分!文!比街边的乞丐还穷!
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宁川:“……”卧槽。
走投无路身无分文穷得连吃饭钱都没有的宁川默默通了向承泽的电话……
向承泽接起电话笑得前俯后仰:“我你是昏迷期间梦游了吧,你赶紧把这妹子找回来,不然你就等着端着碗上街要饭去吧。”
不过好在,在红枫市中心还有一套公寓,是写了他和这位素未谋面的南枫女士两个人的名字的,还不至于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至于为什么会写上两个人的名字,懵逼了一整天的宁川已经没那个力气去深究了……
他回到那间公寓,按下密码,大门应声而开,月光透过飘窗隐隐洒入,淌泻在刚刚了蜡的木质地板上,泛着点点荧光。
玄关处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双拖鞋,一双蓝色,一双粉色,一双大一点,一双一点,显然是情侣拖鞋。
宁川脱了自己的鞋,把脚伸进拖鞋里,意外发现尺码正合适。
他伸手在墙壁上摸了一下,开了灯,橘huangse的暖光柔柔地照亮了室内的每一寸角落。房子被扫得一尘不染,冰箱里还存放着食物,这位女主人应该一直住在这里。
不过她现在不在家,他让人查了那个叫南枫的女孩的行程,她现在还在夏威夷拍电影,短期内不会回国。
宁川有许多处的房产,印象中他极少来这一套,但意外地,他对这个地方竟然有着很奇特的熟悉感。
他来到卧室,洁白的床单,双人枕头,浴室里成对的牙膏和牙刷,衣柜里有男人的衣服,也有女人的礼服,混放在一起,无一不诉着他们之间的亲密。
显然那个女孩并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而且彼此感情应该很不错。
宁川拉开床头的柜子,试图找到关于这女孩更多的信息,但柜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的红本子。
是结婚证。
他迟疑了几秒,终是拿起那个红本子,翻开,心脏却像被什么猛地一撞。
照片是红底的,他和那个长相明艳的女孩并肩而坐,笑得灿烂。
而下面的结婚日期,正是他昏迷过去的那段时间。
宁川握着结婚证的手僵了僵,视线顺着落在自己无名指的婚戒上。
他好像,真的忘记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
※
向承泽的婚礼地点定在夏威夷的海边教堂。
飞往夏威夷的前一天,天王景闻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他宣布将无限期退出娱乐圈,不再有任何新的电影和专辑发布。
消息一出,无疑在整个娱乐圈扬起轩然大波,包括所有的媒体和粉丝。
然而只有在镜头前的那个男人眸光清浅,淡笑着对所有人:
“在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好像遗失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我要去把它找回来。”
没有人知道,他急切地想要找到那个女孩。
他明明对她毫无印象,可现实里的一切迹象表明,他曾经和她相爱过,而他,很爱很爱她。
他不能就这样把她遗失。
婚礼上,宁川看着把金发用摩丝一丝不苟地拢在耳后,穿着笔挺西装的从良好男人向承泽,老父亲似地拍拍他的肩膀,把结婚礼物递给他:
“新婚快乐。”
“谢啦。”向承泽冲他龇牙一笑,“你呢,算什么时候结婚?”
“……”宁川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解释他其实已经结婚的事实。
作为新郎子,向承泽整场婚礼下来忙得团团转,新娘很美,夏威夷海滩碧浪滚滚,夹着夏日清爽的海风,沙清水白,海天一线,新郎新娘彼此相爱,自成一画。
在牧师的引领下,他们彼此宣誓誓言,交换戒指,然后在所有人的祝福中甜蜜拥吻。
宁川看着新人幸福的模样也不觉低头笑了笑,抿了口高脚杯中的红酒。
忽地,他眼角余光看见有抹熟悉的身影从宾客中走过,他捏着杯脚的手顿了顿,赶忙跟上。
她的脸颊比照片上的模样稍稍圆润了,不如那照片里还是尖尖的瓜子脸,她的行动也有些吃力笨拙,从背影来看,她的腰圆圆的,穿着宽松的衣服,人多的地方会下意识地护着自己隆起的腹……
她怀孕六个月了。
女孩进了洗手间,宁川不方便进去,又怕自己唐突吓到人家,于是默默站在洗手间外等她。
时间仿佛漫长地度过了一整个四季。女孩终于出来了,她脱下戒指在洗手池前洗手,然而沾了水的手实在太滑,想把戒指戴回去的时候,那戒指却像长了脚一般,骨碌碌地从她手里滑了出去。
女孩急忙想去捡,但她怀着孕实在有些手脚不便,眼看着那戒指越滚越远,最后撞在一双黑色皮鞋尖停下。
南枫怔了怔。
男人微微弯腰,指节分明的手拈起地上的戒指,同样也是一怔。
那戒指和他无名指上的是同一款,只不过了一号,是女方的尺寸。
两人同时抬眸,视线交接。
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眼泪早已盈满眼眶。
他只知道,在他看见女孩的时候,心底某个很深很深的地方,像被什么狠狠地撼动。
宁川朝前走了一步,摊开手心,那枚的婚戒在他的手心里散发着晶莹的光:
“……这是你的吗?”
女孩看着他,没有话,只剩下被眼泪逐渐模糊的视野。
他的模样清隽依旧,一如初见。
她伸手,想从他手中取回自己的戒指,却被他轻轻握住了指尖。
几乎是他本能的反应。
宁川牵着那只软软的手,缓缓将那枚婚戒套入她的无名指,指尖在那枚戒指的外沿摩挲半晌,轻声问:
“我们以前……是不是相爱过?”
夏风吻过海浪,将浪花吹成莹莹白白的泡沫,舔上细白的海岸,扬洒在微湿的空气里。
男人低眉垂目,清黑的眼睛里有着独属于她一人的温柔。
“对不起,我好像忘记了许多事。”
“我们可以……再爱一次吗?”
金色的阳光穿过教堂彩色的玻璃窗,被折射成彩虹的光芒,温温柔柔地倾泻在女孩白皙如瓷的脸上。
他看见,女孩低下头,轻轻地笑了:
“你想得美。”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 完结啦,再次感谢大家~撒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