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的话出口，声量并不高， 却让整个圆桌上觥筹交错的声音同时一滞。

    几个擎到半空的酒杯都跟着停住， 那些人目光呆滞地看向丁玖玖。

    “……”

    丁玖玖攥在XO瓶身上的手指用力地收紧， 压在瓶颈的指尖有些泛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一分一秒都被拉长到无限的刹那里， 女孩儿终于压下视线， 她不敢去和寒时的目光再相对了。

    她做了那么那么久的心墙， 不能就这么轻易垮毁。不然他们已经为之付出的所有伤口，又算什么呢。

    “寒时……”她听见自己轻声。“你喝醉了，别再喝了……早点回去吧。”

    完， 女孩儿松开手，似乎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往回走。

    桌上其他人看得眼珠子都快掉进盘里——

    “这么不甩寒总的女人……我还真是活久见。”

    “酒后吐真言，这是告白啊，可不是那些逢场作戏，再就算逢场作戏我也没听寒总过喜欢谁——那个女生怎么能不动心的？这要是给我我可能当场就弯了。”

    “……那你离我远点。”

    桌旁的几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议论着，再一抬头就突然发现主位上没人了。

    几个人本能地回头看过去，不由苦叫——

    “寒总……”

    两分钟后， 丁玖玖绷着脸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身上还挂了一只大的。

    ——

    身量修长的男生正委委屈屈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坐在女孩儿旁边的椅子上，勾着丁玖玖把引了无数目光的俊脸埋进女孩儿的颈窝里， 声音低低地咕哝着什么。

    乔湾在旁边拄着筷子撑着下巴憋着笑，表情有点痛苦。

    “这不喝醉……还真不知道……你们家寒总这么好玩啊……”

    丁玖玖没表情地坐着。

    在挣扎了整整两分钟， 也没有让身上这只大型八爪鱼离开自己的三公分以上的距离之后， 她已经完全放弃了。

    反正已经当了一晚上的猴儿了， 也不差这一会儿。

    之前折腾半晚上，一口菜都没碰，刚刚体力活动两分钟还真让她有了点饥饿感。丁玖玖拿起筷子，抬胳膊去夹前面的菜，伸到一半却被抱着自己往怀里蹭的大男生挡住了去处。

    丁玖玖皱了下眉，“松一下，我要用筷子。”

    那只线条漂亮的手臂慢吞吞地挪上去一点，有那么几秒丁玖玖几乎怀疑对方是装醉的时候，就听见那个被酒精熏染得灼热微潮的呼吸附到她耳边，带着一点沙哑的笑意。

    “我饿……我也要吃。”

    丁玖玖：“……”

    别吃了，饿着吧。

    心里这么腹诽，丁玖玖还是让旁边乔湾帮忙拿了一双新筷子。

    丁玖玖心里安慰自己——至少能让对方占用一只手臂，给自己解放出点自由空间。只是没等她这个想法落到实处，就见寒时嫌弃地看了一眼乔湾手里的新筷子，同时还直接扭开了脸，重新靠到丁玖玖颈窝里——

    “不要新的，要玖玖的……你喂我。”

    丁玖玖：“……”

    我看你就是不想吃。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部门里的学生也就陆陆续续散了。

    丁玖玖那桌原本就是坐在楼梯口最近的位置，再加上这一晚的“卖力演出”，部门同学有一个算一个，经过她这桌往楼下走的时候，至少也得递一个眼神上的慰问。

    而剩下关系还比较熟的，就更是忍不住凑上来八卦一下了。

    头大地应付完一众学生，丁玖玖身上挂着的那只仍旧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意思。

    周深不知道跟什么人完电话，正收着手机回来，见到这一幕不由微怔，随即笑容温和地走到乔湾旁边。

    “丁师妹，艳福不浅。”

    难得听周深这样玩笑，丁玖玖脸都被赧得泛红，“不好意思啊周深师兄……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一顿饭都给你搅乱了。”

    “没事，本来不就是为了你——”

    周深话没完，他面前的乔湾却砰地一下站起身，跟踩了电门似的。

    丁玖玖被她吓了一跳，回过神不由无奈地笑，“乔湾，你干吗……”

    乔湾心虚地看向周深。

    却见周深的目光都没往她这儿落，也丝毫没有被她之前的反应惊到的模样。

    声音未停顿，平静淡定地笑接了前面的话音——

    “本来不就是为了你们这些学弟学妹聚在一起，玩玩闹闹，这才办的吗？”

    丁玖玖心悦诚服：“谢谢师兄。”

    “……”

    乔湾更“心悦诚服”——从前她语文不好，学好多成语都不太理解。

    但是自从深入认识了周深以后，她觉得什么叫“衣冠禽兽”、什么叫“道貌岸然”，她已经无比透彻地理解和认识到了。

    丁玖玖自然没有察觉到乔湾此时的复杂心情，事实上她也顾不上。

    ——

    在她身旁安分了没一会儿的男生此时又隐隐醒了，皱着眉在她颈窝里蹭了几下：“领导……睡觉了……”

    乔湾震惊。

    周深微笑。

    丁玖玖扶额，“我先让他的朋友把他送回去……”

    周深望着埋首在女孩儿颈窝里，似乎已经人事不知的寒时，目光微微一闪。

    随即他笑着开口，“玖玖，你先等等。”

    “嗯？”刚要动作的丁玖玖停住，不解地看向周深。

    乔湾也不动声色地偷偷拉了周深一下，给他使眼色——来就是为了撮合他俩的，当然要把尽可能多的二人世界时间留给他们了，也不知道周深这时候叫住丁玖玖做什么。

    只是周深却像是没看到她的示意一样，仍微笑开口：“我听卢老师，你去Q大交流一年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乔湾一边拼命给他使眼色，一边哈哈，“周深师兄你才知道啊，玖玖上学期就申请交流了嘛，你还想知道什么我跟你——”

    最后一个字音突然扭曲。

    气氛僵滞几秒，乔湾猛地转过头看向丁玖玖——

    “玖玖！你是要去Q大！？”

    丁玖玖点了点头，“嗯，我也是刚刚才收到短信通知确定下来的，所以之前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卧槽——！那是Q大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最高等学府！！！”

    乔湾几乎要从椅子上蹦起来，表情都有点超出管理。

    丁玖玖一见，慌忙拉她，同时趁着盲区给乔湾做口型——

    “你的周深师兄还在呢，注意形象。”

    乔湾笑容一顿，随即心里撇撇嘴。

    ——

    她心目里温和善良阳光的周深师兄已经“死”了，她对现在这只扒了皮全是黑芯儿的狐狸师兄才没兴趣。

    但在丁玖玖面前，乔湾自然不好他们之间不足为外人道的那些合谋，于是只能努力地憋了憋，但语气里仍透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玖玖，你可以啊！我就嘛，你那个GPA，再加上你那个课外实践分，还有那一堆奖……你不去好学校没道理！”

    丁玖玖笑了笑，“不过Q大毕竟离得有些远，之后一个学年我可能不会常回来……我妈妈那边，也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了。”

    乔湾拍着胸脯答应，

    “没问题，你妈就是我妈啊！我妈也是你——”她顿了顿，哭丧下脸，“算了，我那个精英强迫症的妈我还是自己留着吧，折磨我一个就够了，可别连累你。”

    丁玖玖被她逗得失笑。

    而旁边周深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某人已经保持一个动作很久没动的身形，随即笑着抬眼。

    “玖玖，Q大刚好有一个……我认识的人。去了之后记得给我电话，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让他给你提供支援。”

    丁玖玖一听，不由惊喜地点点头，“谢谢周深师兄。”

    “我找乔湾还有点事，那我们先回去了——待会儿你自己车回学校，应该没问题吧？”

    “啊，好的。”

    想到乔湾对周深的立誓追求，丁玖玖眨了眨眼，立即答应下来。

    等周深转过去，丁玖玖还快速地冲乔湾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乔湾哑巴吃黄连，苦着脸，还没来得及跟丁玖玖再什么，就感觉自己卫衣的帽子被人从后面一拎，笑言传回——

    “走了，乔乔。”

    乔湾：“……”

    ……呸。

    谁是你乔乔。

    这边两人下了楼之后，确定身后没人跟上来，乔湾这才连忙从周深那儿把自己的卫衣帽领抢救回来，同时追问：“玖玖真的去Q大了啊？”

    “嗯。”走在前面的男生笑容温和地应了一声，听起来很好脾气。

    乔湾笑起来，“真好！”

    “……”周深回头看了她一眼，女孩子笑得没心没肺的，像是去了Q大的是她自己一样。

    周深心里软了软，随即笑她，“真傻啊。”

    乔湾：“？？？”

    乔湾：“周深师兄，我得很严肃地告诉你，就算你如今是我的大债主了，你也不能人身攻击，这是对我的人格的基本尊重。”

    周深笑着转回头。

    “你知道寒时是什么学校吗？”

    乔湾的思绪和愤慨立马都被带跑了，眼睛里也蒙上问号——

    “寒总？……额，讲道理，他们那帮少爷们，大概能被送进一线的一本里？”

    周深不回头，扔下个“□□”：

    “寒时就是Q大的。”

    乔湾：“——？！”

    周深：“而且不是‘送’，他没借半点外力，自己考进去的。”

    乔湾：“……”

    周深听身后半晌没动静，也知晓姑娘是被自己的话吓着了。

    他脚步稍停，扭回头——

    “所以别以外相取人，寒时可比你们看到的藏得深得多，也可怕得多。”

    正在原地纠结的乔湾闻言，狐疑地抬头——

    “你和寒总之间，难道是有什么被抢过前女友的深仇大恨吗？”

    周深难得微愕，“为什么这么？”

    乔湾：“因为当时还没离开支教山区那会儿，寒总提起你的时候，也是这么劝我的。”

    “他什么？”

    “嗯……”想起那句“你喜欢周深”，乔湾难得眼神不自在地转开眼，随即含糊地咕哝道：“大概就是你不是好人呗……”

    周深笑起来，“哦，那你信了吗？”

    “……”

    乔湾表情逐渐消失，最后定格在一个没情绪而只有眼里藏着嫌弃的微妙位置上。

    “眼见为实，周深师兄，有人过你特别像是披着羊皮的狐狸吗？”

    周深失笑：“我只听过披着羊皮的狼。”

    乔湾大摇头，“狼哪有你狡猾啊。”

    “……”

    空气安静几秒，周深轻眯起眼，笑意深沉地看乔湾——

    “这就是你跟债主话的态度？”

    乔湾：“……”

    呸。

    果然就是只狐狸，心儿黑透了。

    ……

    与此同时，心思楼二楼。

    等目送周深和乔湾离开后，丁玖玖才突然注意到——对面那桌她不认识的寒时的朋友，竟然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都走得一个不剩了。

    正在丁玖玖格外茫然的时候，有个服务生扮的人上前来，将一沓现金和一张黑色的卡递到了丁玖玖面前。

    丁玖玖：“这是……？”

    “这是您朋友，”服务生指了指挂在女孩儿身上像是睡过去了的男生，“……的朋友留下来的，是您朋友下榻的酒店房卡，他们还有事，就劳烦您把人送回去了。”

    丁玖玖懵然地看着服务生把现金和卡塞进自己手里，然后转身走人了。

    她还凌乱着没回过神的时候，挂在身上的男生动了动。

    贴在她颈窝的呼吸微微转向里，沙哑又醉醺醺的笑声挠得她心尖发痒——

    “玖玖……领导……我们回去困觉好不好……”

    丁玖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