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柳芳泗是被夜梅夜竹两人半搀半扶架着走的,那眼珠子里的视线能把人戳穿了去, 宁茴可不管她, 她逛了这么一趟消食也消得差不多了,带着青丹青苗便悠悠着回去宴席上。
宁夫人身边候着的丫头柳枝忙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果酒, 她回了凳儿上,端着杯子浅抿了两口, 入口有点儿酸甜,酒味儿也不大重。
宁夫人见她握着杯子不话, 问道:“味道如何?”
宁茴又饮了一口, 低低回道:“比上次在宫宴上的味道还要好些。”
“这都是楼夫人亲自酿的, 别处可寻不到。”宁夫人拎着帕子点了点她的脸,见她又给自己斟满了杯,道:“宴上稍饮些暖身也可, 平日里可不能多用。”
“青丹不给我酒的。”那丫头管的可厉害了,她有些委屈地往宁夫人身边移了移, “这两个月一丁点儿都不叫我沾。”上次想偷偷从裴郅的酒壶倒半杯尝尝是个什么味道都叫她两眼一瞪给截胡了。
青丹闻言哭笑不得, “又是落湖又是生病的,身子都还没养透彻,哪能沾得这些玩意儿。”
宁茴也就是突然提到随口这么一来着, 宁夫人却是在她胳膊上轻拍了两下,嗔怪地瞧了她一眼,赞许般地与青丹道:“还是你稳妥的。”
言间更是要把她桌前的果酒撤了,宁茴忙摁了下来,比了比手指头, “就喝一点点……”酸酸甜甜的味道那么好,这么拿走也太可惜了。
她又看向青丹,青丹回道:“用一点点儿还是可以的。”
宁夫人在一旁瞧着,给她夹了一筷子热菜,笑道:“那便成。”
她们这儿着话,那头柳芳泗休息了半刻一瘸一拐地回来了,那样子当真是唬了楼夫人一跳。
柳芳泗在京都名声垫底这可不是的,她的名字在这些夫人姐们眼里间接就等于“惹是生非”这四个字了,楼夫人一看见她就眼皮子直跳,忙上前了一步问道:“裴二夫人这是怎么了?”
柳芳泗坐在位置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她牙根儿痒痒得很,话的时候几乎是一个字儿接着一个字儿蹦出来的,“没事儿,脚、脚崴了一下,不要紧,歇歇就好了。”
楼夫人将信将疑,但见她并没有作妖便也就没再追问。
柳芳泗隐晦地剜了宁茴一眼,宁茴抿着果酒,冲她笑笑,她气得一跺脚,又是一阵疼。
楼扇一直在厅中陪着各家夫人姐聊天,倒是裴昕不见影子,宁茴叫青丹去往裴珍裴悦那儿问了两句,才知道她借口不舒服到间儿暂歇去了。
一直临近午宴结束宁茴才瞧见她出来,精致妆容都掩盖不住面上的憔悴。
楼扇眼瞥着,手帕掩面冷笑了一声,转头便当她不存在和宋青清起了闲话。
宁茴一会儿抿上一口,竟是不知不觉喝完了一壶,宁夫人晃了晃玉白瓷壶,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真是没个分寸!”
宁茴自觉的没有出声儿,拎着帕子捂住嘴,眼瞅着她弯眸直笑。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宁夫人也拉了宁茴起来往外走,庭院里聚了不少人,宁茴一眼便看见了和路陵候站在一处的裴郅,人群里只他二人周围空了一圈儿,实在是显眼得很。
宁茴两步上去拉住他的手,叫了一声裴郅。
她的手暖和的像是个火炉子,轻捏在掌心舒服得很,裴郅微微低了低头,果酒的清甜味儿便争先恐后地涌入鼻息,再见她面色红润,眼神亦有些迷离,眉心微蹙了蹙。
宁夫人也近前了来,“果酒多饮了也是醉人,回府去记得喝碗解酒汤,要不然缓过来头就该疼了。”
裴郅点头应下方才与他二人告辞,牵着人出丞相府去。
宁茴边走边转身挥挥手,宁夫人笑着与身边的路陵候道:“你今日一见,如何?”
路陵候的人缘儿可比裴郅好太多了,宴上多的是人跟他一起喝酒,你一杯我两杯的,现下已然有些上头,乐呵呵地抚了抚胡须,“挺好挺好,我大侄女儿和我侄女婿一样好。”
宁夫人知道他这是喝高了,难得没有像平日那样板着脸教一顿,在路陵候硬邦邦的胳膊上掐了一把,笑着和楼丞相夫妇多了几句话才相携离开。
随着客人的离去,丞相府的喧嚣散去,整个庭院都渐渐安寂了下来。楼扇亲自送走了宋青清,刚踏入门来就被楼夫人叫住。
这母女二人并肩走在花园里,下人们远远地缀在后头。
楼夫人问道:“你今日是不是跟裴家的那个了什么?我瞧她后头脸色怪怪的。”
楼扇一向与自己母亲亲近,有话便,听她问起也不隐瞒,直言道:“就是随便与她聊了两句,大约是哪句刺了心,叫她不高兴。母亲,你管她做什么?”
楼夫人温秀的眉眼隐含着不赞同,“我儿,你如今早早便与她交锋可不是明智之举,待入了府怕是不得安宁。”
楼扇一笑,“母亲,我如今便是不与她交锋,入了府也是不得安宁的。”
她扯下搭挽在腕臂间的粉紫色披帛,行走间荷袂翩跹,“左右结果都是一致的,何苦叫自己委屈,咱们丞相府虽比不得她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公门底蕴深厚,但除此之外再论其他却也差不到哪里去,怕什么?”
她这个女儿惯是个有主意的,楼夫人并不多劝,只提点道:“定王中意她,你给她难堪,定王便给你难堪,男人什么样的,看看你大哥那个混账就知道了,你啊到底还是莽撞了些。”
楼扇哈哈笑了两声,“她裴昕哪来的脸去定王那儿告状?”她的每一个字那可都是实实在在的,没得添油加醋污蔑她。
楼夫人叹气,“扇儿……”
楼扇收了笑,将自己的披帛给楼夫人搭上,挽着她的胳膊走青石道上,看着扫聚在两边的雪放软了声音道:“你就别担心了,我是妻,她是妾,她得靠着定王过活,我可用不着死乞白赖地贴男人冷脸,该怎么做女儿心里有杆秤的,吃不了亏。”
指望男人的那颗心还不如指望一头猪呢,也就裴昕心心挂念了。
她见楼夫人面上忧色不减,又安慰道:“大哥是个混账,大嫂如今不也过得好好的,妻就是妻,妾就是妾,更何况在皇家?只要女儿不行大错,一辈子都是定王妃,你亲外孙才是王府的世子爷。”
楼夫人听她越越不像话,斥道:“愈发不知羞了,这些话能这么往外的?”
楼扇含笑,“这不是在母亲跟前嘛?”
这母女俩一言一语地着裴昕,坐着马车回府的宁茴与裴郅也提起了她。
宁茴一挨着他就习惯性地往他身上靠,双手环着他的腰,额头抵着胸膛蹭了蹭,“那楼姐话好生厉害,裴昕在她面前像个蚂蚱一样。”
裴郅对这些不大感兴趣,他伸手托了托她的脸,“管她是蚂蚱还是蛤|蟆,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宁茴晕乎乎的,点点头,“的也是。”
她话间都带着淡淡的酒味儿,裴郅凑近了些,附唇亲了亲,沉声问道:“喝了多少?”
宁茴睁大着眼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勾起斗篷连着的兜帽盖住自己大半个头,“就一壶啊。”
裴郅冷瞧着她,“真不得了。”
宁茴:“……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我。”
他揪了揪她的脸,“看来还没醉,脑子还是清醒着的。”
宁茴:“我本来就没醉呀。”她只是有点儿晕而已。
裴郅盯着她轻笑了笑没话,宁茴两只手抓着兜帽毛绒绒的边缘歪着头也冲他笑。
眸子漾着水光,晕红的两颊在兜帽下若隐若现,笑着活像是个二傻子,裴郅扬眉,指尖点着她额头往后戳了戳。
宁茴摸着自己的额头,愣了片刻才扑进他怀里赖着晕神,隔一会儿抬手摸摸他的脸,再一会儿又笑嘻嘻地凑上去亲亲。
“裴郅你真好看……”
被她折腾来折腾去的人眼角微勾,笑而不语。
空间里青青草原把被子披在肩头上当披风,扯了块布绑在大脑袋上,撑着锄头很努力地朝着外头翻了个白眼。
待到宁茴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了,外面的天早早便黑透了,她往雕花窗格那处瞧了会儿,头又埋在被子里缓了缓才慢悠悠地披了件外衣下榻倒了半杯茶。
茶水是灌的,热气腾腾入不得口,她便撑着头发呆。
外间的青丹听见声响撩了帘子进来,“少夫人醒了,头还晕吗?”
宁茴木楞楞地回道:“还好。”
青丹叫青苗端热水进来,自己转头去取了衣裳,“那便好,榕春下午时候来了一趟,老夫人叫你晚间过去呢。”
宁茴啊了一声,“又叫我过去做什么,早上不是才过话吗?”
青苗从铜盆里新拧了热帕子,着探来的消息,“榕春也叫了大姐,估摸着是今天晚上就要给大姐定下前程了。”
热帕子一搭在脸上,宁茴的精神瞬间好了些,她微是惊讶道:“这么急的吗,是不是太赶了?”
青苗接话道:“再捱下些时候定王府那边就该落话了,待那会儿可就由不得大姐在两条路里头挑拣了,这动作自然得快些,早一天可不就早了事嘛。”
宁茴想想觉得也是,她站起身由着青丹给她套了两层衣裳,“那我这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