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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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雨绵绵的天, 暗云叆叇一片。

    宁茴刚下石阶就慌慌忙忙地又跑了回来,青丹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将准备好的油纸伞撑开。

    宁茴知她又要唠叨, 忙从她手里把伞接了个过来,弯眸冲她笑笑, 一步并两步没入烟雨蒙蒙的院子里。

    她快些走,青丹唠叨起来可不得了。

    青丹无奈,转头摆手叫|春桃看着些,自己另取了伞往厨房去。

    墙角种着几盆儿白色的风信子, 刚刚开了花, 香气萦绕在这一方角落, 叫掺雨的风吹散了些, 余下浅浅淡淡的味道。

    这几盆风信子原也是宁茴的心头好,但自韩意兰送了夜夜香花籽儿过来, 大猪蹄子就很决绝地移情别恋了。

    青丹往日安置的木板凳上落了雨**的坐不下去, 宁茴只好拎着裙子半蹲在旁边, 伞檐上凝着的雨珠子一滴一滴地浸进泥地里。

    她发愁得很。

    “这都多久了, 怎么连根儿野草都没冒出来呢?”夜夜香不长就不长吗,怎么方圆五六尺内草尖尖儿都没了呢?

    青青草原眼巴巴瞅着外头, 耳朵蹦了两下, 不走心地猜测道:“可能夜夜香自带百草枯。”

    宁茴:“……”

    熊猫翻了个身,缩成一团,懒洋洋道:“崽啊,放弃, 我觉得这夜夜香是长不出来了。”

    种下去都差不多半个多月了,要冒苗苗早冒了。

    宁茴叹气,慢悠悠地飘回了屋里,捧着热茶碗喝方喝了两口,春桃从门口屏风后头探出头来,道:“少夫人,福安院那边老夫人请了大夫,好似病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冷暖骤变一会儿一个天,宁茴琢磨老人家怕是着了道。

    左右无事,她收拾一番只带了青苗和春桃,自个儿撑着伞就过去了。

    路上青苗与她话解闷儿,笑道:“少夫人不是要过几日要去梓县看看?听那头庄子的管事里头的花草生得可好呢,尤其是桃花,现下半开不开的,待咱们过去正是最好的时候。”

    空间草原里其实已经有了桃花,但青苗起宁茴还是很高兴。

    一边儿的春桃也接话趣道:“青苗姐姐怎么只记得桃花,莫不是惦记着以后吃桃子?”

    青苗轻哼了一声,偏不理她,转而又与宁茴道:“少夫人与世子可有好什么时候去?奴婢们也好将东西收拾齐全了。”

    宁茴是想早点过去的,但……

    “五日后是表妹生辰,她早早就跟我了,表妹一人在京里,好歹也得过了那一天再。”

    身为姐姐,总不能在妹妹生辰前跑了,左右离春闱还有半个来月,她去一趟再回来然后再去南江,也差不多。

    宁茴心里算盘得啪啪响,脚下步子都轻快不少,握着伞柄,指头一下一下地勾着上头缀着的墨绿穗子。

    从铺延的石板转榻上朱红色的长廊,梁上悬挂的方灯叫风吹得晃悠了两下,未点着亮,暗漆漆的描画锦帛上浸了一层水汽。

    宁茴刚踏上木质的长廊,湿漉漉的鞋底在上头印几个脚印子,她勾着穗子的手指头一顿,慢慢地收拢了回去,偏偏头微拧着秀眉。

    她突然停下来,跟在后头的青苗春桃也忙驻足,两人放眼一看,前头那处金黄色的迎春花在雨中摇摇曳曳,它开得极盛,花枝郁美,探了半支穿过长廊的围栏。

    二八年华的姑娘双手局促地背在身后,指尖无意识地轻捻着花瓣,碎碎零零落了一地。

    她半抬头正对着旁边的人,双唇嗫嚅了两下。

    隔得有些远,看不大清表情,也不晓得在些什么。

    青苗收回目光下意识就去看宁茴,倒是春桃疑惑道:“世子这个时候怎么回府来了?”

    宁茴哪知道啊,她慢吞吞地收好伞,站在原地静静地瞧着那头。

    迎春花旁的裴郅压下喉间的咳意,不耐烦地眯了眯眼,“让开。”

    许芙安出院子没带下人,到处走走逛逛迷了路,又恰逢下雨,她便躲避进了长廊里,在迎春花旁等着哪个下人路过拿把伞,却没想到碰见了从官署回来的裴郅。

    上次只远远看了眼,现下近了瞧,更是觉得这位大表兄好看得简直惨绝人寰。

    她结结巴巴地问了声好,便听到这么一声冷斥。

    除了在宁茴和裴老夫人面前稍稍好些,在外头裴郅对人一向无差别对待,管你是谁,他老爹裴敬面前也照样,阴阴沉沉地惯是唬人得很,尤其是不耐烦的时候,眉眼微微下压,冷戾阴鸷,和阴天暗沉风雨甚是相配。

    这模样便是官署里的那些老油条也得心头个颤儿,更莫要许芙安这样的娇养着的大姐了。

    许芙安僵愣着一时反应不得,“啊?”

    裴郅耐心告罄,瞥了眼旁边齐商,齐商抬着握剑的手,套着长鞘的剑一横,直接将人挥拨开。

    他用的力道不大,但许芙安正是恍惚的时候,这一下一个踉跄,差点儿磕地上,反应过来有些气恼,脸上也带了情绪,开口道:“齐侍卫未免太过失礼了。”

    齐商抱着剑,皱着眉,“叫你半天你不动,帮你一把还唧唧歪歪。”

    许芙安本来还没那么气的,听到这话脸都气红了。

    裴郅弯腰捡起掉落在红柱子边的荷包,荷包上沾了雨水他也不介意,勾着系绳转头冷渗渗地看向她。

    那目光好似利锐刀锋能将人一刀子一刀子地剥割开,许芙安不由自主地半退了一步,整个人都颤了颤。

    裴郅色似冷霜,“再用那种眼神看过来,剜了你眼睛。”

    他语调平平,却偏偏骇人得很,徐芙安反射性地就收回了眼,腿一软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明明是个凉快的风雨天,却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裴郅扯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齐商突然道:“世子,是少夫人哎。”

    裴郅一顿,转头一看,果见着那边手拿着伞循眼看过来的宁茴,他面色稍缓,举步过去。

    见他走过来,宁茴转了转手里的油纸伞,犹豫间也迎面走了过去。

    她走得稍快些,半低着头盯着自个儿鞋尖儿瞧了会儿,好半晌才抬了起来,眉头仍轻拧着,瞥了眼靠着柱子还有些缓不过来的许芙安,撅了撅嘴,问裴郅道:“你们在什么呢?”

    裴郅手微握拳抵着唇咳了几声,淡淡道:“什么也没,无关紧要。”他又问道:“这是去哪儿?”

    宁茴有些不大高兴,杏眸在他脸上瞥了瞥又转开了,回道:“去看看祖母。”

    裴郅却道:“我刚从祖母那儿回来,她刚刚歇下,晚些再去。”

    宁茴轻哦了一声,又往战战兢兢的许芙安那里看了看,“许表妹没事?”

    裴郅眸子微转,“现在应该是好着的。”

    他将“现在”两个字微咬得有些重,刚才要剜眼睛的话在耳边回荡,许芙安又是一抖,直到看着宁茴那头皮发麻之感才稍散了些,弱声叫了表嫂,脚一蹬就跑了。

    那动作快得很,跟有财狼虎豹在后头追撵似的,转眼间就钻进了雨幕里。

    宁茴见她走了,周围也没了外人,扑进裴郅怀里,在他沁凉的衣襟上蹭了蹭,瓮声道:“我不喜欢她,裴郅你别和她话。”

    她心思浅得很,便是不也一眼就能看出来,裴郅埋下头,耐心问道:“为什么不喜欢?”

    宁茴思索了片刻还是有些茫然,她摇摇头,“不知道,反正不喜欢她。”

    没听到想听的,裴郅微有些失望,他心中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回道:“那可巧了,我也不喜欢她。”

    宁茴眉眼弯弯,又高兴了起来,仰头凑上去就要亲一亲,却叫裴郅一根手指头抵住在了她额头上。

    他指尖从额间滑过,冰冰凉凉的,再见面色苍白得有些过分,面上带了些忧色,踮起脚探手摸了摸他的额,脸一皱,“有点儿烫,裴郅你生病啦?”

    裴郅捉住她的手,轻拉下来十指相扣,也不管旁的人,牵着她径直回西锦院儿去,慢声道:“不过稍有不适罢了,无甚大碍。”

    他另一手勾着脏了的荷包递给她,“与其这个夫人不如重新替我绣个荷包,不定一高兴就无病无灾了。”

    宁茴方才还想着别的事儿,看着面前晃悠那个被春桃绣的是食铁兽粑粑的荷包,脑子里啥都没了只剩下尴尬,慌慌张张把他手上的那荷包抢过来塞进袖子里,红脸道:“好了不准戴出去的!”

    叫人知道那是她绣的多丢人呐,她不要面子的啊T^T

    裴郅扬了扬眉,“没戴在外面,揣在袖子里的。”

    宁茴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的脸皮还在,没在外头丢人。

    她轻哼了两声,晃着他的手,挑起他方才的话,“我回去再努力练练给你绣个好看的再戴出去。不过……哪有荷包能治病的?裴郅你别是烧糊涂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到后头宁茴微睁大了眼。

    裴郅接过青苗递来的伞,往她身侧偏了偏,微微笑道:“荷包治不了病,夫人可以。”

    他夫人是糖蜜丸子,就算治不了病,也甜得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