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原主(原宁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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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

    熟悉的轻唤声身侧传来, 她又些茫然地凝视着远处青荡荡的深潭湖水,指尖触在美人靠的扶栏上, 沾了水汽的栏杆冰凉凉的,洇湿了手上抓着的绣帕。

    “这是……这是哪儿?”她不是因为在华阳长公主闹了一场,裴老夫人大怒之下就叫她去城外的庄子里暂住了吗?

    青丹担心道:“姐,是不是湖边风太大吹得不舒服?”

    姐?

    宁茴循声偏过头, 定定地看着满面忧色的青丹,她记得自嫁入国公府那一天开始她们就再不叫她姐了。

    湖边?

    红绫湖?

    她什么时候来的湖边?她不是病得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姐这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青苗笑着将搭在臂弯间的茜色披风与她系上,“出来许久, 咱们也该回府去了。”

    宁茴愣愣地随着她们上了马车,直回到路陵候府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院子里的桃花灼灼艳艳开得正好,她呆坐在石凳上,捻下衣袖上沾拂的花瓣,喃喃道:“桃花……三四月?”

    她顿了顿,问道:“青丹,现在是哪年哪月哪日啊?”

    青丹闻言啊了一声,尚未来得及回话, 宁夫人从外头走进来,绣着缠枝莲的云锦袖衫称的人很是精神,她含着笑,柔声道:“这是出去玩儿糊涂了, 连什么年岁都不晓得了?”

    “大伯母?”

    宁夫人一笑,拉着她手,又点了点她的额头, “这不,昭元五年三月初六,湘儿刚刚好出阁一个月了。”

    到嫁出去的女儿,宁夫人也有些惆怅,“接下来就是你的婚事儿了,嫁出去一个,再嫁出去一个,以后这府上就只剩下我了。”

    宁夫人了没一会儿,正院有事儿来,温言与她嘱咐两句便又走了,留下宁茴一人独坐在院中。

    她睁大了眼,雾气弥漫,渐渐沁出了泪,双手落在膝上紧紧地攥着身上浅樱色的萝花双绉裙。

    三月初六,昭元五年的三月初六。

    这个时候裴昕还没有在圣上和裴贵妃面前勾扯她和裴郅。

    这个时候圣旨未下,她还没有嫁进国公府,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她猛然站起身,跑出了院门。

    “姐?姐!你去哪儿?”

    宁茴跑得很快,甚至都没想起还可以坐马车。

    一切就好像是她做的一个梦,梦里她和他住在一个府里,明明隔得那么近,却又离得那么远。

    她想抓住他的,拼了命的抓住他,就像当年,他在沁凉入骨的河水里伸手用力地拉住了她一样。

    她抬袖抹干净了眼角的泪,连奔带跑到了国公府,守门的侍卫不注意都没能拦住她。

    每月的初六应天书院都没有课,他不喜欢到处走,更乐意一个人坐在东边院尽头的湖边吹风垂钓,悠闲地在那儿待个一整日。

    她好歹在国公府住了好些日子,一路弯弯绕绕,很快就把追来的侍卫甩到不见了人影。

    盛花青叶,繁乱得迷人眼,鹅卵石铺就的道上零零落落地散着被风吹下的花叶,她看着背对着她坐在湖边石凳上的身影,缓缓停了下来。

    裴都早听见了声响,他侧了侧身,见着花树下的人动作微顿,随手将书放下,起身微微笑道:“宁姐怎么会到这儿来?是迷路了?”

    他逆着光,清贵儒雅,风采清越,眉眼略带了笑。

    宁茴骤然退了一步,眼眶一热,勉强扯了扯嘴角,“是,我迷路了。”

    她把自己绕进了死圈子,前头走不出去,后面也回不了头,她茫然,难怪,无奈又焦灼。

    裴都颔首明了,抬手道:“那在下送你出去。”

    他侧身从她身边走过,身上带有淡淡的不知名清香,宁茴鼻头发酸,心口堵得厉害。

    裴都方走了两步,衣袖却被人拽住,方才还有些木楞楞的姑娘猛然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腰,他低眸看了看,双手抬离开来,眉头轻皱,“宁姐,你这是做什么?”

    她仰起头,眼睫轻颤了颤,“裴都,你娶我,我嫁给你好不好?”

    裴都诧异地看着她,清湛湛的杏眸泛着红沾了泪。

    他静然沉默片刻,终是缓声开口道:“不好。”

    她慢慢地松开手,“为什么呢?”他可以娶柳芳泗,为什么不可以娶她?为什么……不可以呢?

    裴都言语温和,声音清润,“宁姐,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他的话叫人难过,她蹲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

    裴都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直到她心绪渐缓,他才给她递了张帕子。

    她拿着帕子胡乱擦了脸,哽咽道:“真的不好吗?”

    裴都摇摇头,“宁姐,我送你出去。”

    再一次得到否定的回答,她竟是意外的平静了。

    离开时候,她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他仍站在街道边儿上,一派和雅,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但她也记得,方才他就站在面前,着不好时那双眼里的清冷。

    他不喜欢她,哪怕一丁点儿。

    她不了解他,哪怕一丁点儿。

    这样的念头一升起来,她竟是难过得不出话来,那一切原不过是一场虚妄。

    梦醒了,她也该醒了。

    她们得对,他确实像极了谪仙,独立于世,连尘埃都似乎沾染不得。

    也许终有一天,他会回到天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