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待援兵困山阻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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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贼捕向适才去接应县尉的军校询问,所遇的是什么样的贼人。

    那军校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幸是在暗夜里,并不被人查觉,就低着声音道,“实实也没看得真切,就见眼前扑来一片黑影,都举着刀,那架式凶恶无比,极是恐怖。”

    另一资历颇深的军校很不屑道,“那你跑什么?你也不是没刀,还带着一群兵,你身后还有我们呢。”

    那军校把头低得深了些,吱唔道,“当时,当时慌了,也忘了”

    贼捕忙止住那名欲要继续埋怨的资深军校,道,“猝遇强敌,再加之情况不明,任谁都会惊慌,这个先不了。”转而问那接应的军校,“大人的亲兵都喊了些什么?”

    “只是贼人来了,大人被贼人杀了。”

    另一军校怒道,“这些暴民原是真的要谋逆的,残杀朝庭官吏,当罪及九族。”

    贼捕略一沉思,道,“不是,杀害县尉大人的贼人不是围在宅子里的暴民,这些人是真正的贼人。”

    “不是暴民?”四名军校都很诧异。

    一名军校反应稍快,道,“莫非,是西凉四十二煞贼?”

    另一军校也点头,“嗯,对对,那些暴民若真想对抗官兵,也不必缩在这所宅子里了,在镇上时,依仗人多势众就可以把我们当在镇外。”

    “怪不得那么凶悍,”那名接应的军校道,“这许多年来,各处的官军都追剿过他们,无不是在损伤惨重后,又被他们逃脱而走,听,有一次在金城,三百官兵围住了四十二煞,被四十二煞发狠一冲,竟都给冲散了,那还是经过真刀真枪拼杀过的郡兵呢。”这军校的一番话显然是在为自己开脱。

    那名资深军校道,“这却不是普通贼人,连郡兵都耐何不得他们,我等更是无能为力,不如尽快赶回县府,禀了县令大人,再做处分。”

    其他三人皆响应赞同。

    贼捕却一声冷笑,厉声道,“你等四人佐卫县尉大人来擒贼保民,却将大人置于危地而不顾,致使大人遭贼荼害,此罪责你四人无一人可避逃,大人既已身死,你等不思为大人复仇,以忠义报国,却一味思逃,即使逃回去,你们以为就能躲得过军法严惩了吗?”

    贼捕一番话,得四名军校面面相觑,不敢再言。

    贼捕知四人绝了逃归的念头,便缓下语气,“你们可知此来的目的吗?”

    资深军校道,“贼捕大哥,详情我们实是不知,来时只听县尉大人的军令,教我们来弹压地面,协助衙差捕拿一名贼酋。”

    贼捕点头,“可知这贼酋是谁吗?”

    资深军校一笑,“其实,即使县尉大人不,我等也能猜得。”

    “哦?”贼捕等那军校。

    “这事,整个县里也都是传便了的,都押在狱里的杨家父子遭了大冤,是上了四十二煞贼人的当,并非是勾结销赃,只是那贼人难捕,没有对证,杨家冤屈难伸,且就在此时,有传闻杨家已将贼人的首领擒住了,只是未来送官,有井市传言,是杨家许信不过县里的官,要将贼首直接送到郡府,为杨家父子洗冤,我还听,擒那贼首的是一名叫夕斌的少年,只身杀了二十几个贼人,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此番如此兴师动众而来,估摸着那些传闻大概实有其事。”

    贼捕微微摆头,叹道,“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我也无须相瞒诸位,在下此来,确为拿捕此贼首而来,原以为贼首应囚于镇中的杨家宅院,现在确知,应是在这山中的宅院里,只是,贼首尚未拿到,贼众却都来了,再想拿,太难了。”

    一军校道,“那些传闻若是真的,这四十二煞已死掉至少二十,损了一半,我们这百十号人,也未必就敌他们不住。”

    贼捕又摆头,“传闻有实,也有虚,那个叫夕斌的少年一人独杀二十贼人,这是断断不可信的,传言往往会把豆丁的事,虚夸成硕瓜般大,那四十二煞贼个个段高强,多少官兵都制他们不得,仅凭一少年之力?荒诞!必都是村野虚言,不可信,我想,当时必是那个叫夕斌的少年偶遇着贼首,趁其不备施了些迷药之类的障眼段才擒得到,与贼首同行的许是有一两个同伴,也一并着了段,他们却不幸运,将性命给丢掉了。”

    一军校道,“也就是,四十二煞贼并没死几个,这回是一起来了?”

    另一军校回头向黑漆漆的山上望了一眼,“这四十二煞贼解了那帮暴民的围,难道,他们已经勾结在一起了?”

    贼捕思索片刻,“若煞贼与暴民勾结,绝无可能,暴民结众守护杨宅本就是为御贼人侵袭,哪里会勾结一起?至于殴打公差,是因为误把公差当成了贼人,所以,自知错伤公差后,众暴民才一哄而散,那些躲进山中顽抗的,必是由于惧怕追究罪责而行此极端之举,如今,真正的贼人就在山上,也必然会去攻那所宅子,暴民们恐怕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抗拒,绝不会勾结在一起,我看这山中宅院墙高且坚固,饶是四十二煞凶悍,也未必即就攻下,若能拖个一天半日的,待我大军赶来,这股贼匪将就此完全剿灭,再无遗患。”

    一军校道,“这样却是堪好,可尽快将此事禀告给县令大人,请求大人增调兵马过来。”

    资深军校摇头,“县府里的兵都在这里了,调兵也只能从郡府那里调,可是,自此地到县府,县府再到郡府,郡府兵再到这里,这来来去去的一番折腾,至少也要两天时间,贼人恐怕早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贼捕道,“如今是非常之事,当择非常之策,行非常之举,自此向西,骑快马不间歇,行一夜可达郡府,可自镇中征好马三匹,差人西达郡府将此地状况禀于太守大人,请速发兵马,再别选一差,东南下奔县府,向知县令大人禀明此地危状,并告直达郡府求兵事,想县令大人必不会怪我等越级之事,我计算,郡兵若兼程急行,来此最慢不过明日傍晚。”

    资深军校道,“毕竟还要等这一夜一昼,难保贼人不会趁此脱逃。”

    贼捕道,“围山,分兵封住要路,不使贼人突出。”

    资深军校摇头,“不行不行,这山虽不广大,但我们这百十官兵根本就围拢不住,况且贼人凶悍,攥在一起都未必挡得住,更何况分兵据守?”

    贼捕一笑,“我还有个疑兵之计,或许顶用,”见众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自己,便有些得意地道,“我们连夜即刻分遣人等到镇中和附近的村里,宣称,白日里凡聚众至杨宅殴打公差之人俱已查明,虽然众民所为事出有因,俱是感杨家之恩行忠义之举,故此误伤公差,但是国法难容,必究其罪,然而现今,众民真正所御之贼已被官兵追至山中,正做困兽之争,因山广林茂,官兵人少,故广征村民义勇共剿贼匪,凡应征者,聚众滋事及误伤公差之罪可一概免除,若有亲友涉罪,凡应征可免亲友罪,如此一来,我估计至少可得三四百乡勇,再由官兵分领,锁围此山,且大造声势,必能吓阻贼人不敢犯险。”

    众军校听了,皆击掌赞妙,于是,几人又详细计议一番,分领事务,便各自行事去了。

    夕斌又回到了山洞,薛松终于松了口气,他身边的气味正顶得他想吐,尽管那些气味都是他的泄出物散发的,夕斌走时留下一个便桶,就放在他身旁,但那不是一个真正的便桶,是一只不知何时弃在洞中的陶罐,也不大,只一夜半天,就快要溢满而出了,覆在罐口上的草席本就盖不住里面的气味,直熏得薛松早没了继续吃肉饮酒的兴趣。

    夕斌一声不响地给薛松处理掉身旁的气味,又将锁在洞壁上的铁链松开,让薛松可以更自如地伸展双臂。

    薛松却一直瞧着夕斌,似乎瞧出了什么端倪,便是一笑。

    “你这么心事重重的,一定是遇到大麻烦了,是吗?”

    夕斌并不理他。

    “让我猜猜,嗯,官兵来了,又退了,是吗?”

    夕斌瞧了他一眼,没话。

    “官兵,县府官兵,特别这清水县的官兵,多是未经历战场撕杀的,其实就是一群饭桶,即使是饭桶,不管是民还是贼,见着了还都是很害怕的,可是,官兵却退了,在这陇西地界,能让官兵害怕的贼不多,而能出现在这里的,恐怕只有一股,那就是西凉四十二黑煞,是我的兄弟们来了,是吗?”

    夕斌又瞥了薛松一眼,并不显惊愕,似乎早料到薛松能猜到这一切。

    薛松瞧着夕斌的神情,点点头。

    “不错,我猜对了,只是,清水县远离凉州,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我算这时间,太紧,况且我大哥的性子虽然暴躁,但在大事上却很持稳,深入秦雍,四面环敌,仅凭我四十二煞行事确有些势单力薄,一定会联合其他兄弟相帮,这还要耽搁一段时间,那么出现在这里的兄弟必是轻骑兼程而来的,想是,人来得不是很多,应是由我家老三带着。”

    夕斌盯了薛松一眼,似乎微点了一下头。

    “你现在又回来了,很坦然地回来了,这把刀,你去的时候是这样缠的,回来时,只有刀柄处动过,刀身没动,你和我的兄弟们没有动,是了,老三行事谨慎,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做,他带着兄弟们也退了,当然,不会退得很远,他在等我大哥来,若仅你一个人不可能让我三弟退却,你也有帮,谁呢?应该是一帮乡勇。”

    夕斌即使不怀疑薛松料事精准,此时也有些错愕,他盯着薛松愣了片刻。

    薛松却苦笑地摇摇头。

    “兄弟们以义字为先,拼着性命来救我,实是我之过啊,此番,我四十二黑煞恐是在劫难逃了!”

    夕斌倒是奇怪了,他的奇怪从他的眼睛里显露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