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解破冤结收刀侠(下)
李庠是在两天后才返回郡府的,这一天,出征剿贼的郡府兵也自红崖镇回来了。
李庠在外办差,随从常有七名,这次返回时,却跟着八个人,多出来的这个人年纪偏少,有着一副雄健俊拔的身形,穿的却是一身普通家仆的衣着,腰间还别插着一柄长刀,没有刀鞘,刀是用麻布缠裹住的。
李庠来到府衙,也不与同僚寒暄,相逢只匆匆拱个礼,便带着这家仆打扮的人来见郡守。
见郡守时,麻布裹缠的刀被留在堂外的衙役里,郡守远远看到了那把刀,突然有所悟,就瞧着那垂首跪地家仆打扮的人。
“大人,此人叫夕斌,是红崖镇大户杨规的家仆。”李庠向郡守介绍道。
郡守捻须点头,似是早已猜到。
“关于你的传闻很多,你为护家主,力杀数十贼人并擒得一名贼首,不知是真是假?”郡守在同夕斌话。
“回大人,草民山野愚钝之人,只知杀贼护主是分内的事,并无他想,至于数十人之,是误传,幸获一贼首,实有其事。”
郡守又点头,看上去他对夕斌颇感兴趣,又道,“那么,隐匿贼首不报,鼓动乱民抗拒官兵,可是你之所为?”
“大人,”夕斌语气沉稳道,“擒获贼首不报官,是有其事,但其中另有内情,鼓动乱民抗拒官兵实无此事,官民相抗,实因误会所至,有数十误伤公人的少年,因惧罪投草民处避祸,官兵随后相逼甚紧,少年慌惧相抗,非为本意,皆因一时盛气,行一时之误,后众少年投军杀贼,死伤有半,壮烈可嘉,且已得统军大人许诺,以功赎过了。”
郡守见夕斌言语对答,颇有条理,不似凡夫,问道,“你有这一身能耐,为何委身于杨家做一卑奴?”
“回大人,家父曾为平襄县贼捕掾,因受贼人设计陷害,废了双腿,又定死罪,幸蒙恩赦得活,但也已落得人困家败,只好沿路乞食投一远亲,途经红崖镇时遭遇大雪,全家几乎冻饿而死,幸得杨家老爷救助,才得以活命,家父感杨家恩,立誓当为奴报恩,故而,草民身投杨家为仆,实为践诺报恩。”
郡守捻须叹道,“真是忠信之士啊,原来,令尊也是公门中人,无怪谈吐如此合规得体,很好,你起来话。”
这才转眼去看李庠,“玄序,此番你也立下功了,虽只是率乡民千众为官军鼓噪壮威,但势声足骇贼胆,于官军破贼助力不少啊。”
李庠微微一愣,即而一笑,道,“职下不才,因公事到红崖,恰逢官军正在剿贼,尽些薄力以助破贼,实不足道。”
夕斌侧头看了李庠一眼,李庠却没理会。
“嗯,好,好,”郡守道,“你查的事究竟如何?”
李庠揖身道,“大人,杨规一案,职下俱已查明,至于刚才大人所提的乡民抗拒官役之事,也已查过,此事为西凉四十二贼人于暗中挑拔,使官民相互猜疑,进而激发殴斗,此实仍贼为之,官民皆为所害。”
郡守点头,“你先杨规案。”
“是大人。”李庠再揖,道,“杨规是红崖镇大户,在县城有多处买卖,数月前与贼首薛松始有交往,但是,那时贼首薛松化名薛守德,以生意为由接近杨规,并攒使杨规与其合营生意,由杨规经营店面,货由他供,杨规不知底细,就与其在县城合开了一家珠玉店,其实店中所售皆为劫掠来的财物,数月后被人告发,县衙将杨规拿捕入牢,以通匪消赃定为死罪,贼首薛松并未归案,可是,这薛松却因贪恋杨家女儿的美色,返回红崖镇,以所劫夺的杨家财物相要挟,约下时辰地点使杨女换财物,那些财物仍是杨家为搭救杨规父子变卖家产田地而集得,无此财则杨规性命难保,杨女深明其义,单车赴约,而驾辕人正是夕斌,夕斌护杨女赴贼约,力杀六贼,擒住贼首薛松。”
郡守“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虽然所传略有虚浮,但也不失左右,杨女舍身救父,其情可嘉,夕斌护主杀贼,其行可彰,只是其中却有失常理处,那薛松既与杨规勾结,为何反要劫他的财物?劫走此财岂不是要致杨规于死?非深仇大恨者不为此事,若为谋得杨女,贼既已为贼,劫抢可得,何须费此周折?况且四十二贼近些年极少踏入秦雍之地,远在西凉,与杨规难有瓜葛,此必另有其人有图于杨规,故而勾结贼匪栽赃陷害,那么”
郡守捻须沉思,李庠本要再,见郡守好剖理推断,也就住下话,静待郡守发语。
“是了,”郡守好像想通了什么,“杨规仍当地大户,欲至杨规于死的,无外乎利益二字,与杨规争利且能邀来巨匪成其事者,不是大户便是权势,若是大户争利,这且好,若是牵扯进官府吏员”郡守拧眉摇摇头,忽似醒悟,道,“玄序,你继续,”
“大人明睿,深剖细理,当堂即有明断,职下惭愧,思虑多日才能想到,因此才去彻查此事,经多番查证,才弄清此中的来龙去脉。”
“哦——快讲。”郡守刚才受李庠一捧,甚是得意,既使是自己启发的开端,自也急想听听结果怎样。
“是,大人,”李庠道,“与这红崖镇相邻有一镇子,叫白屏镇,镇中也有一大户,这家大户是近些年才繁盛起来,原因是他家里有官亲,而这官亲又非同寻常。”
郡守的双睛忽地暴出一丝光亮,急问,“官亲?是谁?”
“当朝三品大员光禄卿陈勰。”
“陈大人?”郡守一惊,略一思,道,“陈大人不是阴平郡人吗?”
“这家大户姓吴,陈大人的幼女前些年嫁与了吴家的长子,两家也就成结了姻亲,吴家长子也在朝里为官,因为年少,只任了个兰台令史,吴家自有了这门官亲,财势就逐渐大起来,购置的田地也多起来,只是,这白屏镇方圆左右土地贫瘠,根本没有良田可购,其实就算整个清水县,也挑不出多少良田,只有红崖镇杨家的三十顷地可称得是良田,吴家人也就盯上这三十顷地,后来吴家又请一方士,为吴家选一处上好阴宅,方士便指杨家的那两处果山为龙虎卧蹲,是上佳阴宅地,杨家兴盛正是因居了此地,这之后,吴家对杨家的这果山和田地就用上了心思,几番托人去购都被拒绝,这吴家人和清水县令平素过往甚密,吴家便将此事与了县令,县令恐是为讨吴家欢心,便揽下此事,其后,这清水县令就设下了栽赃陷害的计策,其实依其本意,也并非要致杨规父子于死,而是逼他们变卖祖产来赎活命,为此他还找来四十二煞贼做帮,并许以重酬,本来,这循计而行的事做得还算顺利,可最后,那贼薛松却迷上了杨家之女,竟自作主张要带走杨女,不想横空杀出来这夕斌,将县令精心策划的计谋给彻底搅乱了,县令人慌失智,恐薛松泄密,派刺客杀薛松灭口,却一去不回,县令无奈,又急派官差官兵,以抓贼的名义意欲除掉薛松,结果也没如意,还丧了县尉的一条命,无奈下,只好亲赴红崖镇,职下那时已查得实情,赶到清水县寻县令,才知县令已去红崖,就再去红崖,不巧恰遇官兵与贼兵正在苦战,便纠合散兵乡勇助官兵破贼,当是官民共力,才有此胜。”
李庠完,再瞧郡守,却见郡守凝眉沉思,也不敢惊扰,只垂静候。
过了一会,郡守才道,“杨规父子受贼人栽赃陷害,合当无罪,但却有交友不慎之过,可罚没一些银两抵过,至于其它事项,清水县令已经身死,许多事已查无实证,容以后慢慢核实,待取得实证再行道理。”
即又换上一副笑容,对李庠道,“玄序啊,此番你监查理案,甚为辛苦,又有助剿之功,自当是有旌赏,不日,还要有重职付你,你须勉之。”
又去看夕斌,道,“夕壮士,杨家的恩,你已经报还了,看你一身的本领,正值华年,正当为国家效力之时,且令尊原本公门中人,教你一身本领,也是希望你出人头地,效力朝庭,可否听本官一劝,还是不要回杨家做仆役了。”
夕斌再施礼道,“大人美意,草民莫敢不受,只是为丈夫者有始有终,草民须待家主归返,合家复圆平安稳妥之后,再请辞去,且还要先还家禀明家严,须得家严同意才可。”
郡守微笑,“很好,合当如此。”
夕斌忽又叉一礼,道,“大人,草民还有一事要向大人禀明。”
郡守笑应,“,什么事?”
“大人,那日官兵与贼兵决战,草民也在当场。”
“嗯,你不,我猜也是,你必也斩杀了不少贼人。”
“大人,草民要的是,大人所知的那场鏖战,恐与事实有所出入。”
“哦——,具体讲来。”
“那日,鏖战正酣时,是草民送统军的辛大人回的军营,而当时,军营已危在旦夕”
李庠忽沉声喝止,“夕斌休要妄言。”
夕斌和郡守俱是一愣,夕斌看了看李庠沉下的脸,咽了口唾沫,就不再了。
郡守瞧了瞧二人的神色,笑了笑,道,“噢,我看夕斌勇武且年少,玄序啊,若得他父同意,入我公门,将他配于令兄的麾下如何?”
言罢,便捻着须髯瞧看着夕斌呵呵地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