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回
沈初黛一行人赶至花厅的时候,陆时鄞正坐在为首的梨花木高椅上,微垂着眸光,静静瞧着翻卷的茶叶在茶盏里翻滚。
那浅绛彩山水茶盏衬得他指尖更为白皙清透,待水面上蒸腾的热气消散了些,他才不紧不慢地轻抿了口茶水,极为优雅清贵的模样。
相比而言全身湿透,蜷缩在角落椅子上的沈初菱要狼狈多了。
纵使花厅里燃了三座暖炉,她身上也披上了毯子,她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勉强称之为清秀的脸庞如今满是泪痕,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沈初黛瞧见沈初菱这番模样也是有些吃惊,三月虽是温度和煦了些,可掉入水中不是件事,她虽是不喜沈初菱,但到底是姐妹,总归瞧见她这般模样还是有些担忧。
沈初黛微拧了秀眉:“三妹妹怎么好端端地落了水,怎么不先去换身衣服?”
随即她又询问了一旁伺候的丫鬟:“可有将郎中请来?”
那丫鬟还未来得开口,沈初菱先哽咽出声,轻柔的声音微颤着:“阿姐,妹妹无脸去换衣服,更别请郎中了。”
沈初黛一听她这个调调,就知道她又要开始装委屈白莲花了,沈初黛不过回京两年多,已经领略了很多次她的套路。
不换衣服又不请郎中,无非就是想让旁人瞧到她的可怜模样,博取旁人的同情心,也就父亲那种钢铁大直男吃这种套路。
也怪不得沈初蔓那么讨厌她,没事就爱冷嘲热讽几句。
谁会喜欢只不过吵了一次嘴,便梨花带雨地跑去祖母父亲那儿告状,的话虽都是在自己不好,但都在暗戳戳地责怪旁人不是的人呢。
沈初黛混迹军营多年,刚回来的那段时间性子直来直去,可吃了不少次她的暗亏。
若不是陆时鄞在这儿,她都想直接一巴掌拍桌子吼道“费什么话,麻利点滚去换衣服去”,一句话能解决的事她绝对不多费口舌。
但到底新婚夫君在这儿,沈初黛自然要摆出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来。
她温声问道:“三妹妹这是哪儿的话,这般久了会着凉的。”
沈初菱白嫩的脸颊滑下晶莹泪滴来,她摇了摇头:“不,妹妹犯了很严重的错,姐姐这般关怀,让妹妹更是抬不起头来。”
沈初黛装不下去了,直接开门见山:“三妹妹到底怎么了?”
做足了铺垫后,沈初菱终于心满意足地开始轻柔诉:“都是妹妹不好,若不是妹妹瞧见皇上在湖水旁,想去打个招呼行个礼,也不会惊扰到皇上将妹妹踹下湖。”
“是皇上将你踹下湖的?”
一直泰然自若饮茶的陆时鄞上的动作停住,俊逸脸庞终于有了波澜,旁人怎般看他不在乎,但到底沈初菱是阿黛的妹妹,若是阿黛因此恼了他便不好了。
他忙是侧头望了眼赵西。
赵西刚想出言替皇帝解释,却见沈初黛扬起了细眉:“沈初菱欺君犯上你可知是什么罪过吗!皇上身子虚弱,需用轮椅代步,怎么可能踹你呢?”
陆时鄞一顿,下意识便抬起茶盏轻抿了口茶,掩饰住微勾的唇角。
沈初菱一听便慌了,声音娇娇柔柔地:“阿姐,妹妹怎么会骗你呢,不信您问问皇上呀。”
站在她身侧的二姨娘赵氏也忙开口道:“皇后娘娘,三姐性情一向纯良,怎么会有胆子骗您呢。奴婢也瞧见了,皇上他不心将三姐踹进了湖水里。”
“赵西,你在皇上身边伺候着,最是清楚不够。”
沈初黛转过身来:“我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西忙是弓腰,从善如流地回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亲眼瞧见,三姐向皇上行完礼后,不心绊了一脚,自己摔下了湖。”
沈初黛扫了眼伺候的宫女与太监:“你们瞧见的也是这般情况?”
首领太监都如此作答了,下的又哪敢违逆,忙是高声作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奴才瞧见的也是如此。”
沈初菱惊愕地瞪大了双眼,竟是没想到皇帝不仅将她踹下水,还授意下的人撒谎。
她唇瓣颤了颤,发出微弱的声音:“阿姐,不是这样的——”
话还未完便被祖母扇了一巴掌,祖母搀扶在拐杖上沟壑纵横的不住地微颤着,她狠声道:“皇后首先是皇后,其次才是你阿姐。你怎么胆敢在皇上皇后面前撒下如此谎言,犯了如此大罪竟还拒不知错,难不成是想连沈家一起连累上吗!”
祖母率先跪下了身,沉声道:“臣妇教出此等不忠不孝子嗣,是臣妇的罪责,臣妇厚颜,还望皇上皇后看在臣妇的面子上轻罚她。”
迟迟赶到的忠国公父子一进门便是瞧见了这般情景,跟在祖母后头齐齐跪下了身:“臣教女无方,还请皇上皇后责罚!”
忠国公余光瞥见沈初菱还无措的蜷缩在椅子上,满是刚毅的国字脸也不由染上怒容:“还不快跪下给皇上皇后磕头认错!”
沈初菱心眼不少,但到底还是闺阁女子,从未见过这般情形,顿时吓得不轻从椅子上滑落在了地上,颤声道:“臣女知罪,臣女不该在皇上皇后面前撒下如此谎言,臣女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她呜咽出声,泪水不断地从脸庞上流下来。
好好的回门礼闹成这般模样,沈初黛心头很不是滋味,到底是自家妹妹惹出来的祸事,同是出自沈家一脉,祸福都是相依的,哪有她一人隔岸观火的。
她便撩了下裙摆,也打算跪下来向皇上求情:“臣妾——”
只是膝盖刚一弯,腕却是被一只纤瘦修长的攥住,沈初黛长睫一颤,下一瞬便被皇帝拉至了身旁坐着。
陆时鄞如墨的眸子瞧不出什么神色,却是刻意地温声道:“同是一家人哪里有罪不罪的,都起来吧。尤其是老太太,若是累着您,阿黛回去要怪朕的。”
祖母膝盖虽是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心头却是暖暖的宽慰,虽是闹了不愉快,皇帝对阿黛这份爱护之意却显而易见。
自己宝贝孙女能被这般爱惜着,她很是开心。
忠国公沉声道:“臣谢过皇上宽容之恩。”
随即方站起了身,顾不得去拍袍子上的灰尘,便去扶老太太起来。
祖母不住谢道:“臣妇今后定当好好管教孙女,不负皇恩。”
虽皇帝未怪罪,忠国公还是进行了惩治,罚沈初菱与二姨娘赵氏关在院内禁足一年,月例减半,就连晚上的家宴都未准她入席。
用完晚膳后,皇帝便要回宫了。
忠国公众人皆是到门口相送,躬身看着皇帝由宦官搀扶着上了六驾华贵马车。
沈初黛站在马车旁轻声叮嘱道:“皇上今日操劳了,回去定要早些歇息才是。”
陆时鄞端坐在马车里微颌了首,本是要离开可眸光瞧见她神情清淡,他撩开了帷裳:“阿黛,上来。”
沈初黛以为他改了主意,不让她多留几日现在便要带她一同回宫,顿时有些迟疑:“皇上,臣妾兄长明日离京,还请皇上再让臣妾多留一日,明日好送兄长离京。”
陆时鄞轻轻一笑:“朕答应你的何时变过卦?上来同朕话。”
沈初黛这才松了口气,撩着裙摆便进了车里。
知晓帝后二人要私语,旁边守着的众人皆是纷纷后退几步,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陆时鄞坦言道:“阿黛,你妹妹确实是我踢下湖的。”
沈初黛一愣,随即莞尔:“我猜也是,她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撒这样的谎言。”
陆时鄞抚上她如玉葱般纤细白嫩的指甲,话语柔和却是带了不易察觉的心翼翼:“我瞧你今日晚膳用的少,是不开心在恼我?”
“皇上这是哪里的话?”
祖母瞧见她回来欢喜得不行,下午又是茶点又是甜羹汤地将她肚子塞得满满当当,哪里还有别的空间去进晚膳。
沈初黛顿了顿,又有些好奇:“只是皇上为何要踢三妹妹下水,可是她做了什么无礼之举?”
她听着陆时鄞将下午的事如实道来,却是想起钦天监监正薛弗在御花园占卜那日,她被长宁郡主绊倒,也是不心摔向了皇帝。
那时他却勾住了她的腰,将她拥入了怀。
陆时鄞瞧着沈初黛怔然,心头不由有些担心,担心她会不开心。
他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我这般待你妹妹,你可会”
“没有。”
话语被打断,陆时鄞瞧着她笑弯了眼眸:“我很开心。”
诶,开心什么?
开心他把她妹妹踹进湖中吗。
虽是没反应过来她开心的点,陆时鄞下意识回答道:“那我再接再厉。”
心结解了也终于到了分离的时刻,眼见着她便要跳下马车,不由又将她勾了回来。
瞧着她长睫微扬,露出意外的眸光。
陆时鄞轻轻吻在她光洁白嫩的额头:“早些休息,别像昨夜那般熬夜了。”
若是放在平时,沈初黛的心声会是,她熬夜还不是因为他!
可感受额头那微凉温软的触感后,她心神一恍,待她反应过来之时那六驾马车早已驶离视野。
沈初蔓娇嫩的声音响起:“咦,阿姐耳根怎么那么红?”
沈初黛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脸颊到耳畔的一片肌肤都滚烫着,她指尖捂上脸。
啊啊啊她怎么那么没出息,不过是一个额头吻,这才哪跟哪!
*******
兄长第二日一早便辞行,沈初黛特地带了一壶果酒前去他院中找他,到的时候他正在擦拭盔甲,瞧见她中一壶酒传来的却是果酒的香味,不由有些戏谑道:“阿黛何时这般没用了,竟是拿果酒来送别兄长。”
边境寒冷,在军营中驻守的将士们水囊中多半装得都是酒,纵使是劣质的酒,轻抿一口那热气从胃中翻滚上来,整个人便就暖了。
时间久了沈初黛也习惯如此,酒量练的越来越好,庆功宴上都是论“坛”来喝,回了京之后才极少饮酒。
她将酒壶放在桌上,瞥了兄长一眼轻哼道:“这不是担心兄长你酒量差嘛,若不是怕兄长你喝醉延误了明日点兵,我今日定要带上几坛烈酒来喝倒你。”
沈桦安将毛巾往架子上一放,坐回了桌前笑道:“嫁人后口气竟也大起来了。”
笑归笑,沈初黛最是明白边境战役的凶险艰辛。
她给兄长倒了杯酒后,正言道:“兄长此次前去定要事事心,平安归来。”
沈初黛调笑道:“若是兄长此行路上遇见了合适的姑娘,便写封信回来。”
她挺了挺胸膛:“我别的本事没有,给你和嫂子赐婚的能力还是有的。”
“得,你如今嫁了人,竟还管起哥哥的闲事来了。”
沈桦安笑着抿了口酒:“原先这家中我是最担心的便是你,诶,我之前心里就琢磨呀,这从就不把自己当女孩儿,满沙场打滚的丑丫头谁能喜欢呢。琢磨来琢磨去想想算是要赔里了,我委屈点带着养吧。”
他摇了下头,轻叹一声:“没成想,就这丑丫头嫁得最好。”
沈初黛不服气,扬起明艳动人的脸庞:“兄长真会埋汰人,我哪丑了!”
沈桦安宠溺地揉搓了下她的脑袋,连声道:“是是是,我家阿黛最漂亮了。”
他话语中带着宽慰:“我瞧着陛下如此待你,心头总是放下了颗大石头。这宫廷里毕竟不同于军营,往后用人做事必要多留三分心眼,做之前想周全了再。不过就算闯了祸也不必害怕,忠国公府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兄长便是在千里之外,也定会回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沈初黛心头一阵温暖,兄长虽是喜欢埋汰她,可要数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兄长一定能排进前三。
之前她涉嫌弑君被关进天牢,便是兄长纠集了大军前来救她。
“不谈这个了,我相信我妹妹,定会成为个称职的好皇后的。”
“对了。”沈桦安撩开衣摆,露出那个连接处歪歪扭扭的线,“这护膝倒还真是舒服又保暖,若是不提那缝合的线,定是世上最好的护膝。除了换洗之日,我可天天戴着,总算没辜负你的好意吧。”
沈初黛干笑了两声,这护膝可是穆宜妗做的,她对那护膝唯一的贡献就是那丑丑的缝合线。
毕竟明日要早起点兵,果酒一喝完她便回房早早地睡下,纵使如此也不过睡了两三个时辰便被拉起来梳妆打扮。
沈桦安此行前去,再见便不知是几年,故而忠国公临时将沈初菱与二姨娘赵氏放了出来,众人一道到了京郊给沈桦安送行。
祖母最是见不得亲人分离,着着便就落下了泪,颤着声音:“桦安,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回来才是。”
忠国公一向寡言,宽大的掌拍了拍他的肩头。
男人之间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会意。
一一告别后,沈桦安矫健地翻身上马,打马去了长长队伍的最前端。
看着沈家旗幡不断从眼前翩飞过,陌生夹杂着熟悉的面孔在眼前闪过,沈初黛这才深刻地领会到自己恐怕再无引领沈家军作战的会了。
她不由有些唏嘘,眸光便紧紧盯着每个过去的士兵,想从他们脸上找回自己当初的影子。
直到一个脸上黑乎乎,五官却清秀的瘦弱士兵在面前经过,沈初黛微微一愣,觉得那士兵的脸莫名有些熟悉,但可以确定的是并不是当初她底下的人,瞧那生疏的模样应是刚召进来的新兵。
实在想不出是在哪里见过,沈初黛倒也没纠结,扶着祖母上了马车,众人开始慢悠悠地回京。
刚入城门马车便是被一队黑骑惊扰,差点相撞对方却是毫无歉意,急速地打马朝城外飞驰去了。
沈初蔓不由撇了撇嘴:“什么人嘛,一点礼貌都不动。”
沈初黛眸光淡淡落在他们身上,随即松开了撩着车帘的指:“是穆家的人。”
沈初蔓轻哼了下:“那便是不奇怪了,穆家底下的人一向都是这么目中无人。”
沈初黛微拧了下眉心,摄政王底下的人虽是目中无人但也不至于这般无礼,连下马致谢都顾不及,定是出了什么事。
只是究竟是什么事呢。
想了想却是想不出来能出什么事。
沈初黛只能乐观地想,总归摄政王出事,对她便是好事。
沈桦安去了边境,按照祖母的习惯,当天便要出发去静安寺,吃斋念佛为他祈福一个月。
沈初黛想着往后陪伴祖母的时间屈指可数,便想着送祖母一道前去静安寺,在那儿待上一夜再回宫。
哪知沈初蔓听阿姐要去,便也嚷嚷着一道前去。
既然沈初黛姐妹二人都去,若是不带上沈初菱,恐怕对方又会凄凄切切地哭诉家里人偏心。
正在祖母纠结的时候,沈初菱派下人送了信过来,信里头的情真意切,对堂兄前去边境感到担心不安,也想一道前去静安寺为堂兄祈福。
还了什么若是不去便难以入眠的鬼话,沈初黛看一眼便知晓沈初菱就是怕此行是一年里唯一出门的会,特地找了借口。
奈何老太太松了口,沈初黛便也不好推辞,只能同沈初菱约法三章,到了寺庙中切不可有逾矩之事,若是还有什么歪心思,倒也简单。
静安寺不远处便有个尼姑庵,可以直接送过去剃度出家。
吓得沈初菱脸一青一白,泪光又要从眸子里闪出来。
*******
用完早膳,沈家的女眷便坐上前去静安寺的马车,行驶了两个时辰便到达了静安寺。
这儿的主持早已与老太太相熟,一早便收到了老太太要来住的书信,特地将寺庙后头她长住的院子打扫了一番。
众人到达寺庙先行用了全素午膳,便各自回到房中憩一番。
谁也不知晓的是就在她们的马车停在静安寺的一个时辰后,一个修长雍容的身影打马带着一队黑骑出现在了门口。
穆冠儒身穿玄衣,脸色冷峻,微扬起倨傲的脸庞,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下颌。
他看着寺庙门匾上红底的三个大字“静安寺”,又瞥过澄黄墙上黑色的经文。
只见上面写着:“西方释迦牟尼佛祖无大无不大,无通无不通,普度众生”
穆冠儒淡色瞳仁中倒映着“普度众生”四个字良久,随即唇角勾出一个凉薄的弧度。
佛祖,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若是佛祖真当大慈大悲,为何对他的苦境视若无睹。
若是佛祖真当普度众生,为何不度他、不救他?
到最后,救他度他的并非是这缥缈的佛祖,而是那个姑娘。
所以,他找来了。
他绝不会放,死都不会放。
穆冠儒下了马,径直便入了静安寺,金线云纹的衣摆在脚边翩飞着,极是气度不凡的模样。
彼时沈家女眷已在院中憩,唯有沈初菱睡不着,清秀的脸上满是愁苦。
她心中恨得不行,没想到皇帝待阿姐满目柔情,待她却是如此无情冰冷,自己不光没达到目的,还丢了人遭了惩罚。
沈初菱心中又气又怨却是无处抒发,拒绝了婢女的跟从,沿着静安寺的墙根漫无目的地走着。
如今宫中是肯定没法入了,她这一生便是完了,往后再无同阿姐一争高下的会。
沈初菱细细揣摩着往后的前途,越想便越是垂头丧气,昨日一事惹了家里的嫌,有什么好亲事好门路,他们必定先是给沈初蔓备着。
她禁足在屋中一年,待她再能出门参加宴席的时候,那些高门贵夫人早已忘了沈家还有个三姐的事了,哪里还能想着上门提亲呢。
正走着沈初菱不经意抬头,却是瞥见了一个颀长冷冽的身影,那男人一身玄衣站在金佛像面前,神色极是冷淡倨傲。
她心头一动,随即又有些黯然。
那男人服饰华贵容貌英俊,这般年龄家中必定妻妾成群。
瞧他这般模样就不像是来烧香拜佛地,必定是陪同妻妾或是长辈前来。
想起沈初黛的威胁,沈初菱不由打了个冷颤,阿姐到做到自己还是不要轻易挑战她的底线才是。
她刚想扭头回院子,却是见一队玄衣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其中一人上前同那英俊男子了些什么。
的什么她实在听不清,但却是听见了那人尊称英俊男子为“王爷”。
沈初菱脚步一顿,仔细观察了那队玄衣人的服侍,好像同早上差点撞上的那群黑骑服侍相同。
当时阿姐什么来着。
她细想了一番,眸光一亮。
是穆家的人。
那这么
沈初菱眸光灼灼地盯着那英俊男子,那男人便是摄政王穆冠儒了。
若这大邺有什么人能大过皇帝去,便非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莫属了。
沈初菱还听,穆冠儒妻子早逝,之后便一直未娶,家中正妻之位尚存。
若是她能嫁入摄政王府,不但能同穆姐姐成为真正的好姐妹,还能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想想沈初菱纤细的身子便激动地微颤了起来。
唯一可惜的便是她今日前来静安寺,都没能精心打扮。不过摄政王见过的美人众多,家中妾氏却并不多,想来不是好色之徒。
沈初菱理了理云鬓上的珠钗,又捋了捋因为长时间坐马车而褶皱的衣裙。
一切打理好,才步履款款地走上前,当着穆冠儒的面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沈初菱特地将纤细的背崩的极直,这样从后头看过来方才亭亭玉立。
她微扬着下巴装出一副虔诚的模样,余光却是微微关注着穆冠儒,她咬了下唇角方才用极娇柔的声音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却是发现穆冠儒并未有丝毫施舍眸光的迹象,甚至抬脚便准备离开的模样。
沈初菱心中有些慌,便停止了诵经,轻轻柔柔道:“大慈大悲的菩萨呀,请您一定要保佑我兄长沈桦安前去边境一切平安”
穆冠儒本已转身,听到“沈桦安”的字眼,便又转了回来,少见耐心地等着那女子起身。
沈初菱余光瞧见穆冠儒顿住了脚步,心中一喜,“虔诚”地拜了三拜佛,故意眼角微红泪花闪闪起身,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是最惹人欢喜的。
她装作刚才意识到有男子存在的模样,惊吓地娇呼了一声,随即又歉意连连地道:“公子,对不起,女子方才并未注意到您。”
穆冠儒轻开尊口:“令兄是沈桦安?”
沈初菱有些惊讶:“公子怎么知道?”
穆冠儒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无缘无故地问名字,这是对她有意思了。
沈初菱心头更是欢喜,含羞地道:“女子姓沈,名初菱。是‘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船通’的菱。”
穆冠儒微眯着眼眸,想了下沈初黛确实有个叫沈初菱的堂妹,便若有所思起来。
沈初菱长时间得不到回应,微抬了下头,娇柔地问道:“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穆冠儒唇角勾起凉薄的弧度:“没什么问题。”
随即伸出修长的指尖轻点了下她,吩咐道:“把她抓起来。”
*******
沈初黛一觉睡醒已是未时三刻,她看着外头还算明媚的日光,本想再睡一会儿。
但她是陪祖母来静安寺为兄长祈福地,结果跑过来睡一天,有点太不像话。
沈初黛看了下院子,只有沈初蔓还在呼呼大睡,祖母与沈初菱都不在。
祖母虔诚想是跟着主持前去诵经了,沈初菱则是可能去散心了。
沈初黛没多想,打了个哈欠便起身同歌七一道往大雄宝殿走去,给佛祖上了香后便跪在蒲团上。
想想当初入宫选秀前她也来此上过香求过签,那签文要她顺其自然,以平常心应对。
结果顺其自然地把她送进了宫。
好一个顺其自然,佛祖,我谢谢你。
沈初黛拜完佛,起身有些百无聊赖地往外头走去,刚走了几步便一玄衣男子挡在了身前,揖道:“沈姐。”
沈初黛微拧了秀眉,抬眼看他身上的服饰,认出是穆家的人。
她心头一凛,分明认出了她是沈初黛,可依旧称她为“沈姐”,是对她成为皇后的事实仍旧不满吗。
随即沈初黛又是一惊,穆家的人在这儿,那祖母同沈初菱
果然那男子接下来便开口道:“沈姐的妹妹在我主子里,若是想要您妹妹活命,恐怕沈姐要同的走一趟了。”
沈初黛松了口气,至少祖母还是安全的。
她冷声开口:“我凭什么跟你走,就凭你空口白牙地我妹妹在你中吗?”
那男子不慌不忙从袖口拿出一直素净的珠钗来,沈初黛眸光落在上面,瞧出是沈初菱今日出门带的珠钗。
“我同你一道走。”
歌七忙是道:“主子,奴婢同您一起。”
那男子却是冷冷一瞥歌七:“我家主子只邀请了沈姐一人。”
沈初黛看了眼歌七,开口道:“无妨,你留下,就我去。”
那男子末了还威胁歌七道:“此事不得声张,若是让沈家女眷剩下的人知晓了此事,心她们的命。”
歌七有些担心地望了眼沈初黛,她却是轻声地宽慰道:“不要担心。”
沈初黛跟着男子走到一间早已被收拾好的厢房,只见穆冠儒背对着门口,一身玄衣玉身长立,身影修长雍贵。
听见动静方才转过了身,露出了淡漠的脸庞,唯有眸光触及沈初黛的时候,淡色薄凉的眸才微微柔和了些。
穆冠儒微勾了薄唇,似乎是同旧友打招呼一般熟稔:“你来了。”
沈初黛站定,冷冷打量了他一番,这才开口:“王爷这是玩的什么好把戏?平白无故抓我妹妹作甚,若是传了出去,王爷同我妹妹的清誉恐会不保。”
穆冠儒不咸不淡开口:“沈姐怎么不想想,若是让外人知晓沈姐同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屋,沈姐同我的清誉也会不保?”
沈初黛有些恼了,索性直接开门见山:“穆冠儒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穆冠儒淡色的眸光在她脸庞上兜转,只见她肌肤如凝脂般白嫩,微怒时黛眉轻拧,潋滟的眸光带着淡淡怒气。
往日从未这般打量过她,今日他才不得不承认,沈初黛是个极致的美人。
美人动怒都是这般绝艳,这样的人才配是那佛串的主人。
穆冠儒轻声开口道:“我要看你腕上的佛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