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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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璃咯咯地笑个不停,顾明深轻咳一声,问她:“手机在你这里,是处理完的意思?”

    “没没没……”韩璃总算笑够了,收敛神色,“技术组数据删得很干净,恢复起来有点困难。”

    顾明深神情渐渐郑重:“能确定删除时间吗?”

    韩璃摇头:“暂时不能。所以他们先去处理电脑了,那边快一点。”

    严瑕:“如果数据都是凶手删的,侧写是不是还要加一条,凶手受过良好教育?”

    顾明深:“是个有力证据。能把现场处理得这么彻底,三次作案都没留下指纹,已经能证明了。”

    他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数据删得这么彻底,还是拖慢了调查计划。

    得再想点别的办法了。

    外面忽然吵吵嚷嚷的,严瑕开门,恰好有警员过来找帮手:“顾教授,您快去会议室看看吧,家属跟林队闹起来了。”

    严瑕不是没见过情绪激动的家属,但激动成这样,还真是少见。

    会议室里乱成一锅粥。七八个警员一拥而上,组成一堵人墙,将林队和受害人母亲隔开。

    搬救兵的警员一边走一边解释:“刚刚家属问什么时候能破案,林队尽快,一有消息就告诉他们,这回答不是挺正常的嘛?林队刚完呢,她就扑上来了,又抓又咬的……”

    林队脸上和手背被抓了几道血印子,看上去十分狼狈。然而受害人母亲不依不饶,被刑侦的汉子们拉着,还指着人墙另一头的林队破口大骂。

    韩璃感叹:“迁怒啊,林队好惨。”

    受害人母亲越骂越激动,语速快得都听不清什么,骂着骂着又要上手。因为是异性,汉子们也不敢太上手,一眨眼又有几个被挠了。

    其他人都在关注受害人母亲的时候,顾明深目光一转,落在了角落里的中年男人身上。

    看年龄看表情,他应该是受害人父亲。然而面对情绪激动的妻子,中年男人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在顾明深眼里,家庭话语权在谁身上,一目了然。

    他还在思考先从谁下手,严瑕已经上去了。

    顾明深没来得及叫她,众目睽睽之下,这个新来的姑娘只是顶着一双泪眼,死死地拖着受害人母亲的手腕,力气很大的样子。

    严瑕在她耳边了一阵子,慢慢地,受害人母亲就没那么暴躁,转而嚎啕大哭。

    韩璃站得近,听见严瑕话,好奇地问顾明深:“你确定她G市人?这S市口音很地道呀。”

    顾明深只是笑了笑。

    目送严瑕把受害人父母劝到别间休息,林队总算松了口气,呲牙咧嘴地抽着冷气,“你招的这妹子何方神圣啊,这么凶残?”

    顾明深还是淡笑:“听过G市的伪造自杀案吗?”

    “听过啊……”林队一愣,“就她破的?”

    “嗯。”

    G市曾经出过个案子,一个月内连着5人跳楼自杀,死前都留有遗书。现场都没问题,而且5人有4人有厌世倾向,警方本来想以自杀定案,但严瑕坚持遗书是伪造的,即使笔迹符合,用语习惯也有问题。就这么留了条路子,把自杀案翻成了他杀案,还找到了凶手。

    林队登时乐了:“你把人挖过来,那边愿意放人?”

    沟通能力和专业素养都这么bug的选手,可遇不可求啊。

    顾明深:“不愿意,但严瑕自己要来。所以一周前我接到了G市的电话,对方劈头盖脸把我训了一顿,现在的年轻人既不懂事、又不厚道。”

    他们着话,严瑕从旁边隔间出来了,一边向他们吐槽:“这个阿姨真难缠,非要我个破案日期,我又不是神仙。”

    林队捂着伤口,在旁边乐不可支,顾明深笑:“支配型人格是这样的。辛苦你了。”

    林队不愧是搞刑侦的,马上察觉到不对,眯眼问他:“你什么时候看出她人格倾向的?就这一眼?”

    “第一次去现场的时候。”

    “啊?”

    “死者房间的个人色彩很淡,除了自身原因,就是长辈控制欲太强。这样的长辈,才会一味否定孩子身上的负面因素,比如,她的孩子不可能被侵犯,‘要做个诚实的人,不可以撒谎污蔑长辈’,还必须是好学生,乖孩子。所以,只有书桌她无法控制,因为她不敢影响‘好学生’的学习。”

    林队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房间很干净,却在书桌边堆了已经不用的高三复习资料,明死者很清楚,书桌是他唯一的私人领地。他的工具才会藏在书桌里。至于安/全套为什么放在靠窗一侧,也是因为离房门远,尤其是离经常站在房门的母亲很远,更有安全感。”

    林队深出一口气,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卧槽”。

    顾明深神色淡淡的:“还有,我要是没猜错,当年侵犯死者的,就是受害人母亲的亲友。”

    林队问:“那还追这条线不?”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他们根本不了解孩子。问一问就放回去吧。”顾明深看向鉴证科,“还是得等鉴证的消息。”

    鉴证不会因为时间紧张就一秒到位,等待是个漫长的过程。

    顾明深看着时针慢慢转向11点,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严瑕。

    她困得下巴都要磕桌上了。

    “你不是很不喜欢见家属么?”

    严瑕瞌睡又不敢睡,就是考虑到顾明深在场。他的声音就像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刚一响起,剑就落在她头顶,将她惊醒了。

    她迷糊着,竭力回想他的问题:“……我,还好啦。不是安慰他们就行。”

    面对暴躁的被害人家属,严瑕还是很有方法的。

    顾明深还要什么,做数据还原的哥出来了。

    “手机电脑都清得很干净,数据恢复要几天,出结果再通知你们。”哥推推眼镜,“不过,通信公司先给了通话记录详单,你们可以看看。”

    严瑕接过单子,“就这么点?”

    哥点头,“被害人不怎么电话。也不奇怪,现在除了必须情况,微信已经很方便了。”

    严瑕一口应下:“那我归类一下……阿嚏!”

    然而她一开口就了个喷嚏,根本停不下来,眼眶都泛出泪花了。

    顾明深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

    算算时间,药效已过。

    他注视着严瑕,看见她脸色有不正常的晕红,而且话鼻音很重,鼻子底下都擦红了,感冒不轻的样子。

    严瑕没注意,叹了口气,拿出药盒,准备继续干活。

    顾明深皱眉,“你回去吧。”

    严瑕一愣,有些不安:“我可以……”

    “生病的人不要嘴硬。回去休息。”

    他半命令式地对严瑕话,还伸手扯走了通话记录单。

    从签合同到现在,严瑕就没看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知道没有商量余地,只得低声:“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继续……”

    韩璃是个粗神经,没发觉什么,潇洒地挥手道别。顾明深不轻不重地嗯一声,辨不出喜怒。

    严瑕离开物证室时,回头看了一眼,顾明深正在和韩璃他们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她不免有些沮丧。

    工作第一天,似乎就没有好好表现。

    真是个悲惨的开始。

    -

    回到家里,她刚刚开门,白就黏糊糊地飞上来跟她撒娇。

    一天不在,白已经把鸟食吃个精光。这很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白一只鸟在家,把她包的纸箱子啃了半边,纸屑纷纷扬扬落了半边客厅。

    严瑕感觉烧得更厉害了:“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白开心地叫:“晚安笨蛋!”

    严瑕:……

    “再叫!再叫就把你炖了!”

    “咕唧!”

    她回来的时候顺便下了个单,没两分钟,新鲜的原材料就送货上门。

    冰糖炖雪梨,加一些自带的川贝。她扫了客厅,吃了药,一边看案卷资料,一边等雪梨炖好。浓郁的香气冒出来,惹得白叽叽咕咕地叫,在桌上贴着她的手,拍翅膀撒娇。

    严瑕常常觉得自己养了一只假鸟。这鸟比狗还黏人。

    白有专属的碗碟,严瑕给它切了一块,它鸟喙在里面叮叮叮地啄,吃得异常欢快。严瑕一边吃,一边摸它的羽毛,感觉这鸟最近又长胖了不少……

    主人回家,白吃完夜宵,就乖乖地蹲横杠上睡了。严瑕没力气再铺床,拿出几件厚衣服,开空调,算在沙发上随便凑合一下。

    这一天真漫长。

    感冒药起效了,她马上睡着的时候,手机却炸了起来。

    严瑕翻身坐起,眼神还在发直,手已经摸到了手机:“喂……顾教授?是案子吗?”

    那头有呼呼的风声,对面沉默了一下,严瑕有些恍惚。

    “不是案子。”他的声音在电话里特别好听,“我看见你没关灯,来催你休息。”

    严瑕抬头,看见厨房里还开着灯,欲哭无泪。

    顾明深站在楼下,抬头看见20楼的灯光熄灭,脖子有些累,耳边是严瑕踩着拖鞋手忙脚乱的声音。

    她话时都是疲倦感:“顾教授……啊不,组长,真的不好意思,我忘记了。组长您还没回家吗?”

    严瑕听见顾明深刷门禁,很耳熟,和之前推测的一样,他住同个区。

    “刚刚结束。我在楼下,电话是想告诉你,明早八点开会。”

    顾明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个电话,就顺口找了个理由。

    厨房的灯开一整晚,也是严瑕出电费,顶多就是有点浪费罢了,顺便感觉和自己的强迫症不符。

    “这样?您和我住同一栋楼吗?我刚刚煲了汤……”

    顾明深没否认,但拒绝得很干脆:“我放你早点回来,是让你休息的。”

    “……哦,不好意思……”

    电梯里信号不太好,顾明深握着电话,仿佛能通过声音,看到严瑕低着头,着哈欠乖乖道歉的样子。

    即将出口的话语一转,顾明深叹气:“不用那么紧张,病人就要好好休息。明早八点,我希望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你。晚安。”

    “晚……”

    她还没完,电话就挂断了。

    真是干脆利落。

    黑暗里,白在墙角咕唧几声。严瑕摸索回沙发上,哈欠不断地存了顾明深的号码,顺手加上微信,眼睛眨几眨,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