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瑕当晚做了一个梦。

    具体的内容, 她刚睁眼就不记得了。然而汗湿的睡衣，和发凉的手脚, 切实提醒她噩梦的存在。

    她没有回想噩梦的习惯,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

    只是洗漱的时候，白飞到洗手台上，啄她刷牙的泡沫, 被她敲了脑壳。

    “咕唧！”

    “白, 我做噩梦了。”

    “咕唧？……啾！”

    被白的脑袋蹭了蹭手背，严瑕心情大好。早餐除了萝卜糕, 还做了豉汁凤爪，椰汁红豆糕。

    大年初一，虽然是值班, 还是要给组长做一份丰盛的新年早餐。

    把食物都装进饭盒时, 严瑕愣住了。

    怎么感觉, 昨晚的噩梦，似乎和组长有关？

    大年初一的大清早，路上行人稀少, 严瑕慢慢走向刑侦大楼，渐渐想起了昨晚噩梦的细节。

    她好像梦到顾明深让她罚抄，抄不完就补两个月的房租……

    对银行卡余额只有四位数的她来，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噩梦。

    新年第一天, 刑侦队依旧很忙。严瑕等电梯的时候, 背后冷不防冒出一个声音：“新年好。”

    “……新年好！”

    白天不人, 晚上不鬼, 她就是想到了组长，顾明深就从后面冒出来了。

    从她的表情来看，她明显受了惊吓。顾明深沉默片刻，“你没睡好？”

    严瑕赶紧摇头。

    “有人骂你了？”

    她又摇头，却始终没原因。

    顾明深沉思片刻。

    难道严瑕也被催婚了？

    两人各怀心事地值了一天班，临下班的时候，严瑕整理完案卷，悄咪咪给韩璃发了条消息：

    【我居然做了个噩梦，房东要我补交房租，太可怕了】

    韩璃在喻浩叹家睡了一整天，期间一直关机，下午开机就收到了她的消息，不由无语。

    组长要是知道严妹妹的噩梦和他有关系，可能要怀疑人生。

    她还没回复呢，顾明深又给她发消息了。

    韩璃：？

    她什么时候这么抢手了。

    韩璃忐忑地点开了顾明深的消息，只见他问了一句话：

    【严瑕父母催婚了？】

    韩璃：……

    这两个人不是今天值班吗，有什么话不能当面好好？！

    尤其是组长，不要怂就是问啊！

    她睡了一整天，就为了躲父母的夺命连环催，没想到千算万算，在这里看到了催婚两个字。

    “韩璃，吃晚饭啦！”

    喻浩叹在外面叫她，韩璃迷迷糊糊地揉着头发，这才想起来今天他叫了自己很多次，从早饭叫到晚饭，应了一声，才慢吞吞地下床。

    喻浩叹平常不藏事，可直到昨天晚上，韩璃才知道他已经从自己家搬出来了，租了这套房子。

    房子据是他富二代好哥们的，哥们一家人都出国了，这套房子怕太久没人住容易坏，就租给了他，租金开得很便宜。

    他俩都是本地人，搬出来的理由，除了逃避家里的压力，别无他选。

    这套房是老破，韩璃死都没法想象顾明深住这种房子，可租户换成喻浩叹，就意外的合适。

    毕竟他可是被野猪拱过帐篷的男人，画风糙得很，还被野猪追过半座山，被猴子抢过工具箱，什么场面没见过。

    要是哪天她看到喻浩叹穿着白背心大裤衩，踩着塑料拖鞋，摇着破蒲扇，在楼底下和老大爷们下象棋，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果不其然，韩璃扎起卷发，刚出房门，就看到了喻浩叹把花毛巾扎在头上，一手端着一盘颜色诡异的菜，大步从厨房走出来。

    韩璃：……

    她做错了什么，新年第一天要看见这种辣眼睛的扮。

    “哎你终于起床了？快点快点，来吃饭。”

    盛情难却。

    喻浩叹摘下花毛巾，笑吟吟地催她落座。韩璃拿起筷子，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口，脸色特别精彩。

    “好吃吗？”

    他就像一条拼命摇尾巴的土狗，期待主人的回应。

    韩璃点点头，“好吃……”

    虽然品相很恐怖，但味道真不错。

    只要接受了这种设定，吃完这些菜好像不难。

    韩璃越吃越舒坦，“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

    “哈，早过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吹牛？”喻浩叹抱着一碗白米饭坐她旁边，“想当年，我也是队里厨艺担当，做饭王子。”

    韩璃一脸冷漠：“哦。”

    “野猪该庆幸它是保护动物，要不然早被我下锅了。”

    “哦。”

    “我就地取材超厉害的，真·绝地求生王子。”

    “嗯。”

    一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韩璃冷漠脸吃饭，喻浩叹偏偏要和她坐同一侧，得眉飞色舞，也不嫌她冷淡。

    “我吃完了，新年快乐。”

    韩璃端起碗筷往厨房走，喻浩叹才吃到一半，超郁闷：“怎么吃这么快？”

    “心情不好。”

    “那我来洗碗，你去休息吧。”

    厨房的水声停了，韩璃擦了手，径直走向房间，“那辛苦你了。”

    他笑眯眯：“没关系。”

    房门关上，喻浩叹面对一大桌菜，咬着筷子，喃喃：“但是你最喜欢的虾仁还没吃呢。”

    没案子的时候，喻浩叹就是个作息规律的五好青年，每晚11点必睡觉。他和韩璃大后天才值班，这几天休息得爽到起飞。

    大年初二清早，喻浩叹迷迷糊糊醒了，一看时间，才6点整，比他的生物钟早了足足一个时。

    可能是韩璃住在隔壁房间，让他很激动吧。

    喻浩叹翻个身，抱着枕头继续睡，却隐约听到隔壁房间的声音。

    老破就是这点毛病，隔音不太行，韩璃在房里吵架，他听得一清二楚。

    “我了……我不去……”

    “怎么就我不讲道理了……行吧，那你们就当没生过……”

    “是我知道大过年的，过年还要因为这个骂人……”

    “反正都是我的错对吧！……”

    喻浩叹坐在床上，抱紧被子，等没了声音，他才裹着被子，蹑手蹑脚地溜到她房门口，“韩璃？你醒了吗？”

    过了好久，喻浩叹听到里面窸窣的动静，韩璃拉开房门：“醒了，没事。”

    他一怔。

    哭得眼睛都肿了，这还没事？

    他假装没看到她眼睛，转身去厨房，“我去给你做早饭啦，规律饮食对胃好，知道吗？”

    “姓喻的！你耍流氓吗！”

    韩璃砰地把门关上了，喻浩叹一呆，才发现自己只顾着把被子裹在前面，后背腰部以下都露在外面，包括他的红内裤。

    “……我这是本命年限定款！”

    “当我不知道前年才是你本命年？！”

    “我勤俭节约！”

    “滚！”

    两人闹了一早上，精疲力尽后，总算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吃早餐。

    韩璃恹恹的，很没精神，喻浩叹提议：“我们去逛街吧，对心情好。”

    她一杯牛奶喝到现在都没喝完，“刚我爸妈，那个相亲男今天就要请我吃饭，还是主动提出来的！我心情一点都不好。”

    “今天大年初二哎，他上哪请？好多店都没开门吧。”

    韩璃嗤笑：“我爸妈，人家超有诚意的！只要我愿意，请我吃什么都行，他请客。我在考虑怎么宰他。喻弟弟，送我去隔壁X广那家海鲜。”

    他埋头吃东西，假装没听到。

    “喻浩叹！”

    他放了碗，夹起一条萝卜干，“我车没油了。”

    韩璃眯眼：“弟弟，难得有人大过年的来送钱，不要白不要啊。等会儿我给你出油钱，你不亏。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喻浩叹一口白粥哽在喉咙里，差点被呛死，“亏你想得出来……”

    韩璃拍拍他肩膀，转身去洗漱化妆，喻浩叹呆坐着，感觉早饭索然无味。

    他一定是被组长传染了，一定。

    -

    大年初二，街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从加油站出来，韩璃在给喻浩叹做思想工作：“你要这样想，大过年来给我添堵，我为啥不宰他，这不是他自找的吗？都拒绝过好多次了，还这么主动。”

    “嗯嗯嗯，姐姐你什么都对……”

    喻浩叹没精采，送她到商场门口，“我就不进去了，回来我电话，我来接你。”

    “好。”

    韩璃颜值不错，刚入职的时候，同事就觉得她漂亮得不像法医。大冬天的，她穿了一件长款大衣，系了丝巾，长发披肩，高跟鞋哒哒地往商场里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喻浩叹心上，快把他的心都踩碎了。

    他埋在方向盘上足足半分钟，才丧丧地开车走人。

    -

    韩璃气过了头，今天的妆化得盛气凌人。本来想杀相亲男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对方早早就到了。

    虽然生气对方的执着，可看到了这个男人，韩璃还是得称赞一下他的外表。

    确实衣冠楚楚，很有气质，有任性的资本。难怪她父母那么着急。

    年假期间，这家餐厅的人并不多。对方看见韩璃，对她温柔一笑，请她入座：“是韩姐吗？我姓魏。这边坐吧。”

    韩璃如梦初醒，赶紧露出疏离的笑容，心里暗自惊讶。

    好险，差点丢了场子。

    韩璃久经沙场，迅速整理思绪，将之前准备好的辞拿出来。

    “不好意思，过年还麻烦你破费了，年初二见面，不知道是否耽误你回家团聚的时间。这样吧，我们简单吃个饭，就当交个朋友。我下午还要值班，单位上事情很多……”

    她一连串下来，非常流畅。对面的魏先生微笑着听她完，听见她明显的应付辞，竟也没有不高兴，而是表示理解：“韩姐，我很理解你，我们这一代人，被长辈催婚是常有的事。其实我明天也要加班，这次也是迫不得已，真是扰你了。”

    韩璃暗暗咋舌。

    这人不简单啊，和她一样，也是经常相亲的主。

    魏先生接着：“像你的，就当交个朋友。过年在外加班，萍水相逢不容易，韩姐陪我吃个饭，应该不耽误什么吧？还是，韩姐有喜欢的人了？”

    韩璃一滞，微笑着摇头：“没有没有，你太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