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因为催婚这事, 她和父母的关系急剧恶化。住在喻浩叹家,其实和离家出走没什么两样了。
所以, 这就是魏先生挑选猎物的标准?
顾明深:“你对每个当事人都问了类似的话?”
魏先生不话。
顾明深:“你的母亲教了你很多, 包括你决断猎物的方式。”
魏先生否认:“她没教过。”
“你谎。”
“我没谎!”
魏先生猛地抬头,冷冷地瞪着顾明深。
顾明深不为所动。
“你的母亲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我看过资料,你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所以你的成长过程中, 到处都是母亲的身影。从衣食住行, 到你的人生目标,你一直按照母亲的要求, 活得很完美,却如履薄冰。”
“但是其中有个很有意思的点。”
顾明深翻开手头资料的第一页。
“你父母离婚后,你父亲才去世。魏先生, 你父母关系不好吗?”
魏先生侧过头去。
“然而更有意思的是你父母的离婚原因。根据司法记录, 你的父亲多次争夺你的抚养权。然而他们离婚时, 你还,你母亲的收入更加稳定,所以法庭没有支持你父亲的要求。后来他去世, 就再也没人和你母亲争夺抚养权了。”
“你父母因‘感情不和’离婚,但你父亲没有家暴,没有赌博,没有任何导致家庭破裂的恶习。我联系过你父亲的好友, 他当年是你父亲对你母亲穷追不舍, 对她很好, 最终动了她, 两人才结了婚。‘感情不和’从何而来?”
顾明深的目光落在魏先生父母的信息上。
“我有个猜测,你可以否认——多年以前,你的父母,都是催婚的牺牲者,尤其是你的母亲。”
魏先生低下了头,看不见表情。
“你猜对了,你确实厉害。”
顾明深扬眉,并没有因为他的赞扬而高兴,“所以,这些受害者,都是你母亲的替代品,对吗?”
“是。”
顾明深看穿了魏先生的表情,知道他想话,自己就没再了,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开口。
“我想知道内情。”
这句话得也很有技巧,稳定了魏先生的内心,暗示他还掌握着对话主导权。
“我也以为他们是感情不和,但是有一次,我妈她喝醉了回来,我听她,要不是被催得厉害,她要安抚家里,留下一个孩子,她才不会结婚。她根本就不爱我父亲,只是我父亲当年最有诚意,在那些追求者里,各方面条件都让她比较满意。”
魏先生抿唇,声音有些变调。
“她到我父亲的时候,就像在一头种猪。”
魏先生激动起来。他似乎无法容忍失控的自己,等情绪平稳了,才继续。在这之间,顾明深很有耐心,静静地听着,没有断他。
韩璃却有点情绪了。
魏先生把她当做了母亲的替代品,她却觉得,自己更像是他的父亲。
她几次深呼吸,闭了闭眼。
“我三岁的时候,我父亲就去世了。这么多年,我妈在家里把我管得很紧,就连我错一个字,她都要骂我半时。但是她自己在外面玩得很开,她每次约到一个男的,都要把我父亲当笑话一样,给他们讲一遍!她连死人都不放过!”
“每个人她都恨,外公外婆逼她,跟不喜欢的人结婚,就因为我身上有父亲的影子,她也恨。”
魏先生笑了笑,似乎如释重负。
“多好的妈。”
顾明深问:“你认为她毁了你,所以你要杀掉和她相似的人,是这样吗?”
“你们女的被催婚起来都是一个德行,完成任务以后,跟谁睡不是睡。”魏先生瞟了韩璃一眼,被她瞪了回去,“活着只会互相伤害,我就帮她们一把嘛。”
顾明深:“帮?”
魏先生点头,理所当然,“反正她们被催着结婚以后,大概率不幸福,我就提前帮她们解决问题,让她们死得痛快一点。”
严瑕意识到,这就是她观察到的上帝情结。
魏先生把自己放在了命运之神的位置上。
物伤其类,他轻描淡写地到那些被害人,让她很不舒服,虽然她离被催婚还早。
顾明深:“自杀者身上没有外伤,你用了什么办法让她们吃药,致/幻/药/物,还是代谢率高的麻/醉/药?前一个?”
魏先生点头。
有些药物足以在法医到来之前被代谢掉,而且有些吞药自杀者会被送去抢救,施救过程可以覆盖他的痕迹。
顾明深:“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你对每个受害人都会问关于家人的问题?这和你在作案当天夜里,会秘密去她们家有关?”
魏先生:“我会问她们,家人是否成了她们的负担。”
“她们是,你认为她们和你母亲一样缺乏良知,就帮她们结束?”
魏先生笑了笑,十分得意,似乎终于拿回了主动权。
顾明深表情渐渐冷峻。
“你杀的,都是愿意和家人维持关系的人?”
“有病!”
林队在外面重重地骂了一句。
“我问她们想不想和我走,甩掉这些负担,每天被催来催去不累么?深更半夜的,她们一般都不愿意,我就觉得,她们还算有点良心,就用温和一点的方法帮她们结束,免得她们受罪,这是怜悯。”
严瑕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用药物了。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怜悯?!
喻浩叹脸都黑了:“怜悯个屁哦,不觉得家人是负担,就杀了人家,觉得家人是负担也没好下场,横竖都是死,这要人家怎么回答?这么看,敏就是那个愿意和他走的吧?”
魏先生在里面给出了相同的答案:“只有敏,她想和我走。呵,水性杨花的女人,好不容易看见自己动心的,亲人都不要了,就跟着走,这不是贱是什么?和我妈一样贱。”
他了这么多,顾明深已经对他的心理有了系统的掌握。
那些被害人和当初的母亲非常相似,杀了她们,就能从根源上遏止自己的悲剧。她们是当年的替代品。
敏和后来的母亲相似,他对敏做的,就是他想对母亲做的。敏是后来的替代品。
母亲对他的严苛管教,让他的心理状态压抑到无法疏解的地步。一旦母亲去世,没人能再压制他,他必然反弹,一发不可收拾。
要推翻并重新树立权威,人才能真正长大。而魏先生的权威从根子上就歪了,他的世界也随之扭曲到底,不可回转。
同时,对母亲的扭曲执念,让他心里一直将自己定位为孩子。然而没有受到良好教育的孩子在心理学上具有典型的自恋特征,自恋会带来自负和过度自我,沉浸于幻想,难以理解和建立正常的人际关系。
对魏先生而言,自我拯救,就是他的幻想。所有的被害人,都是他幻想的牺牲品。
魏先生:“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掌握话语权满足了他的自恋自大,他很兴奋。
“没有了。”顾明深淡淡地。
魏先生的脸色僵了一下。
“知道你做了哪些案子就行,还有10起案子,我们会自己解决。”
顾明深整理了材料,准备起身,韩璃厌恶地甩了魏先生一个白眼,也跟着站起来。
跟这种人渣没什么好多的。
然而瞥到魏先生的脸色时,顾明深停住了脚步。
他为什么还在魏先生的脸上看到了自负和自大,满脸的胜券在握?
这么多命案在手,魏先生跑不掉的,他究竟在兴奋什么?
顾明深想到他刚刚的话。
——还有什么想问的?
难道他漏了什么?还是案件有其他共犯没有找到?但是根据作案特征,这个案子只有一个犯人。
他一怔,随手翻开材料,看着第一张信息表。魏先生的亲属关系写得一清二楚。
顾明深看到了魏先生母亲的去世日期,和他的生日相同。
顾明深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缓缓坐回了魏先生对面。
“你不止用药‘帮’了那些年轻姑娘……”顾明深轻声,“不是10起案子,是11起。你杀的第一个人,是你的母亲……?”
他的母亲得了癌症,常年被癌痛折磨,所以他才能轻而易举地拿到止/痛/药——这些药物和致/幻/药/物有共通之处。
而一个癌症患者的死亡,不会有太多追究。
魏先生眼神发亮,对他礼貌地微笑。
“那是我的重生日。”
他笑得越灿烂,韩璃越觉得恶心吐了,赶紧离他远一点。
顾明深眉头紧皱,霍然起身往外走。
“你别觉得我做了坏事,我是在帮忙。”魏先生很认真地解释,“每个人都是孤岛,那么孤单寂寞,活着有什么意思?”
顾明深瞥他一眼,径直朝外走去。
他常年与变态交道,不代表他要和变态进行思想交流。
他无动于衷,不代表别人也受得了。
韩璃早就受够了他,这时候哪里还记得他的变态,心里盘旋着一股恶气,憋了很久找不到突破口。
顾明深推开门,她忽然转身,大步冲向了魏先生,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得好。
严瑕默念。
顾明深在门口等她,知道她有分寸,见好就收。
“明天写一份检讨给我,不能对人动粗。”顾明深轻声。
“好咧。”韩璃答应得很爽快。
随即,顾明深扬起目光,看向被歪身体的魏先生。
“你得对,每个人都是孤岛。能不能遇上别人,全凭运气。”
随即话锋一转。
“但你不是。你只是到处寻找孤岛的幽灵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