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

    天色逐渐明亮, 所有办案人员彻夜未眠。

    各路媒体记者都接到了消息，除了必须勘察现场的一部分人, 杨队带着调查组回了刑侦, 准备召开新闻发布会。

    凶手已经被乱了作案节奏，他可能会无差别攻击别人，造成更大的伤亡。这场新闻发布会的目的, 就是让公众尽可能提高警惕, 要让他们知道，有一个带血的幽灵正在本市徘徊。

    早上7点半, 媒体记者们已经把刑侦的大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了。T市没有做过这么大规模的发布会，现场工作人员有些慌乱，严瑕问杨队要了两个帮手, 才慢慢地把现场稳定下来。

    8点半, 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

    登场以前, 严瑕谢绝了化妆的建议，在本地刑侦的案情通报后，她带着案卷上台, 眼底有浓重的青黑。

    后半夜没睡，对逻辑思维有很大影响。她话得尽量慢一点，清晰一点。一个字错，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压力越大, 严瑕越有动力。

    不过一个低头的时间, 她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各位媒体朋友好, 我是S市犯罪心理调查组的语言侧写师严瑕, 今天谨代表调查组，呼吁全市年轻女性提高防范意识，近期尽量不要夜间单独出行，尤其是年龄在20至35岁的成年女性。如果路遇可疑人物，请尽快报告警方，或向他人寻求帮助……”

    闪光灯唰唰一片。她的发言刚刚结束，就有媒体提问：“您是语言侧写师，请问这个结论是您用语言侧写得出的吗？”这是想问她是否和凶手有过文字交流。

    “综合各方面因素。”

    “为什么只呼吁女性提高防范意识，男性不可以吗？”

    严瑕笑了笑，“由于本案凶手的目标只是女性人群，男性可以提高保护女性的意识。”

    “请问什么叫可疑人物？见谁谁可疑，难道不会浪费警力吗？”

    “在保护民众面前，警力没有浪费一。女性天生处于生理弱势，当她们寻求帮助时，即使只是要求一个公交车座位，我想，有绅士风度的男性都不会拒绝。”严瑕微笑着。

    对方穷追不舍：“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问题，由我们心理调查组的顾组长为大家解释。”

    严瑕退场，换顾明深上。

    顾明深刚刚迈出一步，闪光灯更加疯狂了。

    上一次顾明深出现在新闻发布会上，还是在S市的连环杀手案重现时。当地媒体完全没想到，赫赫有名的顾明深大佬，居然出现在T市的新闻发布会现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即使事先接到了市刑侦的通知，他们也不会信。

    “各位好，我是组长顾明深。”

    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他一开口，不少人按快门的动作都轻了下来，生怕扰他话。

    “受T市刑侦所托，我们对本案凶手进行了侧写，现将侧写结果进行通报。”

    顾明深翻开一页案卷。

    “凶手为男性，本地人，本地口音，25至35岁之间，相貌无攻击性，体型高大却瘦弱，极可能遭受过某种外伤，曾从事某技术工种，与本地施工单位合作过。大约4年前离职，可能去往外地，近期刚刚回到本市。目前离婚，或至今单身，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关系。社会关系简单，性格较为内向，为数不多的朋友可能会认为他对女性存有某种偏见……”

    他终于完，似乎可以提问了。底下媒体疯了一样要往前靠。

    “请大家安静。”

    底下倏地一静。

    顾明深停顿一下，才继续：“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查案最重要，恕我不能详细解释。但是，这份侧写经过了我们全组的讨论，出于提高公众防范意识的需要，才公布出来。希望各位媒体朋友，能准确清晰地转达这份报告。这对本市每个年轻女性都很重要，谢谢。”

    他没有解释，略一鞠躬，随即走下了舞台。

    严瑕声问他：“你还有一个要点没吧？”

    “哪个，性/能力缺失？”

    严瑕点头。

    “这一点我们警方内部知道就可以了，如果公布出去，很可能会激怒凶手，他会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缺失性/能力，手段更加凶残。”

    严瑕了然点头。

    这一点是他们结合两个表现得出的。第一是没有任何体/液证据。之前4起案子，凶手居然都来得及使用安/全/套，这很奇怪。第二是他的匕首，匕首的突刺本身就有很强的性/暗/示意味。在某些残害女性的案件中，凶手越是缺失性/能力，手段就越残暴，甚至虐杀被害人。

    为了形象地给警方明这个理论，喻浩叹举了古代太监的例子。他们阉/割之后，性/癖反而愈发扭曲。

    发布会到此结束，工作人员忙着组织媒体散场。调查组已经撤往后台，躲避媒体的围追堵截。

    站在窗内往外眺望，街对面的店门口都坐满了人，应该是想堵住他们采访的媒体。

    严瑕叹气：“今天晚上面都吃不了了。”

    “可以点外卖。”顾明深揉揉她的脑袋，“等案子结束了，回家做给你吃。”

    “嗯。”

    手机发出鹦鹉叫声，严瑕还以为是林队的，定睛一看，居然是亲妈的电话。

    “……！”

    严瑕赶紧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喂，妈妈？你不是在访学吗？”

    “访学就不能电话给你？”亲妈的语气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严瑕摸不着头脑，不知她的火气从哪来。

    “瑕，跟妈妈，你是不是刚才开新闻发布会了？”

    既然被发现了，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严瑕嗯了一声，乖乖听训。

    “还是别人看到，告诉我的。你都不和爸妈，就跑那么远。案子是不是很危险？”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啦。”

    亲妈在那头叹了口气，“那……也行，你要经常和爸妈电话，好不好？要去哪里出差，起码让妈妈知道，妈妈各地的朋友还是很多的，遇到什么事千万别自己扛……”

    严瑕安慰了好久，亲妈才放过这个话题。

    “清明节放假回家吗？买不起机票，妈妈给你买。再把顾带回来让妈妈看看。”

    亲妈很了解她，一句话下来，把她所有的理由都堵死了。

    严瑕实在不想坐飞机，可话都到这份上，容不得她拒绝。

    不过，还要带顾明深是什么操作？

    严瑕弱弱地：“妈妈，你不是还在质疑他的收入来源吗？带回来真的好吗？”

    她上次和亲妈解释过，亲妈还是将信将疑的，怎么今天突然跳过这个话题了。

    “这次访学，你猜妈妈碰到谁了。”

    “……啊？”

    “朱老师。”

    严瑕眼前一黑，舌头快结了，“不是，妈妈，你听我解释……”

    她还没有做好向家里坦白的准备啊，想再相处一段时间，感情稳定了，再给爸妈一个答复。而且她虽然很优秀，可顾明深真的优秀得像神仙一样。这么好的人带回去，她爸妈会不会觉得顾明深蒙了眼啊？

    在顾明深面前，严瑕总是习惯性怂了一截。

    亲妈似笑非笑：“我们瑕长大了嘛，那边都见家长了，还不把男朋友带回家来让妈妈看看？唉，女大不中留啊……”

    “我……”

    严瑕还没来得及辩解，一只手从旁边抽出了她的手机，“喂，阿姨好，我是顾明深。”

    她一脸错愕，猛地转头，手机已经在顾明深手上了。

    ——还给我！

    严瑕像一只兔子扑了过去，顾明深眉头一挑，手指头戳在她眉心，便把她按住了，任她怎么扑腾都碰不到自己。

    她绝望地看着手机。

    明明看得到，却够不着。

    身高差什么的太！讨！厌！了！

    “您放心，这次长假，我一定跟着她来G市和叔叔阿姨见面……嗯，家里不用扫墓的，我父母习惯这时候出去踏青。等会我跟他们一下就好。”

    “阿姨喜欢吃什么？这边有的话我就带过来。”

    到后面，顾明深声音有点不稳。他低眼，瞥着把他当树爬的严瑕，便一手圈着她肩膀，不让她捣乱。

    “没有没有，阿姨您放心吧，她很可爱，也很听话，性格很好，我很喜欢她。”

    听到这里，严瑕猛地松手，连连退后，警惕地注视着他，脸红得像两团火在烧。

    他他他……当着她妈妈的面胡八道什么呀！

    欠揍嘛！

    “阿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她很懂事……嗯，阿姨再见。”

    电话挂断。

    顾明深对她扬了扬手机，挑眉，“还有什么要的，我帮你电话过去？”

    严瑕气呼呼的，两边脸颊鼓得像含着瓜子的仓鼠。

    “讨厌啊！！”

    -

    清早的新闻发布会随着媒体流向城市的每个角落。市民们惊讶的同时，也感觉到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氛。

    几年前那一个多月，T市“扬名”全国，每天一过了晚上7点，外面就几乎没人了。公告一出，他们就想起了那段日子。

    开完发布会，剩下的工作都是鉴证科的，他们还得等个一两天才能拿到结果。这次凶手很慌乱，他可能在现场留下了很多证据，比他计划中要多得多的证据。

    42码的鞋子铁定是凶手的，足迹鉴定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匕首和被害人的指甲缝都是重点鉴证对象，上面可能留有凶手的DNA痕迹。

    结果出来之前，他们得养精蓄锐。加之一夜没睡，调查组便回到招待所休息，准备应对更高强度的工作。

    日光高照，调查组五人均已睡熟。而城市的另一端，有人刚刚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