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腾越路附近的酒店有间包房, 素色地毯同色软椅,绕圆桌一圈坐满了人,都是近日和老杜来往密切的兄弟。
虎皮穿着黑T, 脖颈间仍露出只虎头, 睁大眼睛量蒋毅。
“你狗日的总算出来了,我和金刚听这事后想去看你, 去了两次都被嫂子拦在门外,凶得狠,老子搞这么多女人没见过那么凶的。”
“女人嘛,容易大惊怪。我那会儿是个废人,什么也不知道, 要是知道肯定请你们进家喝几杯。”
“你有这个胆子?你也只有嘴巴硬。”
“滚你妈的,你才只有嘴巴硬。”
虎皮大笑:“老子哪都硬,舌头都是硬的。”
他动作粗狂, 笑起来眼皮下垂,脸上的肉都在抖,却再也挤不出双下巴,只剩松垮的皮。
蒋毅喝一口酒:“你是不是瘦了?”
他叹了口气:“狗日的吃啥都没胃口,连酒都不想喝。”
话时颈部有极的块状物上下滑动, 将巧从虎耳朵爬至眼睛,被纹身的青色掩盖, 轻易看不出来。
蒋毅端酒的手顿了顿, 不经意垂了眼睛量他,外露的腿杯口粗的伤疤, 除此之外别无异样,
扫过一眼之后又看他枕在饭桌上的胳膊。他正往杠子里点烟灰,黝黑的手腕一下下晃动,隐约可见几朵粉红色斑点。
遂努努下巴:“痒吗?”
他随着他的视线摊开胳膊,也看了看。
“不痒。”
“那你不去医院看看?”
虎皮嗤笑:“这他妈有什么好看的,长几块斑而已,和长青春痘差不多,青春痘还疼呢,这不疼不痒的有什么好看的,你狗日的和女人待久了怎么变得跟个女人一样。”
“老子怕你得病吃不上几口饭。”
“你狗日的别咒我!”
他笑一笑,看着金刚:“你老埋着头干什么?”
“等会儿啊,这局刚开了。”
金刚盯着手机,依然埋着头。
蒋毅扫一眼屏幕上不断跳跃的数字:“还赌呢?”
“没办法,想要的东西杜哥不给买,只能自己挣钱。”
老杜正和别人聊天,闻言插进来:“我什么时候过不买,那东西属于管制物资,明面上弄都得上公安局备案,还得想想办法才能搞到货,你以为那么容易?”
他滑着手机没话。
蒋毅:“你想买什么?”
“一种化学品,了你也不懂。”
“……我以前听有的人没钱搞货,就去药店买了药自己研究,你没试过?”
“把整个市区的药店跑遍也提不出多少来,加工过的纯度更低。”
“有货有钱什么都能搞来,你再等等。”老杜着招呼大家喝酒,“最近大家很忙,公司的事暂时告一段落,都好好儿歇一歇,尤其是你耗子。”
耗子耳朵,尖嘴猴腮下颚前突,乍一看和老鼠还真有几分相似。他右手断掉,齐手腕只剩一个截面,拢在宽松袖子里。那只手是数月前在废弃工厂陶西平用切割机切掉的,当时只切了手,后来务工时赶上车祸,他被失灵的货车砸中腿,山路崎岖不便施救,争分夺秒还是迟了,又被迫截了腿,上哪儿都杵着拐。
老杜听此事,半月前叫人从山里把他接来,管他吃住还给他配备轮椅。
老杜对他关照,他还不好意思,拘束的笑:“我没什么好歇的,公司的事我都没帮什么忙。”
“人都是各有所长,公司的事你帮不上忙,别的事你就能帮大忙。”
他敬他一杯,他一口干掉:“杜哥这么关照我,我帮忙做些事是应该的。”
“就这么定了,十五号那天按计划行事。大家都认真点儿,谁出了问题我就找谁事。”
饭后散场,行至酒店外大多各走各的,老杜提出送蒋毅。
“不用,几分钟的路,走几步就到了。”
金刚:“我也不用,回去也没什么事,我到街上转转。”
老杜指指他:“少赌点儿!”
“知道知道。”
罢散给蒋毅一支烟,蒋毅接了却不抽。
“怎么的,以前不是挺能抽吗?”
“一会儿吧,刚抽了一根。”
金刚在太阳下看了看他的脸:“这么养着是好啊,看着好像胖了点儿。”
“光吃不动不操心就容易胖。”
金刚吸一口烟:“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辛苦,我们要钱有钱要货有货,你认识我这个兄弟还不用看纯度,给你提供的肯定都是最好的。只要每次把控用量,出不了大事,吸到老死都没问题,你根本不用戒。”
“你妈的,那么好你怎么不吸?”
“我这不是没沾上么,沾上了肯定不戒,像你那样关在家里出不了门见不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手里有现成的为什么不用,早晚都是个死,控制用法少也能活个几十年,够了,活那么久干什么,又不是王八。”
“你怎么不早,早我就不戒了。”
“你彻底戒掉了吗?”
“当然。”
他口气自然无疑,神态云淡风轻。
金刚点点头:“那就当我没。”
罢抬腿离开,真的转悠去了。
蒋毅往家的方向走,身边跟着哑巴。他在阳光下走了一会儿,点了金刚给的烟抽。
刚开始哑巴还拦,他没事儿:“这人很怂,没那个胆儿。”
哑巴便作罢,二人回去时秦淮正在家喂鸟。
“怎么在家里?”
“不在家还能在哪儿?”
“不开店吗?”
“再过一阵吧。”
他换了鞋走去沙发坐:“那就再过一阵吧,也别太久,今天吃饭听虎皮他和金刚曾找上门,一个两个的都知道了,以后难免来就来。你要老在家待着,我出去办事也不放心,还不如去店里,至少沿着街口,人也多。”
“行,过几天我就去。”挨着他坐下,“今天挺好?”
“挺好啊。”他笑,“你别总这么担心,我了没事肯定没事。”
她扒着他的胳膊:“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别做了,晚上出去吃,带你去玉泉园喝酒。”又问,“他们上次来你怎么发的?”
“堵在门口不让进啊,虎皮块大人笨,客气话也听不懂,我最后都急了,要是你好不了就怪在他们身上,去公安局揭发他们。他还想动手来着,被金刚拦下了,叫我别介意,又了些话才把他带走。”
“太冒险了。”
“让他们进家才是冒险,你当时神志不清,他们又是非不分,保不齐身上都装着货,给你一点儿怎么办?”
他又拍拍她的头:“做得好!”
晚七点,玉泉园的水车旁依旧有游客拍照。蒋毅四周量一圈,看见酒馆的户外扶梯上站了个人,那人穿着半袖长裤,正抻开了胳膊看桥下的流水。
他于是走上去,背枕着扶手面朝灰色砖墙。
“好一阵不见面,很忙?”
“就那些事。”
“没什么新动静?”
“中午刚定,十五号。出了保山上大丽高速,沿纳帕海进川藏公路,再走叶孜线,抵达中印边境。”
老崔顿了顿:“这么远,他在想什么。”
“是路偏不常规,不易被查。”紧着道,“两千多张化纤地毯藏了同色软管,乍一看以为是飞起的毛料,和地毯本身的设计差不多,不注意看不出来。跟车的是个残废,没有右手腿也断了,车上会放一把轮椅,扶手的钢管和轮胎都塞着东西,还有一只假肢,也塞着东西。”
老崔听在耳里,半天总结一句:“丧心病狂。”
“连残疾人都不放过,可不就是丧心病狂。”
“都是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有的人身残志坚,有的人身不残心残,更有的人身心两残。”
他把着扶手转过身,和他一起看桥下的水。
老崔还维持那个姿势,侧脸看他一眼:“上次见面瘦了不少,这次气色不错。”
“没什么事干,养着呢。”
“时间长了,越来越知道怎么混。”
他顺着接:“我可是骨干,毅哥的名号谁不知道。”
老崔下楼,边走边:“除了那个乌七八糟的圈子谁会知道,都是虚的,堂堂正正回来接收你该有的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