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她站在窗前听门响, 听见他和哑巴相继下了楼梯,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内,连同院的木门砰一声关上。她还没什么动静, 往鸟架的茶盅里倒了新鲜的水, 聆听风吹树叶鸟叫嚷,偶有路人骑自行车路过巷, 车胎碾地铃声脆响。
确定了无任何其他动静,这才去房间拿了手机拨电话,编辑数字时手都在抖,输好前十位,最后一位挨个试, 从零开始,每拨通一次自报家门一次,多数是不认识挂了的, 也有问东问西好奇的,便换成她挂。
她会这么做,得亏先前的戒断期见过蒋毅于周四的清发暗码,那种不分白天黑夜痛苦不堪的时刻还能记住发暗码保持联系,对方除了他的上级别无他人。她知道单纯的索要手机号码蒋毅不可能给她, 便出此下策。
电话到第八个时,提示音响了很久都无人接听, 她不罢休, 挂了再。
那头终于接听,却并不先开口。
她仍然自报家门:“我是秦淮。”
“……怎么是你给我电话?”顿两秒, “他出了什么事?”
她大松一口气:“终于找到你了崔队,我要和你见一面,蒋毅出大事了。”
大佛寺的清眉清目秀,白云蓝天绿阴如盖。
二人约在上山路的半中腰,那里是必走的途经却也能憩,白石栏杆圈出的阶梯中央有一平台,中间立着一尊站佛像,佛脚下还有几层阶梯,秦淮到时崔礼明就在那几层阶梯的靠边处坐着。
他穿着半袖衫和休闲裤,下巴的胡子深浅不一,似只刮了一半,脚上还穿着一双夹脚拖,看得出来行事十分匆忙,对待蒋毅的事他从来都很紧张。
秦淮走近,挨着他坐下。
“一个时前他才发来消息无异常不见面。”崔礼明看一看四周:“你这么着急找我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他受伤了?可还活着?”
“还活着,也没受伤,只是染上了毒瘾。”
他似没听清:“你什么?”
秦淮看着远处的天空:“他染上了毒瘾,变成了一个吸毒犯。”
崔礼明安静了好一会儿,畅然的笑:“你什么?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误会了?他是不是为了查线索伪装的吸毒,这在我们的工作范畴常有的事。你肯定是误会了,他可是蒋毅,怎么可能吸毒?”
“就在家里,他犯瘾时直哆嗦,还在地上滚,鼻涕眼泪直流,直到用火机隔着锡箔纸烫出那些烟雾,一点点吸进肺里才逐渐好转。”声音放得很低,“我亲眼看见的。”
崔礼明看着她的表情,收了笑,好一会儿仍然重复:“不可能。”
脑中却回想自他卧底以来的每次碰面,陶西平一案时他没有任何反常,后来再返回去抓老杜,确实有段时间精神气不足瘦了一圈。
又过了一会儿:“什么时候的事?”
“第一次在两个月前,我发现时他刚吸了没几次,就关了他一个多月帮助他戒毒,他也很配合。我以为戒掉了,没想到他一直背着我吸,再让他戒就怎么也不配合了,我只好找到你。”
“……怎么吸上的?”
“去章凤替老杜接货,出货人不信任他,强制给他了两针。”
崔礼明坐在那儿没动,两条胳膊随意搭在膝盖上。他很瘦,风吹动宽松的裤脚来回晃,他眼睛盯着近处的树,却目光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拍拍空荡荡的身体,发现没有口袋才又从裤兜里摸出支烟,点燃后狠狠抽了一口。
“第一次怎么不来找我?”
“他怕你停他的职,想把这个案子彻底了结,也非常配合戒毒,我从没怀疑过他,以为能戒掉,没想到他骗了我。”顿了顿,似自言自语,“他心思细腻,在大毒枭的眼皮底下都能混得风生水起,想骗我多么容易。”
崔礼明没话,还抽着烟。
秦淮坐了一会儿:“我们该怎么办?”
“必须停职,再拖下去他就彻底毁了。”叹口气,“怪我,只想着办案忽略了注意事项。”
“能戒掉吗?”又看着老崔,“一定要让他戒掉,他是因公染毒,本性不坏的。之前为抓陶西平他差点死掉也没想过放弃,他给你们解决了难题,现在自己遇到困难,你们更不能放弃他。”
一句话给崔礼明也给自己听。
“他是我的兵,是我亲自找到他带他入的行。我当然不会放弃,倾家荡产也不会。”
“不管你算怎么做,只要能帮助他改邪归正,需要我的地方我会全力配合。”
崔礼明点点头,片刻后从裤兜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字条递给她。
“章凤那一趟,他曾给我发过救援信息,我追踪过去在汽车底下发现了这个,也是那天才知道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我其实一直不赞成,这行不好干,任何计划外的人和事都是大风险,但是他不容商量。感情的事不像工作,我不好管也管不住,后来也逐渐接受了,你是秦汖的女儿,秦汖是个大英雄,你跟着他总比别人跟着他让我放心,没想到你是让人放心了,他却出事了。”
着连连叹气,不由自主皱紧了眉头。
秦淮展开那张字条一看:如有意外,所有财产转给秦淮。
她心上一跳:“他从未和我过。”
“当遗言用的,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出口。我几乎每天都带在身上,虽然希望他能平安,但也不能不预防,万一真有不测,这应该是能帮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又,“这混子,作起战来天不怕地不怕,遇到儿女情长倒变得腻腻歪歪。”
秦淮攥紧了纸条,又还给他:“还是你收着吧,最好这辈子都不要交给我。”
崔礼明便折了纸条重新装进裤兜,眉头仍然紧锁:“我得尽快找他谈谈。”
“他今天去丽江看虎皮去了。”
“虎皮怎么了?”
“具体不清楚,只听他提起过,虎皮好像生病了,上次在拉市海被突击就没回来过,一直在丽江输液。”
崔礼明点点头。
她又:“昨天他还老杜怀疑有内鬼,已经怀疑到金刚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他。老杜越坚定的找内鬼,他就越怀疑他买通了警方的人。”
“拉市海堵卡后我和他见了一面,他分析过老杜的表现,当时就怀疑有警方的人和老杜串通,我也一直在调查此事。”
“那会儿就察觉了,他可真聪明。”
“是啊,他很聪明。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他这么信任你,什么都和你。”
“不是的,他什么都不,最近开始也是因为吸毒的事情内心有愧,想找个心安的理由吧。”
老崔又叹了口气:“我会想办法的,感谢你来找我。虎父无犬子这话还真没错,你虽然是个姑娘,却继承了你爸的正义和勇敢。”
秦淮:“我一点也不勇敢,也没有那么正义,我只是爱他,想救他。”
老崔半晌点点头,招呼她:“不管怎么样,如今你也踏了一只脚进来,遇到危险要学会先保护自己。”
秦淮应着,站起来:“我先走了。”
他点头回应。
“你不走吗?”
“再待会儿吧。”
着又掏出一支烟,神态很是惆怅。
蒋毅吸毒这事太令他震惊,更震惊的是他居然假装配合戒毒却背地里偷吸,再被发现干脆也不配合了,堂而皇之的堕落。那个遇刀遇枪从不屈服的伙子居然变成这样,还是在他的手下变成这样,他难免责怪自己疏忽大意。
早知如此,当初在章凤就应该把人救回来,阿飞老杜一锅端,不在乎他们关多少年,能关多少年关多少年,为什么要追求罪刑最大化,去他妈的完美,完美把人害成这样。
秦淮看他脸色不好:“事情已经发生,只要我们去做,总会好起来。”
他点点头,挥挥胳膊:“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再另一边赶往丽江的蒋毅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