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心思

A+A-

    其实在生下皓源和皓珺之前,顾遥从来没把萧皓轩对自己的感情往爱情上想过。

    且不他认识萧皓轩时孩才七岁,顾遥原本在现代已经三十岁,对着个不满十岁的娃娃,实是不可能想歪。

    加之萧皓轩性子冷淡,平时绝不会缠着顾遥。顾遥给什么他就接受什么,从来不主动伸手要,不会撒娇,不会作出太亲密的举动。

    等到了能觉察出异样的年纪,萧皓轩早已自己把那份情掐灭了。

    他掩饰得极好,不止顾遥,连萧楚屹都没猜透。

    比起顾遥心里偏爱皓轩,会忽略很多东西,萧楚屹要客观清明的多。何况一个是爱人,一个是儿子,心思自然重几分。

    绕是如此,萧楚屹都不确定皓轩是不是对顾遥有异样的情愫。既然不确定,他便不会出口。

    直到麟嘉六年,大燕和夏国开战。阮忌带领的赤羽军与萧楚晔、萧皓轩带领的天武军对战。

    那是萧皓轩第三次亲上战场,第一次为副将,第一次吃了败战,也赢得了最大的一次胜利。由此奠定了燕夏边境关系中大燕占主导的格局。

    在那场败战里萧皓轩没受伤,反而是那场胜利里,萧皓轩以诱敌之策声东击西,为萧楚晔袭击赤羽军大营争取时间。

    再高超的武功也是有极限的,以一敌百,以命相搏。

    天武军赢了,赢在最后一刻。在萧皓轩被乱箭刺穿,却没致命的那一刻。

    军医做了最快的处置,当即立断拔了剑,止住了外出血,却没抑制住发热、感染和内脏微出血。

    宣王病危,消息即刻飞鸽传回燕京。

    萧楚屹必须坐镇京城,而顾遥丢下还不满一岁的皓珺、皓源,与吴天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朝边境赶。

    护送宣王的军队同样在向燕京赶,两方人马于徐州会和。

    那时离宣王负伤已过去七日,拖的太久,久到萧皓轩当真命悬一线。若不是有神医吴天,又有顾遥现代的医学知识,萧皓轩的命可就真救不回来了。

    萧皓轩在徐州整整昏迷了十日,顾遥就在床前守了他十日。实在撑不住了才闭眼,两天能睡上一个时辰。

    萧皓轩几乎每一刻都在危险边缘徘徊,体温升了又降,降了又升。顾遥救得回来这一刻,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下一刻。

    萧皓轩的意识一直不清,却有强大的信念支撑着他。

    “顾……”

    “遥……”

    一开始根本没有声音,顾遥读了唇语方认出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很好,有挂念的人很好,求生的欲望比什么都重要。

    再后来能断断续续听清“顾…遥…”两字,气若游丝却没有一刻停歇。

    等感染止住,伤口开始愈合,烧热渐退。萧皓轩越念越清楚,饱含着素日里掩藏的情愫,“顾遥,顾遥,顾遥,顾遥,顾遥……”

    顾遥耳朵里“哄”了一声,倏然明白了什么。他楞着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床上惨白的人,心脏似被手攒紧了一样,越来越痛。

    一滴接一滴的泪珠从眼眶滑落,顾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终泪流满面。

    喉咙紧缩到喘不过气,眼前花白到看不清,可除了那一声声顾遥,房里再没有一丝声音。

    从接到萧皓轩病危的消息,到昏迷的十日里,顾遥没留下一滴泪。

    但这一刻,他太痛苦,为自己的无知,为皓轩的隐忍,为永远无法出口的表白和拒绝。

    待萧皓轩一天后醒来,顾遥笑着恭喜他保住了性命,然后冷脸红着眼眶狠狠骂了他一顿,就像父母骂自己的孩子。

    只要萧皓轩不,顾遥永远不会戳破。

    顾遥知道皓轩大概永远不会出口,永远不愿让他知道。

    那么他就一如往常的对皓轩,不疏离,不尴尬,永远以最初的关爱和亲情对他。

    顾遥也从来没有为萧皓轩媒,劝他成亲。他不愿那种话从自己嘴里出来,对皓轩太残酷。

    直到燕夏联姻,萧楚屹该让皓轩试一试了。这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水到渠成,也许是一个转机。

    顾遥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幸运过。姻缘真的是世上最难以捉摸的事了,幸好皓轩遇见了。

    萧皓轩再睁眼,黑眸一片幽深静谧,再无半分波动。

    他转头凝视夏欢,眯了眯眼,眼神寒气逼人,似利剑般一瞬而逝。

    夏欢浑身一颤,汗毛竖起,低头避开了男人的视线。

    萧皓轩面上不露分毫,他用真气的一旁几个石子滚动,萧楚屹和顾遥即刻没了声音。

    两人脚步声轻,萧楚屹和顾遥的谈话声较之过大。是以在这个距离萧皓轩和夏欢轩能听到对话,而萧楚屹和顾遥没察觉到他们。

    萧皓轩故意调整自己的声音有变大,“皇叔带着几个孩子在庭院里……”

    等人声与脚步声表现出的距离相同,他才牵起夏欢的手,面不改色的朝前走去。

    夏欢后背冒出冷汗,忐忑不安的跟着萧皓轩。他暗自吸气,努力让自己镇定。萧皓轩明显不想让顾遥和陛下知晓,他不能露出破绽。

    进门之前,萧皓轩用力捏了夏欢的手一下。

    夏欢立刻抬头,男人眼中隐隐一丝煞气,是警告。

    他一窒,瞬间冷静下来。

    待迎上萧楚屹和顾遥视线时,两人已无丝毫异状。萧皓轩面无表情,神色自若;夏欢挂着一抹浅笑。

    “参见父皇母后。”

    “行了,快坐下吧。”

    不一会萧楚晔领着四个鬼头进来了,皓珺和皓源自然是要挨着夏欢坐的。

    人到齐后,立刻上菜。

    这次晚膳不只是迎接顾遥和孩子们回来,更是一家人庆祝夏欢有孕。期间话题自然围绕着桂林山水、途中趣闻,还有夏欢的肚子。

    夏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言笑晏晏,态度自若。明明脑袋乱成一团,心脏时快时慢,可是对上萧皓轩的眼,他竟真的就不漏破绽的撑了下来。

    饭后几人又喝了一会茶。

    顾遥和孩子们今日舟车劳顿,又耗费太多精神,所以几人并未多待,喝了一会茶后便返回皇宫,萧楚晔也回了裕亲王府。

    萧皓轩和夏欢站在门口送行。

    待骏马和马车出了视线,男人不再掩饰,脸色瞬间变沉,气压极低,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回东院。

    夏欢垂眸跟在后面,握紧双拳,不自觉的将指甲嵌入掌心,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夏欢随萧皓轩走进主卧内殿,男人一挥袖,“砰!砰!砰!”门窗霎时紧闭。

    夏欢被吓得一缩,却没有后退,没有出声。

    “撤!”不容置疑的命令向上传入空旷,暗中影卫即刻撤离。

    萧皓轩转身,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到夏欢面前,俯视着他的眉眼,冷冽而凌厉,“你早就知道了。”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不是指顾遥知晓之事,而是指萧皓轩爱顾遥这个秘密。

    刚才夏欢虽然吃惊,但并不震惊。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不是不可置信和谴责,而是悲哀和惶惶。

    夏欢浑身僵硬,低头不语。

    萧皓轩脸色愈加暗沉,他捏住夏欢的下颚,强迫对方抬头直视自己,话里怒气已现,“什么时候?”

    夏欢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萧皓轩已经猜到了,“李鹏死的那晚?”

    他必然是叫出口了,可夏欢是怎么……

    记忆回到那天,夏欢难掩悲伤,心肺俱恫,表情已是默认。

    萧皓轩手上的力更重几分,夏欢吃痛,眉头紧锁,咬牙握拳。

    男人眸中煞气涌现,声音冷到极点,“你是怎么知道顾遥真名的。”

    这件事不该有人外传,如果夏欢真能自己查到,那么他怕是要重新估量这人的用心和手段了。

    男人周身明明白白的戾气,夏欢咽了口口水,只能实话实,声音嘶哑,“除夕夜那晚偶然间听到的。”

    那天他确实叫了顾遥,在察觉到夏欢之前。

    原来竟是与今日一样的情景,萧皓轩自嘲的一笑,满满自厌。

    他松开了夏欢,转过身不再看对方,“出去。”

    夏欢心痛如绞,碧色的眼眸就像深海一般散出凄凉,怔怔地盯着男人的背影。

    “回西院去!”萧皓轩带了轻微内力,震的人耳中回响。

    夏欢垂下眼脸,木然地转身走出内殿,如枯木死灰,六神无主。

    待感觉不到夏欢的气息,萧皓轩猛地扬衣挥手,将汹涌的内力尽数释出。

    “砰!啪!砰!啪!啪!咔……”

    房中所有瓷器应声而裂,桌椅床柜被劈,石块移位,柱子震动。短短一瞬,如飓风过境,已成废墟。

    只有萧皓轩矗立于房中,一动不动。

    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仍然浮动的乱流,运气一周身,血脉总算不再暴动,但真气依旧外溢。

    “哈哈…哈哈…哈……”

    萧皓轩睁开眼,倏然笑起来,越笑越凄哀,越笑越难看。

    最终再无笑容,目光空洞。

    萧皓轩以为自己瞒的天衣无缝,可原来顾遥早就知道了。

    残破的爱情,仅剩的自尊,留在顾遥身边的勇气,荡然无存。

    可就算知道了,萧皓轩在顾遥面前依旧自欺欺人装作不知。他无法戳破,无法忍受顾遥同情又歉意的眼神。

    萧皓轩知道自己把脾气发在了夏欢身上,可他控制不了。最不堪的一面,最痛的伤口被活生生扒开放在夏欢面前。

    夏欢之前料的不错,这是萧皓轩最阴暗的秘密。被任何人窥探,他都会毫不犹豫杀了那人。

    可偏偏一个是顾遥,一个是夏欢。

    不论哪一个,他都伤不了。

    男人自嘲一笑,“萧皓轩,你真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