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岁岁平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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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对那个乐姐不满意。

    老派的人,看那些个娱乐圈的不外乎是个戏子罢了。

    章家有先例,章郁云那个继母。

    爷爷从不允许章郁云口头上谈起傅安安称呼什么后妈,连同家里帮佣的一个个点到,少议论口舌。

    再不济,她是你父亲选的。我当老子的还没资格左右他的生活,你这个儿子更没资格。

    你喊继母也好,阿姨也罢,记住一点,她是你父亲的伴侣。

    敬重一个人,就起码敬重他的选择。

    章郁云从来是听爷爷的教诲的,唯独这一点,父子隔阂上,他认死理。他,他可以不声张不惹事,但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我爸在我妈去世不到一年,娶新妻进门,且肚子里还带着一个。

    爷爷再想什么,章郁云就六亲不认了,“那是我妈,您叫我如何不记挂!她死的……”惶惶之下,章郁云划火机低头蹙眉抽烟不语。

    爷孙俩隔着一团蔚蓝烟雾,这头能看到那头人的肩头在抖。

    那年以后,章仲英再不提拿和之事。

    其实爷孙俩默契明了,爷爷对傅安安并不满意,所以今时今日对于章郁云在来往的那位乐姐更是没多少好感。

    原则上,老爷子很古板。识人识物上,眼光虽然毒辣敏锐,但到孙儿的个人事上,还是这般就有几分擅专了。

    早茶桌上,他很不饶情分地批评乐姐这样擅作主张的碰面,很失礼也很刁钻。乃至几分风尘味。

    且面相,爷爷也不喜欢。

    一句话,没眼缘。眉眼毫无平和气度。

    “你们商量妥当。真到见家长这份上,请提前正式通知我……以及你父亲那边。”

    家务事抛开不谈了,从席上撤下来,章仲英找他们俩谈土拍的事。

    新北区的那宗商务金融用地,章氏志在必得。

    为此,章郁云已经多少真金白银砸进去,半年全在这个项目上斡旋,秦晋也是事无巨细全陪着参谋梳理。

    章仲英找他们无非是方方面面听报备一下,关来过节再点拨点拨。

    一切有条不紊地行进着,老爷子也就放心了。

    这半家常半公务的谈了一个时,才散了。

    从爷爷屋院里出来,往章郁云那屋去。青砖路上还留着昨夜的潮气,爷爷屋内点着沉香线香,

    章秦二人身上都沾了气息,混着院子里的茉莉香气,章郁云额角发涨,秦晋落后他一个肩,某人半回头一眼,问,“在哪里遇到爷爷的?”问乐姐在哪里碰上爷爷的。

    秦晋昨晚就给章郁云提个醒了,显然那时他在场。

    “马场。”秦晋两手闲抄西裤口袋。

    章仲英如今轻易不能上马背了,但是爱好还在,他的老伙计也还在,时常约老友在那里谈事饮茶,顺道着看老伙计跑几圈。

    乐姐前天好像在那为拍戏上功课呢,听章董在,她也是好心孝道,贸贸然就进来招呼了。

    秦晋一边跟随章,一边告诉这个老板,“听章董期间咳了几声,晚上就送了好些个补品来问候。”

    殷勤有佳,话术也好,可惜功夫用错了人。

    秦晋当时就知道回家又有经念了。章郁云一脚跨进自己院子,疾疾回首睨他秦某人,“那你不早告诉我?”

    “章总,做个人好嘛。你的家务事凭什么我也要时刻有准备,我二十四时卖给你们章家?还有,你章郁云的女友,哪回中过老爷子的意,不喜欢不是意料之中?”

    有什么可稀奇的。

    二人一道在院子里阳伞下落座,章郁云抛烟给秦晋,火燃起来,吐纳间亲孙子吐槽亲爷爷:属曹阿瞒的,别人待他但凡热络殷勤点,他准不受用,且还存疑。

    秦晋闻言不语,彼此心领神会,老章要贤要慧,章要骨要皮。

    这日秦晋在章家留到上午十点,临走前,一向照料章郁云的孙姆妈送请柬进来。是梁家送来的,老爷子不高兴去了,叫郁云代去应酬。

    *

    梁淮安儿子的百日宴。这日7月1日,适逢梁京出生日期。

    但她是过阴历生日的,两天前过过了。

    一屋子女宾在笑时,梁斯嘉冷不丁地记起梁京的生日,就是今天呀!

    弄得梁京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这一应,倒是应出错了。姜南方嘴上不,你过生日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要同个孩子抢风头。

    更是横自己闺女一眼,多嘴多舌个什么。

    梁老太太出来岔了,“圆圆前天过过生日了。就算今天过,也要紧着孩子来,这是她做姑姑该有的样子。”

    话完,老太太要梁京把两份礼送到大嫂手上,金锁是老太送的,金花生是梁京送的。

    大嫂陆颖是个实在人,觉得梁京将将大学毕业,不该也急急跟上这些人情世故的。

    梁老太太劝孙媳妇,“她这点钱还是有的。你们生老大,她还在上学就不争较她了,如今毕业脱了学校,就该学着这些人情往来。”

    姜南方毫不受用:还不是你贴补的。

    傅安安也在场,笑眼吟吟地恭维老太太,“好些年没会过您了。还是您会教养孩子,看梁京被您教得多好。年纪轻、美人胚,但里子很沉稳。”

    傅安安这话半真半假,奉承肯定是有的,认可也有,梁老太太自己谈吐讲礼,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那私生丫头,真真出落地不丑,素淡白底线条的长裙,掐腰露颈,亭亭得很,丝毫不清寡,到底年轻。

    “给你们晏云罢?”姜南方张嘴就来。还是您会教养孩子,这话歪派谁呢?老太太领大的孩子就好,这不是摆明了挤兑我们斯嘉嘛。

    在场好些亲友都知道梁家这后来的闺女好像有什么隐疾,姜南方那张嘴,她恨不得全倒出去才好呢。

    事后也后悔,一家子,那的有什么毛病,保不齐人家也会存疑大姑娘有没有,别是家族遗传?

    听者都明白,梁太太这话是成心噎章太太的,你不是认好嘛,那给你儿子啊。

    傅安安什么人,社交上就从没吃过败仗。“噢哟,我倒是巴不得呢。只怕老太太不舍得,我家晏云不知道脑筋是怎么长的,我老是骂他,怕是坏掉了。家里爷爷爸爸哥哥一味地惯着大的,好好的一摊生意不帮忙,跑去学医,成天血里来血里去的……”到这,又意识到场合,“个外科医生。气得他爷爷到现在都不睬他。”

    家家有本呆账。傅安安再得意张狂,也免不了外人看她笑话。到底她是替补的章太太,也生了个儿子,可是里里外外,谁都知道,章家老爷子只一心看护大孙子。

    这孙子,不得宠,傅安安编也要编个名堂来。

    人各有志罢了。

    “晏云是个好孩子。模样也是出挑得很,章仲英他有福气就有在这两个孙子上,一个替他管家承业一个替他扬名立万。至于我们圆圆,还,谈不着这些儿女事,有也配不上章家的孩子。”梁老太太眼见着把话重了,傅安安连忙想再润色几句。

    厅外来人了。

    今日男女宾客分开看座的,等着入席。

    章郁云代替爷爷这头来贺梁家孩子弥月百日喜,自然要过来同老太太个招呼,带爷爷的好给梁老太太。

    “您这些年身体可还好?”话人和颜悦色,端正潇洒。

    “都好。”沈韵之好些年没在正式场合碰到过章郁云了,他也忙,一年歇不了几天。老太太别怪她讨嫌,问候总归就那么几句,来去总要过问一下大事,“也别一门心思全扑在生意上,也得叫你爷爷喝上孙媳妇茶才是正理。”

    章郁云一身正装,有他继母在,他话得四平八稳,“我阿姨也在。今儿个,给我做个见证。回去要学给爷爷听,没有不急的道理,梁奶奶您都作老太的人了,要不爷爷怎么不高兴来的,就是纯粹看人眼热。也等着梁奶奶这样有福气的人给我张眼一个,真成了,不等我来,爷爷头一个要来给您送媒人礼的。”

    一室的女人听后笑成一条声。被趣的人反过来不动声色地趣了梁老太太。

    叫人不禁好笑。

    是呀,结婚结婚,你容易你给我找个呀。

    大抵催婚催到最后就剩一堵城墙了,脸比城墙厚。

    寒暄点到为止。他一个男士也不便多留,厅里冷气浮着香,章郁云几乎和众人都照面了,唯独那日和他起事故的梁二姐,她一直低着头,像是思索什么又像是枯熬时间,坐在她祖母身后,

    不言不语,痴痴离神样。

    *

    章郁云人一走,就有话题聊了。

    不过是眼刀子那种,很有玄机的你来我往。

    沈韵之只以为圆圆觉得落单难熬,偷偷和她叙起祖孙俩才有的家常:斯嘉原想给章家这大哥儿的,谁料他一口回绝了。

    “撂了我好大一个面子。”沈韵之轻声告诉梁京,为此你阿姨没少埋怨我。

    如今郁云又是船不靠帮的没着落,你阿姨当然看他不对付。

    章家那继母,更是两手一搭,看笑话罢了。

    “这老大时候就乖张,现在还是。没成家、也没个对象,倒有个十来岁的儿子,不知道章仲英是怎么想的。”

    老糊涂了。

    梁京这才明白,那日开车的,是他过继回来的儿子。

    那么大的儿子。